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通源州的官道不似清州官道山勢那么詭譎,相對來說,不好埋伏,兩山間隔非常遠(yuǎn)。
剛過源州斷嶺山官道,韶門就派了二十幾個本門高手相迎。
只不過他們不過陣仗大,有些人聞著味就追來了。
烏央央的一片,各路門派的武服顏色樣式各有不同,刺翎雨雁以紫為主,排在最前面,人也最多,無論是領(lǐng)頭還是下屬,都帶著面具。
莫相忘從隱適掛的標(biāo)點(diǎn)中判斷,有那么三五個是頭兩天追來刺殺的人。
“可都是沖著那倆孩子來的,要不咱們先回避?”靈音緊張地抓著車門內(nèi)簾子,“姑娘,這與咱們沒什么關(guān)系?!?p> “從這兒去千流城滿算還有兩日的路,去左弩山也有四五日,坊隊(duì),您打算怎么走?”書白瞧著那遠(yuǎn)處攔路的各大門派,“恐怕也有劫咱們的?!?p> 莫相忘只單手撫著寶貝木盒,“各憑本事吧,要真是來劫我的,怕也不知道我走的是什么貨,只想著看個熱鬧,如果知道我走得什么貨,那大宅里可就出內(nèi)鬼了?!?p> “是啊,姑娘,咱這一路就一輛車,車內(nèi)什么樣誰也不知道,他們能劫個什么呢?”興兒滿臉疑惑,托腮凝思,“姑娘的貨都有人來劫嗎,若真是看熱鬧,那留在明川的另一批坊員呢?會不會也被打擾???”
“各憑本事?!?p> 莫相忘又重復(fù)一遍,“就在明川的坊員們要是真出現(xiàn)什么損傷,從此就退出我三十二坊隊(duì)吧,況且我說了,行事低調(diào),若是有沖突,全等我回來給他們撐腰,既然能丟他們在明川,就有把握他們能好好生存,并完成任務(wù),我不擔(dān)心他們,我是擔(dān)心我的貨?!?p> 她說罷看了眼車內(nèi)的干尸,原本就是二指粗泥鰍大小的移動,如今變成手腕粗,并且干尸的表皮跟干花瓣一樣,片片碎開,而從碎開的豁口往里看,手腕粗的活物像極了蛞蝓。
她曾挖了點(diǎn)粘液出來,詢問孟云隊(duì)里的醫(yī)師,醫(yī)師說有毒,且逮住只老鼠做實(shí)驗(yàn),沾到的部分出現(xiàn)潰爛,并且挖粘液用的青銅勺子也在次日傍晚生銹斷裂。
當(dāng)天他們嘗試了很多次,最快幾分鐘,最慢兩天,所有沾上液體的東西都會被腐蝕,隔水也不行,水中會滲入毒液,毒液就會腐蝕盛裝水的容器。
這東西,無論是活物,死物,哪怕是莫相忘自己也沒辦法觸碰。
而除了眼前這具干尸,就沒有任何能夠困住這種怪蟲的容器。
所以他們要在干尸徹底碎成粉末之前,趕到明川豆秸坡,以免怪蟲再生變化。
“耽誤事啊?!彼@邊想著,瞥了眼同樣被包裹的人偶,和當(dāng)初一樣,沒有任何不同,至于那尊拜神像,她瞧著總有種說不清的異樣感,以至于后期把神像的身體轉(zhuǎn)向車?yán)?,外面又罩上了黑布?p> “雷門的玉環(huán)我本就不抱希望的?!?p> 她翻開木盒子,從中拿出那對玉環(huán),黑中帶著白色云煙狀的玉環(huán),不仔細(xì)看,就覺得兩塊玉環(huán)是復(fù)制的,云煙的形狀都一樣,但細(xì)看才能發(fā)現(xiàn),一塊是純黑的,一塊是黑中帶綠的。
她將兩塊玉環(huán)拴在腰間,“我是不認(rèn)得雷門的人,但對面那些個門派總有認(rèn)得雷門的人,只要這場留下活口,雷門后人就會找到我的,至于這鬼面。”
她嘗試著把鬼面罩在臉上,卻不敢戴實(shí),怕摘不下來,“這能有什么用?”
