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懷姜坐于在水一方的歪脖子樹上,平日多數(shù)無事之際她最常在此打發(fā)閑暇,她喜清凈,最怕嘴碎的人,
可今日的祁落站在岸邊已經(jīng)吹道了好幾個時辰,非是要將自己從外殿聽來的風土人情,稀罕趣事一一說上一遍。見祁懷姜神魂恢復得差不多,祁落將自己禍害他人耳根子的戰(zhàn)場又一次轉移搬到了若水殿。
祁懷姜心中腹誹,這人是折騰完了那么多人不夠,還覺得不盡興,非跑她地盤上來了。整個內(nèi)殿已經(jīng)沒有一片凈土,最后的若水殿也成功被糟蹋了。
王朝繁花之城的朝九晚五,街道車水馬龍,夜間明燈錯落,火樹銀花合。
祁落心中想象著那是何等的景象,山外的世界究竟有多少繁華,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五華祁氏一脈生于天地,自出生記事起就在庚辰境內(nèi)。除水火兩殿主,會在年少時期例行出山游歷,其余的五華祁氏,直到退位之前都不會出庚辰山的地界。
五行之中的天空,大地,海洋,陽光,雖然生命的孕育成長都離不開這些,但它們都不屬于最純正的生靈形態(tài),唯有草木是五行之中最直接的生靈體態(tài)。是以桑木會因天性的緣故,成為五華內(nèi)最親近人族的存在。
每每外殿之人與她說起那些山外傳聞,她都十分滿足。除去首代桑木殿主是自己走入了這庚辰山脈,其后再也沒有一任桑木主走出去過,有人能與她述說山外的世界,祁落真的很開心。
祁落說得津津有味,嗓子都快冒煙了,順手就奪過了祁傲手中的茶碗,仰頭一飲而盡。
低頭看手中空空如也,祁傲再扭頭看著口若懸河三千尺,一吹能到他夜明的祁落,祁傲乖巧得選擇了閉嘴。
外殿之人對祁落有敬有怕,有想親近。但她全然不在意他人眼光,雷打不動地日日往外殿跑。成日跟洛家兄弟,白家二子,周家老幺整日的稱兄道弟,打科插渾。
以前的她是天天往炎火殿跑,折磨祁傲。這幾天是改成天天拉著祁傲往若水殿跑,折磨祁懷姜。若水殿作為世間的最后一塊凈土,終究是被波及了。
祁懷姜眉頭皺出幾條褶子,被迫聽得耳根子就差長繭了。這個祁落著實是太能說了,就連王都里的風流八卦都不落下,誰家的小姐喜歡哪家的少爺,偏偏少爺又鐘情他人的塵世俗套戲碼。吃完早飯說,餓了吃午飯,用完午飯繼續(xù)說,然后若水殿又該準備祁落那份的晚飯了。
終于,祁懷姜忍無可忍了,她開口中斷了那個滔滔不絕的女人:“祁傲,今日你留在若水殿,將大日金烏尾羽修復了吧?!?p> 大日金烏自斷尾已過不少日子,祁傲與金烏置氣,將其鎖在鐲子里頭,一直未曾理會它。祁傲是故意的,就是與金烏置氣,跟一只鳥生氣,真真是祁傲能干出來的。
既然祁落已經(jīng)閑到這個份上,倒不如與自己一道看護祁傲,出份力吧,一道完成對金烏的修復。
大日金烏終究是炎火殿的根本,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再拖。與其聽祁落沒完沒了,倒不如幫著祁傲,今晚完成了修復。若繼續(xù)放任的話,還不知要到幾時,祈傲才愿意處置此事。沒完沒了跟一只鳥置氣,遲遲完不成炎火殿的歸位,也只有祁傲這等脾性能干得出來。
祁傲癟了癟嘴,她有些不服,自己同那臭鳥最近斗得正狠。這金烏平日臭屁得緊,如今沒了尾羽,氣勢一落千丈。每日夜間,祁傲都會彈彈手上金鐲,欺負一下收在里面的金烏。
