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前鋒部隊的營帳內,楊國祥正在匯報此次送信的經過。跟劉旭浩不一樣的是,楊國祥老老實實承認了自己被俘的事實。
副將余銘問楊國祥:“這么說,你是今早從清軍那邊逃回來的?”
楊國祥點點頭:“是的,天還沒亮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看守的清兵都睡著了,我就趁機逃了出來。”
在余銘等眾將聽來,楊國祥的這番經歷簡直匪夷所思:楊國祥是清軍那邊的要犯,看守他的清兵竟然如此疏于防范,難道不怕多爾袞、多鐸治罪嗎?
余銘甚至懷疑,楊國祥是不是已經投靠了清軍,跑回來是為了誤導總兵大人。不過,看楊國祥的臉上、手上,并沒有任何傷痕,不像受過酷刑的樣子,說他投靠清軍,似乎有點證據(jù)不足。
然而,不管楊國祥說的是真是假,此人已不值得信賴,則是不爭的事實。
楊國柱卻說:“我相信國祥,他是寧死也不會背叛大明的。至于多鐸念的大帥回信,我認為應該就是大帥的意思,因為國祥剛才說了,當時清軍從他身上一搜到信,就直接交到了多鐸手里,然后多鐸就開始念信,整個過程可謂一氣呵成,多鐸可沒工夫造假。”
余銘提出質疑:“總兵大人怎么能將多鐸念的信,當成是大帥的意思呢?這太荒唐了。且不說楊國祥沒能帶回大帥的那封信,就算帶回來了,咱們也不能相信啊。試問,誰能保證,多爾袞、多鐸沒有讓人仿冒大帥的筆跡,偽造信件?”
眾將聽了紛紛表示:言之有理。
楊國柱問余銘:“那依你的意思該怎么辦?”
“大人應該再派一個人去見大帥,詢問一下我部該如何行動。明天一早就去,當晚就可以趕回,并不耽誤軍機?!?p> 楊國柱擺擺手:“我看不用了吧?軍情緊急,大帥自有他的通盤考慮,我們如果拖延一天,就會打亂大帥的計劃。傳我命令:全軍做好準備,明日拔營北上,完成逼迫清軍分兵的任務?!?p> “總兵大人……”眾將齊聲阻止。
“不要多說了,執(zhí)行命令吧,否則休怪軍法無情!”
眾將深感不解:楊總兵這是怎么了,為何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剛愎自用,根本聽不進大家的勸?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在各路明軍中,這支部隊的戰(zhàn)績不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楊國柱很注意聽取大家的意見,然后加以綜合。然而今天,楊國柱卻一反常態(tài),對于大家都看得出來的問題,他卻視而不見,還不許大家議論,真讓人為這一萬多兵馬的命運擔憂啊。
然而軍令如山,眾將雖然不滿,也只能遵命。
楊國柱當然沒有犯糊涂,他說的“拖延一天,就會打亂大帥的計劃”,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的。
這事還得回溯到幾天前,秦元濤的一名手下,乘坐水師的戰(zhàn)艦來見楊國柱,傳達了朱慈烺的命令。
朱慈烺讓楊國柱派一名非常可靠的手下,來中軍這邊匯報一下前鋒部隊的情況,等這名手下返回后,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前鋒部隊都必須北上。如果路上沒有遇到清軍,就正常行進到下一個預定地點扎營,等待后續(xù)命令,如果清軍前來阻截,則務必在浪石坪結陣迎敵,水師將前去支援。
傳令的人還要求他不得外泄,因此這個命令始終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對于這個命令,起初他也是不太理解:他派去送信的人,回來時應該是帶著回信的吧?如果回信里另有命令,他也必須不予理睬,堅持北上?那不成了抗命嗎?
可傳令的人就是這么說的,他只能執(zhí)行。為此他特地派了最信得過的楊國祥前去,誰知楊國祥返程時竟然被俘了,更離奇的是,楊國祥竟然從清軍的魔窟中逃了回來,這跟劉旭浩的經歷何其相似!
他基本上可以斷定:這又是多爾袞、多鐸在搞鬼。
按理說,遇到這種詭異的事情,他確實應該像余銘說的那樣,再派人去赤楓林請示大帥,為了安全起見,送信的人甚至可以坐水師的戰(zhàn)艦跑這一趟。
然而,大帥已經有言在先: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前鋒部隊都得北上。
他能感覺到,大帥肯定是有一個完整的計劃,他只需照辦就行。如果派人去問,反而是多此一舉,會影響計劃的順利執(zhí)行,這就是他不聽眾將勸告,無條件相信楊國祥、堅持明日拔營北上的真正原因。
雖說是按照朱慈烺的命令在做,楊國柱的心中卻不免有些忐忑:王廷臣部中了多鐸的計,最終全軍覆沒的悲慘結局,他一直銘記在心。因此,只要附近有清軍活動的跡象,他就下令全軍停止前進,就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
如今,多爾袞、多鐸明顯又在下套,大帥卻要求他只管進兵。可是,到達下一個適合作戰(zhàn)的地點,需要近三個時辰的行軍,如果半路上被清軍趕上,基本上是死路一條。
大帥說會派水師前來支援,可這一路上,海邊要么是綿延的樹林,要么是懸崖絕壁,水師戰(zhàn)艦根本沒法抵近,又哪里幫得上忙?
至于王廷臣搞的那個“自殺式攻擊”,也早已是“此路不通”了。清軍不傻,一定會吸取上次的教訓,不靠過來,只遠遠放箭,照樣能讓前鋒部隊全軍覆沒,自身卻不會有太大損失。
楊國柱雖然有點擔心,但自出征以來,大帥可謂算無遺策,定下的方略正一步步實現(xiàn),明軍上下也越來越有信心。這一次發(fā)出的命令雖然看似不合理,但他相信大帥一定有充分的預案,絕對不會讓前鋒部隊去送死。
想到這里,楊國柱橫下一條心:大不了明天跟清軍惡戰(zhàn)一場,有大帥在背后籌劃,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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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多鐸正派人密切監(jiān)視著楊國柱部的動向。
多鐸最怕的是,楊國柱見了楊國祥以后按兵不動,派人去向朱慈烺求證。以楊國柱謹慎的個性,這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沒什么招。因此,這次他率領5000人馬出發(fā),并沒有什么必勝的把握,只能說是碰碰運氣。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次日早上,探馬來報:楊國柱部拔營北上了!
這么說,楊國柱是聽信了楊國祥的匯報?
多鐸隱隱覺得,這中間有點古怪,以他對楊國柱這個對手的了解,似乎不應該啊。
雖然有點不對頭,但這個戰(zhàn)機的誘惑實在太大,多鐸沒法放棄。
對于明軍的戰(zhàn)法,他已經非常了解:通常是選擇海邊的平地迎戰(zhàn),半島型的戰(zhàn)場尤佳。
然而據(jù)他派出的人反復勘察,楊國柱部要走的這段路,并沒有這樣的地方。這就意味著,明軍前鋒將像王廷臣部那樣,沒法得到水師的直接支援,這真是一個打殲滅戰(zhàn)的良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