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忘瞧著馬老太爺一家沒有大奸大惡的面相,且在這里又害不得她,便走進去仔細翻瞧。
那些瓶瓶罐罐跟封水壇的材質(zhì)無差,都是沾著點珠光的青黑色物質(zhì),觸及溫潤,似玉但味道似生銅生鐵。
也瞧不出有什么花樣。
她只相中那面模糊的鏡子。
“姑娘要拿走這面邪鏡?”馬老太爺厭惡地用手帕捂著鼻子,并后退幾步,“姑娘最好把鏡面向下,或是蓋上,最好不要照自己。”
“怎么?這鏡子在你這倉房也沒有蓋著啊?”莫相忘兩向翻看才恍然,原來最初看見的模糊并不是鏡子本身,而是鏡子外包裹著一層銅片。
“哦,馬老太爺,這鏡子怎得稱為邪鏡了?可是照出什么東西了?可出過人命嗎?”
“人命若說是因它而起也不為過,多半都是嚇死的。”
馬老太爺朝她一比劃手,想是又要回小筑細聊,“奇石里開采出來的東西有限,這奇石外圈都是石頭,僅里面的一點點才是這樣的材質(zhì),姑娘那會兒說這是什么材質(zhì)?”
被這么一問,莫相忘也模棱兩可,“材質(zhì)現(xiàn)在我也不敢確定,但肯定不是咱們這世上的東西?!?p> “那是自然,鏡子磨好后,最先拿到的,就是二爺爺家的小兒,當年八歲多,整天捧著個鏡子照來照去,起初還沒什么變化,直到后來,開始胡言亂語,說是在鏡子里看見了從沒見過的人,后來也不知怎么,就被這鏡子引著朝奇石另一側(cè)的水塘走去,最后就淹死在里面?!?p> “水塘?”
“是,但后來就被二爺爺填平了,后來鏡子又落在另外一個丫鬟手上,結(jié)果也說看見了東西,沒過多久,就死在被填平的水塘邊上,我爺爺見這東西邪門,就不讓用了,都規(guī)整出來,鎖在倉庫里,至于水塘,找人作法,在上面建了沒有門的房子,給封上了?!?p> 聽這么一說,莫相忘轉(zhuǎn)頭朝著那口封水壇走去,引路的馬老太爺無奈,也跟著過去。
封水壇被撂在祠堂門口,小廝聽命并沒搬進去。
莫相忘過去后,就將手中的銅鏡盒子打開,里面豁然出現(xiàn)一面如水面一般的鏡子,那材質(zhì)跟封水壇完全不同,而在這鏡子被打開后,鏡面上就顯現(xiàn)出了一個個懸浮的鬼粒。
“姑娘這是?”馬老太爺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臉,生怕被鏡子照到。
“材質(zhì),這才是真正的隕石材質(zhì),至于這封水壇上,肯定也有一塊是這樣材質(zhì)的?!蹦嗤f完就圍著封水壇仔細看。
隕石從外到內(nèi)融合了多種成分,唯有這黑水晶般的材質(zhì)才是影響磁場的關(guān)鍵。
然而封水壇外圈并沒有這樣的東西。
但那珠光,卻在陽光下十分耀眼。
“是了,零碎的珠光就是這東西,但因為太零碎,都湊不出一塊像樣的,所以——”
她又問出開采隕石的入口,就在祠堂后,有一小片相連,進去后能摳出一些米粒大小的物質(zhì),跟鏡面相同。
又折返回倉庫,查看其余的器具,多多少少都有些這樣的珠光,但沒有鏡子這么完整。
而據(jù)她猜測,這碩大的隕石內(nèi),若是算上之前鍛造的器具,珠光石大約能有一封水壇那么多,也僅此那么多而已。
“馬老太爺,我能去見見被封住的那個水塘嗎?”
