鄭武一躍從馬上跳下,指著那人大喝一句:混賬,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狗官竟敢沖撞本宮儀仗!接著一套神乎其技將一眾惡人掀翻,最后去找那罪魁禍首算賬,大快人心......
內(nèi)心的憧憬并未照進夢中的“現(xiàn)實”。此時此刻,這個尚未轉(zhuǎn)正的【測夢師】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基于遠離死亡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讓他不住地顫抖,剛壓制住小臂,小腿又開始抖動,最終演變成語言障礙。
“我便、是......太子,你.......你可認得?”既知自己躲不過,鄭武只好站了出來,與那黑甲武士對峙。就連站在一旁的刀疤男都露出了驚異之色。這一幕幾乎就是歷史上弱主與強臣生死戲碼的預(yù)演。這家伙只不過是個假扮太子的臨時工,究竟是哪兒來的勇氣?竟要自尋死路。
“請?zhí)映鍪窘鹋?,我等即刻放行。”黑甲武士的語氣雖然恭敬,態(tài)度卻異常堅冷。
“你且看好了......”鄭武把手伸進領(lǐng)口,將一塊牌子甩到巨漢面前。
鄭武手中握著一塊白色的象牙牌子,也許是過于緊張,他將刻字的一面拿反了。發(fā)現(xiàn)后,他趕忙將牌子翻了過去。
“......明時坊?你是郭太史的人?”沉吟半晌,對方才說出一句話。
冒牌貨。
奇怪,剛才明明是塊金牌,什么時候被掉包的?
雙方幾乎同時讀出彼此眼中的心思,但鄭武的一方率先喊了出來。
“護主!”
喊殺聲起,鄭武剛要閉眼,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只好握緊雙拳。一道寒光迎風而來,隨即化作一聲聲的嘶鳴和飛濺的血肉。血光過后,檔在鄭武面前的怪僧已被黑甲巨漢的大斧一分兩截。
“看刀!”黑甲武士扯掉僧人一半尸身,卻見刀疤男拔刀暴起,迎面斜劈下來。刀光在月華之下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從對方左側(cè)頭皮切入,沿著鼻梁斜剁下去,最后從右耳廓下方突貫劃出。伴著凄厲的巨吼和噴薄而出的污血,一只混雜著眼球和上眼皮的粘稠物被甩到地上,同時掉下來的還有半只鼻子。刀疤男在電光火石之間砍殺了黑甲武士,鄭武不想眨眼,內(nèi)心的震撼無法言說。
“快走!”身后不知被誰踢了一腳,胯下的棗紅馬嘶鳴起來,轉(zhuǎn)了半圈,飛奔離場。
“告訴城外百姓:我王著今晚必能為天下除害!”這是鄭武聽到刀疤男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
四周喊殺聲起,夾雜著火光、號叫和堙滅的靈魂。鄭武雙手死死抓住馬鬃,兩腿夾緊馬腹,在顛簸中絕地求生。好幾次他都想折馬回頭,甚至一度想去拼命。身后燭光漸暗,喊聲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狂笑和緊隨其后的鐵蹄聲。猝然間,身后傳來“嗡嗡”的蜂鳴。
他記得這聲音——那是《漢武大帝》中伊稚斜射出的響箭。這響箭曾標記伊稚斜的愛馬、閼氏和父親,幫他最終坐上了單于的寶座,成為漢武帝的宿敵。鄭武咬緊牙關(guān),縱馬狂奔。
一支引燃箭沖破雨水,如流星一般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綺麗的弧線,深深插入棗紅馬的脖頸。
那道弧線好美,像極了動漫《你的名字》里的多彩流星。
刀疤男他們,都死了嗎......
為什么下雨天能射出火箭......
明明是火.......為什么這么冷。
......
場景一轉(zhuǎn),鄭武正蜷在篝火邊,面前坐著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火光讓他本就消瘦的面龐更顯棱角。老人的周圍,不知名的零件工具散落一地。
“我......這是在哪?”