鬼面只有半張,整體是木制,打磨的非常輕薄,但在左眼附近嵌入了類似于青銅的物質(zhì),因?yàn)闀r間長,變得有些斑駁,對著光,會泛出珠光。
今日她也是頭一回拿出來,趕著中午大太陽底下一看,“好家伙,這是天石的粉啊,這青銅里藏著天石粉?!?p> 她將面具戴在頭上,透過左眼青銅天石豁口看去,眼前的景象變得有些奇異,所有人像是夏日里遠(yuǎn)處的熱浪一般,生出漣漪,且虛虛實(shí)實(shí),看得人眼暈。
再看向箜娥書白他們時,就是實(shí)心的,但看向前方孟云隊(duì)伍里的部分坊員時,那身形就有些虛,變得中空,可透視。
再往遠(yuǎn)看,刺翎雨雁和雜派的隊(duì)伍里,虛影連片。
“麻九,快,你戴上看看,看能看見什么嗎?”她這邊說著,那邊孟云的隊(duì)伍里已經(jīng)有人騎馬上前,去和刺翎雨雁他們談?wù)?,畢竟對方人太多,幾乎是這邊的三五倍了。
“這個?是見鬼的嗎?”麻九還是那副膽小的模樣,但也不敢拒絕,就把鬼面戴上,“坊隊(duì),這個是看鬼的嗎?能看見什么?”
“你看不到嗎?”
“看什么?也沒有變化啊?!?p> 鬼面在幾人間傳著戴,但只有莫相忘看見了虛實(shí)影像。
“看來天石對你們的影響是不大的?!蹦嗤f著把鬼面又戴上了,也就這會兒,孟云隊(duì)伍里的坊員騎馬過來。
在她看來,馬是實(shí)心的,但人是虛的。
“莫坊隊(duì),我家管主請您過去一趟?!?p> 莫相忘配著雷門玉環(huán),戴著猙獰鬼面上前,左眼就好似喝多了一樣,所有事物都在打著波浪上下懸浮,還有虛虛實(shí)實(shí)。
“后面一部分是沖你來的,要過路費(fèi)?!泵显普f罷指著刺翎雨雁后方,大約五個門派的百十來人,“都是小門小派,但在嶺南的門徒卻不少,門派雖小,但本事不小,今日要是得罪了,來日不會要你的命,但會膈應(yīng)死你?!?p> 莫相忘撇著眉毛,“要多少?”
孟云比了個八,“八百萬兩?!?p> “八百萬兩!”
莫相忘震驚的表情不比鬼面好到哪兒去,“我這半張鬼面才走八十萬兩!我這一批貨都不到八百萬兩,他們要八百萬兩!”
