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nèi),竹心慢慢翻著手中的材料,緩緩說道:
“今天列席的人員,除了靈視組的兩位專家南希和朱蒂,其他與會人員彼此之間應(yīng)該都不陌生?!?p> 竹心、南希、朱蒂、高唯、吳梁、何詩言、小Z,加上鄭武和邊疆,足足九個人。每個人鄭武都認識,但當他們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時總讓自己有種要被審判的錯覺。
“你們也不是第一次參加御前會議了,不用緊張,都坐過來吧。”
竹心說完,與會人員的表情多少都輕松了一些,開始自然地向中心靠攏。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整,鄭武和邊疆各自選了一個距離彼此一座之遙的位置。其他人也很默契地圍坐在兩人周圍,只留出他們兩人之間的空位。突如其來的融入既淡化了評審方和被評審方天然的對立立場,也讓彼此能夠充分交流。無論是鄭武還是邊疆,都表現(xiàn)出了意外和認同的神情。
“另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時間成本,他們在會前已經(jīng)看過你們兩人的報告?!敝裥念D了頓,字正腔圓地把話題引向了會議的主旨。
“我們今天只討論三個核心問題,鄭武的特殊體質(zhì),秦盈盈事件和共夢的聯(lián)系,以及鄭武和邊疆之后的合作模式。”
話音剛落,鄭武面有疑惑。雖然有兩天空窗期,但兩人怎么說也是有備而來,肯定不會糊弄過去。但轉(zhuǎn)念一想,鄭武發(fā)現(xiàn)自己準備的問題和即將討論的議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便也不在著急,而是選擇靜觀其變,見縫插針。
“鄭武,你先談?wù)勱P(guān)于自己體質(zhì)的看法吧?!敝裥姆畔率种械牟牧希瑢⒛抗廪D(zhuǎn)向鄭武。
“我在進入夢境測試時會失去生命體征,這對我來說雖然算不上好事,但可能會對我的意識夢帶來不同的影響?!编嵨湔f完,看了一眼邊疆,發(fā)現(xiàn)對方的表情很是自然,便不再說話。
“準確的說,你只有在意識夢時才會失去生命體征。正常入睡時的你是正常的,這一點我們驗證了多次?!?p> 鄭武回想起自己在信標大廈住的這些日子,正常入睡的監(jiān)測只能是在這段時間進行的,但6.18那次的共夢卻還是懸而未決的問題。想到這里,他有點后悔之前沒問過竹心對6.18事件的了解程度。鑒于安全性和保密性,他打算被動地等待這個問題的揭示,因此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其他任何的表現(xiàn)。
“對于你的特殊體質(zhì),南希博士有一些有趣的看法,你可以先聽一下?!敝裥恼f完,南希站起身,走向鄭武的空位。當她坐下去的時候,鄭武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這是典型的咨詢師和來訪者的對位。雖然已經(jīng)是資深的來訪者,但鄭武從沒有過在他人的審視下接受咨詢的體驗,一時難以想象。
“盡可能形容你在進入意識夢時的感受,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p> 說完,南希從側(cè)兜里掏出一個小本,這個行為引起了鄭武的注意,也在一定程度上轉(zhuǎn)移了他的不安。平時咨詢時南希并沒有用過筆記之類的借物。
“準確的說,我每一次進入意識夢的感覺是不同的。第一次的時候就像是一場有去無回的征程,我甚至連準備武器這一步都做不到?!闭f到這里,鄭武朝著高唯和小Z的方向,面帶愧色:
“即使我的理智告訴我她們兩個人不會害我,但是本能還是讓我遠離這場......”
鄭武思考著合適的措辭來形容第一次測試,卻沒有頭緒,直到南希說出了那個詞。
“儀式?”