馬老太爺神色凝重,端詳她片刻,最后讓管家指路。
水塘外砌了一圈高墻,里面全是半人高的茅草,也因為時隔太久,原本砌的無門房子墻體已經(jīng)開裂。
而在耀陽下,莫相忘托著鏡子靠前,越是向前,看見的就越清晰,那里存在一處聚靈。
從顏色上判斷,要兇惡一些,以至于血葫蘆開始閃爍。
“聚靈的出現(xiàn)恐怕跟這隕石有關(guān),這不是神仙妖魔的世界,雖有靈,但不聚靈,只有在磁場極強的地方,才有聚靈的可能,但那也是萬分之一的可能,這個世界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恐怕都跟紊亂的磁場有關(guān),那么天降隕石就不會是第一次,而降落最多的地方,必定是千羅。”
她如此分析,用龍鳳刀撥開雜草,里面的草蛇也匆匆爬走。
而隱在破屋里的聚靈已經(jīng)非常龐大了,只露出一只眼睛,從縫隙里看向外面。
“那從天而降的就不是隕石和隕鐵,這就是隕磁,不知因何而成,只在宇宙里游蕩,最后墜落在這里,從而改變了這個世界原有的規(guī)則,豆蔻春松、大蛇、鬼面螢、重龍、僵尸,這些都是隕磁降落后的產(chǎn)物,在某種程度上更改了生物法則,但——”
她抽出龍鳳刀,龍吟鳳鳴聲伴隨著南風吹過,聽起來格外柔和。
而眼前的聚靈已經(jīng)脫離鬼的范疇,變成了一種類魔物,龍鳳刀正陽的神氣,剛好破魔。
揮刀直下,這是龍鳳刀首次斬非人物種,那隱隱的龍鳳合飛并沒有劈壞房屋,而是直沖魔物,綻放出人眼無法捕捉的耀眼光亮。
吞噬,是龍鳳刀增強神力的關(guān)鍵。
靈歸收刀。
莫相忘又看了眼隕磁鏡,并沒有多余的魔物聚集。
而不遠處的人們,一個個費解地看著她剛剛的一幕啞劇。
封水壇的事,她已不在意,打算回去讓書白查查看,十三國內(nèi)還有沒有天降隕石的記錄。
可馬家大宅的門,好近,卻不好出。
“老夫見姑娘是個明白人,這明白人,可得辦明白事,且不能讓老夫和家中老小變的不明不白?!瘪R老太爺一改之前溫和的模樣,那幾分精明勁兒終于顯露出來。
莫相忘拉著馬繩,揚鞭預趕,見其這般言語便知,是猜到隕磁鏡的好處。
“馬老太爺,我就奉勸您一句,別打這奇石的主意,您呀,沒那個能力應付,事到如今能夠安穩(wěn)的依靠奇石生活,還得托您祖上的福。”她說著掂量一下隕磁鏡,“這個您開個價吧,不過也別太荒唐了,我這身上就帶了二十兩,您要是覺得二十兩能買您一個安心,這錢,我也不在乎?!?p> 馬老太爺繃著臉,拄著拐,瞇著眼盤算著,二十兩于這樣的大家族來說無論是買是賣都有點掉價。
“只要姑娘不說馬家的秘密,這邪鏡于我們馬家也是禍害,送你也罷,只是姑娘,方便留個姓名嗎?事到如今,老夫還不知你這貨,走的哪一道?”
“我說出去,也得有人注意才是啊?!蹦嗤еR繩掉頭,“封水壇已在外晾了幾十年,早點入土為安吧,此貨來自平安都妙華街——地坊,駕?!?p> 無論這馬家日后會不會是個麻煩,莫相忘都不希望給天坊找麻煩,天坊隱于世,無論武功還是地位都高于地坊,但在入萬趙的幾百年里,仍能繼續(xù)隱世,恐本質(zhì)就不招搖,或者說,慣于甩鍋。
領(lǐng)著坊員們回程,回程時,還買了一些廣南的特產(chǎn),在廣南與尚陽州交界處還遇見了同為天坊的坊員,但據(jù)書白說,那些是廣南崔坊司的人。
屬于理卷部前查科廣南州分部的,會把所有終點在廣南州內(nèi)的險單盡可能查清,并歸檔列出級別。
“怎的不讓這些前查科直接送單呢?這多方便???”蠱月感嘆一句,“何苦費力另組一隊送貨呢?”
書白瞥了眼那些身上沒有明顯標識的崔坊司手下,“險單可不止是坊貨倉的陳年舊貨,沒有仇家追殺,那些新鮮的險單,哪個沒有三五家仇人高手追殺,動武的還算是最低級的存在,那些動蠱,動毒的才是可怕,前查科的這些坊員只有暗訪才能找到更全面,更保命的消息,但那都是以前,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需要前查科出來調(diào)查貨單,因為早就有固定的信息脈絡(luò)?!?p> 蠱月問:“那他們出來干嘛?要不上去問問?”