她說罷,抬頭去看五個小門小派,透過鬼面,那邊虛影特別多,就不禁疑惑,“他們是被詛咒了嗎?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
孟云看了看來去的路,“刺翎雨雁這邊并不妥協(xié),都說按照江湖規(guī)矩辦事,我這單要把人送到韶門,韶門雖說來接,但也不算送到,貨不到,出現(xiàn)變數(shù)就不算壞了規(guī)矩,在道上是可任意劫貨的?!?p> “我瞧那邊少說也有二百七八十人,你這邊能行嗎?”莫相忘疑惑地托著面具看向那些門派中的虛影,又扭過頭看自家這邊的虛影,心下竟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等等?!?p> 她話音剛落,一道飛箭就竄了過來,正中孟云隊(duì)伍中打頭那人的馬匹,飛箭穿腦,馬匹立斃。
而這也跟她剛剛看見的虛影相吻合,可吻合歸吻合,虛影卻在實(shí)虛之間切換,幾番下來,竟能找到規(guī)律。
“是根據(jù)我的想法變化的?”她右手撫上龍鳳刀,想要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怎么了?”孟云將箭從馬頭上拔出,“這是在告訴我們,能考慮的時間不多了,張懷!做好準(zhǔn)備,把咱們的貨和后面的貨護(hù)好了?!?p> “是,管主?!?p> 人在行動,莫相忘瞄了眼這個名叫張懷的配骨牌坊管級別的坊員,其身形隨著她的想法虛實(shí)交替。
“你跟你坊員后退,這邊交給我就行?!泵显普f著想要攬她的肩膀,卻發(fā)現(xiàn)莫相忘的拇指已經(jīng)將佩刀彈出,隱隱的氣息從刀中飄出,但人卻始終盯著張懷,那樣子像是立刻抹了張懷脖子。
“莫相忘?!?p> 一番呼喚并沒有吸引她的注意力,孟云只怕是鬼面的緣故,竟抬手讓周圍人散開,并讓張懷注意她的舉動。
“莫坊隊(duì)?”
張懷也是心驚,刀以出鞘,因見識過龍鳳刀的威力,又不敢一擊絕殺莫相忘,故而只能自保后退,“莫坊隊(duì)?”
“你要跟刺翎雨雁斗,必定會死?!蹦嗤鼪]來由的,偏著頭盯著張懷,但腦子里卻想著如果自己介入,那這些人就不會死,也正是這個想法,讓張懷從虛轉(zhuǎn)實(shí)。
“可我要不要介入呢?”
此話一出,實(shí)又轉(zhuǎn)虛。
“哈哈?!?p> 她笑的有些鬼魅,“你的生死居然取決于我,也確實(shí)取決于我,我本就是司判,判得一切生死,但過不過審就不是我的事了?!?p> 這話任誰都聽不明白,可那邊的殺客卻等不及了。
烏央央的一批人,騎馬的騎馬,疾行的疾行,以輕功之勢一躍十來米,都飛涌過來。
而在莫相忘猶豫之際,面前的虛影竟變得更多了。
耳畔傳來舊時的話。
“今日你既升司判,就判得天下蒼生,要把握好這項(xiàng)權(quán)利,不可徇私舞弊,今與你觀八字之法能,見生前善惡,斷死期之言術(shù),愿日后秉公執(zhí)法,不可怠慢?!?p> 這話是她在升司判時,意外死亡部陳掌部說的,并將司判法術(shù)賜予她。
她雖說可斷死期死因,但不可妄言生死,生殺大權(quán)需要三位司判輪番審核,然后遞交司審。
但那畢竟是陰曹地府,工作量繁雜,掌部基本只管大事,像生死審核的事,最后還得交到趙司審手里,但萬年下來,最閑懈怠的就是他,每日公章只是走流程而已,不會一一過目。
所以可以確定的是,司判就是可以任意斷死期的職位,只要不判得太離譜,各司的司判就是可以任意了結(jié)生命。
她這邊想著,孟云就趁亂一把摘下鬼面,并將她拉到陣營之后。
“別帶這鬼東西了——”
莫相忘回頭看去,一片虛實(shí)交疊,“你的人,或許會死一大半,那個叫張懷的,也會死,我知道這是走貨中避免不了的事情,但我可以幫你,扭轉(zhuǎn)生死?!?p> 孟云內(nèi)心是有一秒不信她這話的,但相處這么長時間,他的見識也由不得他不信,“你想怎么辦?你不是總說,怕背人命債嗎?”
“我一屆司判,還會怕背人命債嗎,我既然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生不歸我管,死才是正理,至于我的想法,等我鬧這一出后,再與你細(xì)說。”
莫相忘說罷,繞開他不急不緩地朝那方隊(duì)伍走去。
而此刻,不借助鬼面,她照樣能夠一觀生死,二觀八字,見善惡行,言出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