她還想再拖段時日,殺殺這臭鳥的威風呢,怎么得今日又得給它修復。都怪祁落這個嘴碎子,一看就是她將懷姜念煩了,祁懷姜打算用她祭天。
奈何水克火,這種天性壓制,她根本打不過祁懷姜,何況現(xiàn)在的祁懷姜已經(jīng)完成了新任若水主的歸位。
祁傲只得乖乖聽話了,修就修唄,打就打唄。可憐這位未來的炎火主,還不能做主炎火殿的事情,
紅葉深秋凝,整個庚辰山也是披上了一身秋色,這是祁懷姜最愛的氣節(jié)。在此時節(jié)里,大地的悸動開始逐漸消退,萬里山河的生靈逐漸蕭條,卻又滿山色彩,極力展現(xiàn)著生命的力量,矛盾又和諧。
太陽開始斜落,殘陽如血,金烏的修復在戌時開啟。
祁傲立于湖邊,抬手露出手上的鐲子。金鐲上的兩只金烏浮雕,化出一金一紅兩道光芒,相互纏繞在寒水之上,與天邊殘陽相互照應。
祁懷姜依舊立于在水一方的歪脖樹枝頭,祁落則是守在岸邊不遠處。兩人時刻警惕著湖面之上,同為祁傲護法,防止金烏再有出逃,出現(xiàn)傷及外殿的情況。
金烏本有一雌一雄,紅光為雄,金光為雌。上次出逃到外殿的就是其中的雄烏。新舊殿主更替時,雄烏尚未歸從新任炎火殿主,有過多次想要逃離庚辰境內(nèi)的事例。
金烏若是出逃,燃起庚辰山林,便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就如同上次外殿被燃。祁傲當初決意在五華宮內(nèi)將金烏截獲,只是她忘了現(xiàn)在的五華外殿住有其他人在,才導致了那么一場鬧劇。哪天若是懷姜沒有及時趕來,外殿估摸真得燒成一片焦土。
湖中心兩道金紅光芒纏繞糾纏,其中的紅光越發(fā)躁動不止,作勢欲掙脫束縛自己的金光。
祁傲將周身靈氣盡數(shù)散開,幫助金光對那道紅光進行壓制。兩股強大的力量不相上下,難分伯仲,它們相互撕扯,撲面而來的靈力炸向四方。
在水一方周遭的草木盡數(shù)被沖天的靈氣掀得連根拔起。湖面也被灼像煮沸了一般,蒸得水氣繚繞。普通人當場就會被灼盡皮肉,枯骨不留。
此一戰(zhàn)并非祁懷姜和祁落不肯出手共敵雄烏,而是此事必須靠炎火殿主一人完成,炎火主的歸為只能由即將繼位的炎火殿主自己闖過。每一位殿主都有自己的關卡需要靠自己過,若是借助其他幾殿力量,雄烏怕是永遠不會臣服祁傲。
合雌雄兩只金烏之力,可化炎火劍,行萬火之祖太陽真火,灼世間萬物。這是所有炎火主繼任必須過的一關,且此一戰(zhàn)祁傲必須勝,一舉將雄烏馴服。
金光最終還是被紅光掙脫彈開,一直在與雄烏抗衡的雌烏掉落下來,往岸邊墜去。
祁傲唯恐雌烏受傷,立刻用自己的靈氣將其包裹護住,移往祁懷姜處去。
隱見金光之中,雌烏的真身幻化而出,長嘯于空,最后緩緩停棲在了祁懷姜肩頭。祁懷姜雖不能動手相助祁傲,但五行天性,神鳥也逃不過規(guī)則。雄烏絕無可能攻擊祁懷姜的身周,雌烏呆在祁懷姜身邊,最是安全不過。
夕陽下落,到此時天色至暗,若水殿寒水潭被靈氣所照,整個在水一方紅光沖天,夜空繁星也被照的黯然無色。
汗水順著下巴滴入泥土,祁傲絲毫不敢懈怠,集中所有靈力與雄烏抗衡。
這雄烏生性好斗,歷屆新殿主繼位,都不免與其斗上一場。幾乎成炎火殿免不去的慣例。
記載中甚至有與雄烏爭斗七日的先例,祁傲自是不愿將此戰(zhàn)持續(xù)如此之久。這該死的鳥,無比囂張,連上古相伴的的雌烏,都被它不管不顧的打傷。