“沒錯,儀式。”就在鄭武糾結(jié)措辭的時候,南希的回答準確地形容出他想表達的意味,這樣鄭武得意十分順暢的接續(xù)自己的發(fā)言。
“那種感覺就像我在買菜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魚販大姐將四只牛蛙兩兩捆綁,再用木棒將它們擊暈,剝皮剖肚,把它們做成上好的菜品,送達上聽。我就是那道祭品,只是我不知道誰會來吃我?!?p> 說話的時候,鄭武的目光呆滯,眼中無光,嘴角卻裂得很開。他的樣子有些嚇人,讓周圍的人有些不安。
“他......不要緊吧?!弊卩嵨渖砗蟮膮橇盒÷曕止局_后跟不自覺地抬離地面,從他眼神中折射出的神情暴露了他的心態(tài)。那是一種恐懼,對未知的恐懼。
竹心用平靜的目光阻斷了吳梁失態(tài)的表達,并在之后掃向在場的其他人。
坐在一旁的邊疆在謹慎地觀望著鄭武的變化,眼神卻不時向南希飄去;高唯沒有說話,但額前滲出的汗滴和偶爾翕動的嘴唇反映出她的緊張;何詩言低著頭,一邊用筆記錄,一邊默念著什么,看樣子是在模擬鄭武先前心智數(shù)據(jù);小Z正看向竹心,眼中有點迷茫;朱蒂則出毫不掩飾地直視著鄭武和南希的互動,渴求之心溢于言表。
“是什么讓你下定成為祭品的決心呢?”南希的話向一根繩索,將鄭武從無意識中拉了回來。
“在這個地方,我沒有活著,活著的是我的殼。但你知道,只要能戴上這頂王冠,我就能破殼而出,讓陽光照進殼里。”鄭武的眼珠不停轉(zhuǎn)動,嘴角帶著笑意,看向不經(jīng)意間伸出的雙手。
趁著這個間隙,南希在小本子上畫上了一只蛋殼和一根木棒,又在蛋殼上補了兩道裂紋。她的一系列舉動都被邊疆看在眼里,雖然之前聽竹心說過靈視組加入了新成員,但這一番操作還是讓他大受震撼,這是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領(lǐng)域,甚至不曾在自己引以為傲的認知中出現(xiàn)過。
正在這時,南希轉(zhuǎn)了半個身子,向坐在左后方的朱蒂使了個眼色。身穿白色大褂的朱蒂趨趨起身,拂袖上前,明潤的眸子中閃現(xiàn)著和自己傲人身姿完美適配的舍我其誰的意味。她走到鄭武面前,俯身彎腰,集中精神,微閉雙眼,將三指輕浮于對方的額頭之上,隨著小腿震顫的節(jié)律慢慢下移,直到觸碰到鄭武額間,節(jié)律也隨之停止。
“他的意識還在,心卻飛了,連催眠這步都省了。”朱蒂轉(zhuǎn)過身,用一副‘你們怎么這么不上道的表情’看向何詩言和小Z道:“娃都哄睡了你們還不過來檢查?團隊協(xié)作和眼力見都扔了?”
聽到這話,一臉懵圈的何詩言和如夢初醒的小Z像是兩個重新連線的木偶,小Z轉(zhuǎn)身從后排提起一個小箱子,快步走到鄭武身邊,從箱子里取出白色手環(huán),戴在鄭武的左腕上。
“今天的報告會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边吔聪蛑裥?,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這個他眼中的始作俑者。
“還記得今天會議的第一個議題嗎?”竹心不動聲色道。
“有關(guān)鄭武的特殊體質(zhì)......可你們現(xiàn)在做的是什么?別告訴我這是在討論問題,我可沒教過這種夢鏡的使用方法!”邊疆的表情有些夸張,夾雜著驚奇和憤怒的矛盾感。
竹教授緩緩摘下眼鏡,看向邊疆,兩根枯瘦的手指指向自己的雙眼。
“一個人一直在一條路上走得太遠遲早會變成瞎子,這種時候不妨把你的偏見統(tǒng)統(tǒng)倒掉?!?p> “倒掉什么,偏見?你管那叫偏見?”
竹心沒有回答,而是明確地點點頭。
邊疆再一次表現(xiàn)出不甘卻無從反駁的神情,剛才還緊握成拳頭的手懸在半空,無處安放。
“人類真的是頑固的物種,到最后還是會訴諸于暴力?!敝斓賹⒁粭l玉臂搭在邊疆的肩上,嘴上卻毫不留情;“我聽說這種行為有另一個名字,叫路徑依賴?!?p> 邊疆一把甩開朱蒂,瞪大了的瞳孔里布滿血絲道。
“你懂個屁!”
說話時,邊疆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們的口中的內(nèi)容完全一致。朱蒂愣在當場,她的眼眸不斷顫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雙手下意識合攏,在食指觸碰到大拇指時渾身一震。
這一切在幾秒鐘發(fā)生,幾乎沒人發(fā)現(xiàn)。緩過神后,朱蒂順手狠狠撩撥著自己的波浪長發(fā),幾根紫色的發(fā)線悄然落向地面。她輕蔑地將視線從邊疆身上移開,優(yōu)雅地閉上眼眸,自顧自道:
“我雖然不會無知地將這種現(xiàn)象歸結(jié)于雄性智能生物特有,但作為一只站在金字塔頂層的有為青年,你的思維方式可能過于線性了?!?p> 邊疆的頭移向朱蒂,咬緊牙關(guān),汗水順著鼻梁劃到嘴角,咸中帶苦。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沖在意識邊疆最前方的先行者,什么時候竟被當做了愚者?
他轉(zhuǎn)回身,看著南希的背影。那背影一動不動,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只是在自己那條路徑上不斷前行著,前行著。這家伙到底是誰?為什么自己對她束手無策?
“鄭武的生命體征......消失了?!焙卧娧阅f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