“明時坊?!笔且粋€老人的聲音。
鄭武心中一動,掙扎地想要支棱起來,但身子并不允許它的主人逾越邊界。
“你最好別動。”老人面無表情。
“王著的隊伍怎么樣了......”鄭武咬了咬牙。
“他們都死了。阿合馬也是。王著也是。”老人隨手撿起一塊鐵制三角架,扔到篝火里,三角架瞬間化為黑炭。鄭武覺得很可惜,那三角架上別著一把精巧的銀色彎刀,刀刃被黑色皮套包裹,十分顯眼。
“王著最終還是找到了阿合馬,那一下很重,腦漿迸裂,當場氣絕?!崩先俗灶欁哉f著,順手添上一塊木炭。
“......你為什么知道這些?”鄭武腦中閃過一抹血腥
“陛下將四海測驗的重擔托付于我,這是觀察者的宿命?!?p> “你......用什么觀察?”身體慢慢有了知覺,鄭武艱難地爬起來,很快又倒了下去。他只好坐在地上,看著篝火堆中的火焰熊熊燃燒。
“最開始是簡儀,接著是赤道經(jīng)緯,然后是日晷......”老者邊說,邊從一個黑色布袋中取出三個物件,分別是黑色鐵環(huán)、白色鐵環(huán)和一只更大的石環(huán),這讓鄭武想到馬上想到自己的實驗器具。
“這些東西是?”
老人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說道:
“無用之物?!闭f完,就拿起黑色鐵環(huán),丟到篝火堆里。
“等——”鄭武伸出手,可還是晚了一步,他眼睜睜地看著三件設(shè)備被燒焦殆盡。
“它們很好用,但只限于城外,并不屬于這里?!崩险咂届o地看著鄭武。
“城外......那是什么意思?!?p> “這座城的人啊、事啊......用這些儀器是沒辦法看清的。就像我剛出城的時候,也會覺得城里和城外的人都是一樣的......都過去了,用不上這些東西了?!?p> “那你還怎么觀察呢?”鄭武繼續(xù)追問。
“用這里?!崩先酥赶蜃约旱男乜?。那只手粗糙干癟得讓人不忍直視,卻一直懸在心臟的位置,一動不動。
像是被什么擊中一樣,鄭武呆呆地看著老人,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人心嗎?
如果這是人心,它會不會被拿走?
兩道淚痕沖破理性的高墻,毫無預(yù)兆地從眼窩中淌下來。
......
“我想出城,能幫幫我嗎?”
“你能站起來嗎?”
鄭武咬著牙,半跪著立起來,膝蓋以下是一片染紅的碳色。
“能動嗎?”老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不徐不疾。
鄭武兩手伏在地上,拖著兩條血腿挪到老人身邊。
老人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卷,在對方的面前展開,圖的上方畫著一座城門,城門外有一座橋,橋面上站著兩批人,橋外站著兩個女人,她們手拉著手,身后是一片森林。
“記住了嗎?回去的路。”
鄭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老人收起羊皮卷,扔到篝火里。
“孩子,該上路了?!崩先四恳曋嵨洌壑蟹汗?。
鄭武想了想,拉開衣領(lǐng),將刻著“明時坊”的象牙牌摘下來,恭敬地放在老人面前。他蜷縮著身體,向后退了半尺,抬頭凝視老者。
咚—咚—咚。
三個響頭后,鄭武艱難地轉(zhuǎn)向,向陽爬去。
日出之時,守城衛(wèi)兵通報:在明時坊的道路上發(fā)現(xiàn)兩道深淺不一的橢圓形血痕,一直綿延到崇仁門外。崇仁門外的馳道上,“王著殺賊,阿合馬授首”幾個殷紅的大字引來周圍百姓的目光,觀看者嘖嘖稱奇。
而此時,百米之外的鄭武正用盡了最后的氣力用手指彈向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