“別了,跟咱們也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沒求助,就少插手?!睍渍f著看了眼莫相忘,表明這話是對她說的。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想著天降隕磁的事,如果這事屬實,那這世界上可就不單單這里有這么一塊,其它地方肯定也有?!蹦嗤『钡啬贸鲭E磁鏡四下照照,但聚靈實屬罕見,所以一路下來,也只見過一次。
小司南敲敲封岑面前的桌面,想詢問,但那孩子就只顧著吃,像是餓了八天一般。
“嘿嘿,真香啊,要說這些坊組,就咱們的伙食這么好?!?p> “你有沒有見過記載隕石的事?”小司南問。
“見過啊,但這天降石頭也不能各個都是坊組說的隕磁吧?”封岑用手帕抹去嘴邊的油水,“從古至今記錄隕石的事可不少呢,哪個國家都有,但也沒有什么離奇的事情發(fā)生,坊組您可別抱太大希望,這事我覺得不準。”
“超自然生物都要依附一定介質(zhì)才能出現(xiàn)以及生存,每一世界的初始化規(guī)則都是不同的,在初始化進程中,天地初成是從盤古紀元演化過度來的,還是從上古群神爭霸中產(chǎn)生的,人是由女娃捏泥巴造出來的,還是猿類進化來的,這都是超自然存在的基礎(chǔ)判斷,當然也有不同于初始化,而后來因為某種介質(zhì)的介入而增加的?!?p> 莫相忘說罷,捧著巴掌大的鏡子,從鏡子里觀察世界。
“我從已知的信息里判斷,這個世界的初始,記載中沒有神仙妖魔的存在,就是沒有準確的神仙妖魔體系,沒有準確的名稱頭銜,只說是管日月星辰的,管春夏秋冬的某神某仙,只在少數(shù)話本中,編造出了名字,但名字和職位卻各不相同,因為是編造的,沒有依據(jù),所以不同?!?p> 她的這一席話,聽得桌前眾人沒一個敢插嘴問話,一個個目瞪口呆。
“后來不知何時起,出現(xiàn)了一些異于尋常生物的物種,人們不會稱呼這些物種為神,或是仙,但卻會把這些物種歸在妖魔上,這也是一種刻板印象,但無關(guān)緊要,這些物種的出現(xiàn),也就是原點,找到原點,就能知道這些物種存在之初,究竟是上古遺跡,還是隕磁的干擾?!?p> 她將隕磁鏡裝進鏡盒中,抬頭掃了眼一臉懵的眾人,“怎么了?”
封岑一臉崇拜,并雙手合十,“坊組,您怎么知道這么多?”
“坊組。”小司南撓撓腦袋,“您說的,我怎么聽不懂呢?”
“聽不懂就對了,只有像我這樣的人才配聽得懂?!狈忉荒橋湴?,豎起大拇指。
可此話一出,桌上其余人紛紛點頭。
“那我也聽懂了?!?p> “是啊,我也聽懂了?!?p> “嗯嗯,都懂都懂?!?p> “雖然,但是,好吧,我也聽懂了,比這小子還不如可不行?!碧飰]舟雙臂交疊,斜眼看著房梁,一臉懵的思索著莫相忘剛剛說的話。
“可坊組?!逼揭把凵裣⒅嗤?,“您怎么知道這么多?聽您說起神仙妖魔的時候,像是知道這些東西是真實存在過一般,您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桌前眾人又把目光投向莫相忘,哪怕是紀來,也轉(zhuǎn)過臉對著這邊,好奇她的出身。
琉璃燈下,酒樓里,街市上,普通百姓的喜樂喧囂聲甘當陪襯,這些舍生忘死,為命運奔波的人卻在與世界周旋,而在這些人之上,一張張密網(wǎng),一把把利刃懸在那里,而在這之外,大局的操控究竟在誰,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于這個世界來說,莫相忘就是來自那九重天外的神仙,不懼那些異怪突變,甚至凌駕于這些之上,然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一世,不過是她輪回一帳,贖罪罷了。
“我啊?!蹦嗤似鹆鹆П锜o醉,她卻醉在了三世今生當中。
“忘生前苦樂悲歡,擔死后負罪千年,今,輪回帳下——欠債還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