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了個大早,從窗戶里看去天空是朦朧的墨藍色,寢宮里還亮著蠟燭。
我撐起身子,環(huán)顧了一周,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卻突然聽到母后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張開嘴,上藥?!?p> 她不知何時立于我的床邊,手里拿著一個蓮蓬模樣的青瓷小藥罐。
我乖巧的張開了嘴,母后拿著沾上藥膏的木棒往傷口上……惡狠狠的捅。
涼盈盈的藥膏給傷口帶來舒緩,可是粗暴的動作卻讓它重新撕裂,血腥味再次彌漫在嘴里。
我沒有喊疼,沒有合攏嘴,因為母后在笑,笑的很溫柔,很溫柔,就像很久以前,我跌倒了,在她懷里委屈的哭泣,她輕笑著摸我的頭,說“乖,好了好了,娘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p>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此刻因她所帶來的痛苦,一邊奮力掙扎,一邊疲于抵抗,她是愛我的,對吧?
這個世界上哪里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她只是想讓我知道性別被發(fā)現(xiàn)的后果,她用的手段……只是……只是,極端了一點點,對吧?她是生我的人,她是我的母后……
昨日的巨獸已經(jīng)徹底將我吞噬,我已身陷泥潭,不見天日。
“好了,藥涂好了。”木棍從嘴里出來的時候帶著血絲,母后笑的溫婉。
我輕輕嗯了一聲。
就在她轉(zhuǎn)身要離開時,突然開口道“母后,我想要個人。”
“嗯?”
“他叫杜暄,今年八歲,胳膊肘處有個疤,生辰為己卯月、壬午日,丙午時?!?p> 母后只要派人去查,便會知道我所求之人,是昨日剛被斬首的杜大人唯一的孫子。
許久未潤水的嗓音聽上去有點干澀,我咳了幾聲才繼續(xù)道。
“如果實在找不到,就找一個相似的男孩來?!?p> “好?!蹦负笮Φ臏赝竦拿嗣业念^,沒問為什么。
我其實想躲開,但最后還是僵直了身子接受。
她像是沒有察覺到般的又笑了笑,面容之下是不再隱藏的薄涼。
不再隱蔽,又或者是說,我可以看透了。
母后推開宮門的時候,我看到外面的天都亮了,陽光普照,但在她關(guān)上門的剎那,光影肆散,我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離……
光,其實還是從半開的窗戶透過,但終究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斑駁,零散……
他們找不到真正的杜暄的。
我現(xiàn)在迫切的需要一個人,一個跟我一樣虛偽的人。
就是不知道,那個苦命人,是誰?
我仰在床上盯著頂部發(fā)呆,宮人抱著一壘壘書進來我都未曾察覺。
“殿下,娘娘說要您于晚膳前看完太傅講學時提及的書,到時候娘娘會派人來檢查?!?p> 負責督促的宮人見我久久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動不動,不由小心翼翼出聲提醒道。
“如果不看會怎么樣?”
我卻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一旁的宮人緊張的立刻下跪,手臂緊貼軀體,頭朝下,不敢再多看我一眼。
“還請殿下不要為難奴婢?!?p> 我自問自答般回答道。
“還能怎么辦?不過是綁在椅子上罷了?!?p> 聽到這句話,宮女更緊張了,四肢匍匐在地,一句話都多不敢說。
我看了她一眼,好心情的問道“你怕什么?綁的是孤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見她不說話,便又追問“怕什么呢?”
宮女見逃不過,便瑟瑟的回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p> 我聞言,手臂顫巍巍撐起上半身,無力的靠在床柱上大笑。
“搬過來吧,讓他們搬過來吧,把書都搬過來吧?!?p> 宮女像得了什么釋令,急忙起身匆匆吩咐下去。
看到寢宮里奔忙幾乎相撞的宮人,我笑的更大聲了。
我突然開始期待,期待自己成為皇帝以后,朝堂上官員也這樣因我而奔走驚慌的樣子。
我會成為大晗下一任的繼位者。
毫無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