祁傲啐了一口,這世間居然還有什么東西敢與她論囂張,沒有誰敢跟自己拼這個。她若不將這鳥狠揍到老實,她就名字倒過來寫。
祁傲點住自己的天突穴,此法傷身,但現(xiàn)已不是還顧及這些的時候了。丹田爆發(fā),周身靈力暴漲,祁傲出手直壓紅光而去。
兩種靈力對抗爆炸的余波一圈圈散出,若非祁落所設結界,余波的威力甚至能炸翻整個外殿。
祁懷姜的發(fā)絲漫天亂舞,肩頭雌烏因得她庇護,未有受到傷害。祁傲此法雖可將自身靈力瞬間提升,缺點是不能維持多久。一旦失效,雄烏必抓到時機反彈。
祁懷姜緊盯交戰(zhàn)雙方,一時半刻的走神都容不得,若是祁傲靈力失效,敗于金烏,自己需立刻出手抓捕金烏。
祁傲雙掌手指交叉,雙掌分開,金紅色在她掌中炸得噼啪作響。隨后祁傲身后出現(xiàn)一團巨大的紅氣,這些紅氣就從祁傲身上散出的靈力,她的靈力幻化為包圍之狀,以九條長鞭形態(tài)向紅光中心抽去。
紅光中心與祁傲的靈力在空中對抗著,焦灼著,兩股力量不相上下對峙中。
金烏有一對,現(xiàn)在祁傲只是在對抗其中一只,竟然還要這般吃力,花上這么多功夫。你們炎火殿的歸位,就這么點水準嗎?祁懷姜雖然眼睛始終盯著戰(zhàn)況,但不算多么良善的她,心里面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祁傲不知道自己伙伴的內(nèi)心活動,但她看清了雄烏那黑漆漆,滴溜溜的眼珠里,透露出的不屑,不服,不解,不開心。祁傲是多么高傲的人啊,連名字里都帶著“傲”字的,這個名就是貫穿了她一輩子的最大特征。
拔出腰后佩戴的匕首,祁傲抬手,匕首亮在空中。
雄烏嗓中發(fā)出一種類似低鳴的短促叫聲,想用這樣一把匕首傷它,這黃毛小兒真是癡心妄想。
下一刻,匕首的刀身插入了祁傲的小腹。雄烏一時都愣了,這是個什么事,祁傲拔出的匕首,被她插到自己的小腹,這女娃兒瘋了嗎?這屆接手炎火殿的,是個瘋魔得不成?
雄烏多少感覺歷屆炎火的,都不太正常。但癲狂成這般,也是萬年間少有的。除了首代的炎火,今年的這個排第二,往年的歷代都不敢爭第一。
想與她兩兩抗衡,除了五行所化的五華殿主,這個世上,沒有任何東西配!她可以為了贏,為了破局,狠狠捅傷自己,刀傷會阻亂她體內(nèi)的靜脈走動,讓她體內(nèi)產(chǎn)生暫時的紊亂。
祁傲借助體內(nèi)這種快起快落的暴動,一下子打破了自己與雄烏之間的平衡,哪怕事后會遭到極為痛苦的反噬,她也不在乎。只要能達到目的,五華人的骨子里根本不在乎后果,哪怕是將自己獻祭,只要能完成她們心中所謀,五華人可以犧牲一切。
最終,空中對抗著的兩個光團,以其中一個發(fā)出一聲慘烈的鳥后,那團紅色光點開始快速往湖面下墜而去。
就在紅色光點即將墜入水面,祁傲抬手,輕輕指向紅光一點。此刻的祁傲七竅都在流血,雖然從表皮,她沒有什么外傷。但七竅而出的鮮血,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祁傲的內(nèi)臟因為她不顧后果的行為,已經(jīng)有大半爆裂。普通人早就死了,但祁傲不會,她會活著,并清晰得感受著無限的疼痛,那種內(nèi)臟翻轉扭曲,割裂,部分炸裂的各種痛感。
金烏的紅色光團飄移到她面前,半浮空中。
雄烏真身現(xiàn),此戰(zhàn),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