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回,薛文龍權知順天府。
上回書正說到馮紫英來找薛蟠,進得門來一臉愧色。薛蟠忙讓他坐了,問他從何而來。馮紫英口打唉聲,對薛蟠作揖道:“薛大哥,紫英對不住你啊!”
薛蟠見此更覺納悶了,忙問到底怎么了?
原來,自從都中大亂,城外西海人便從探子那里得了消息,決定趁亂攻城。守城的都是京營和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聽說自己的主帥具在皇宮中被炮轟死,軍心已經(jīng)散亂。后來雖有北靜、忠順兩位王爺督師,但兵無斗志,哪里是西海人的對手。得知西海人已經(jīng)開始攻城,北靜王便登上敵樓指揮戰(zhàn)斗,不料被流彈擊中,竟為國捐軀了。那忠順王膽小怕死不敢登城,故他負責的北城士氣低落,戰(zhàn)至傍晚,北城武安門便被番兵攻破,西海人馬如潮水一般涌入城內(nèi),與守軍展開巷戰(zhàn)。
消息傳入大內(nèi),萬歲和娘娘頓時慌了手腳,忙命文武眾臣保了圣駕逃出城外。幸而當時東城鳳鳴門還在朝廷手上。神武將軍馮唐、北府都指揮衛(wèi)子傅、駙馬督衛(wèi)仇滂帶領北府和神策軍拼死沖殺,為皇帝車駕開出一條血路。韓奇、馮紫英、陳也俊幾位少將軍擔當斷后。
眾人一路沖砍,身上就跟血葫蘆一樣,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了。那西海國的軍校見了這伙人,逢著便死,遇著皆亡,已然被這伙人殺喪了膽,都不敢靠近,任憑這隊人馬往東奔去。
且說馮紫英在后面護衛(wèi)著薛姨媽和香菱的轎車。當初薛姨媽仗著寶釵的面子離開浣衣局,便同香菱去投奔王夫人。后來榮府被抄,薛姨媽又回到宮里去投奔寶釵?;实圪n給薛姨媽一個薛國夫人的封號,養(yǎng)在宮中,香菱也升了女官。本以為就此在宮中養(yǎng)老安定下來。豈料剛在宮中享了幾天的清福,又要跟著女兒女婿逃命。
馮紫英護送著薛國夫人的車駕一路往東,此時這伙人早就跟皇帝車隊殺散了,只能到事先約定的集合地點孫家灣會齊。正跑著呢,大車卻陷進了路上的一個泥坑。所有的官兵都下來推車也無濟于事。車還沒推出來,后面的追兵就趕到了。馮紫英急忙把薛姨媽和香菱從車上請下來。薛姨媽上了自己這匹馬,香菱上了另一名軍校的馬。二人催開戰(zhàn)馬帶著薛姨媽和香菱,朝著正東繼續(xù)逃命。
馮紫英只顧著往前疾馳,跑了好一陣子往身后一看,竟不見一個人影,這才知道后面的人都沒跟上來?;仡^去找,卻見那帶著香菱的軍校同一伙西海人纏斗在一起。馮紫英想去幫忙,奈何背后還帶著皇后的親媽,要是把這老太太傷了,他可賠不起,只好帶著薛姨媽直奔孫家灣。
到了孫家灣,果然皇帝早就到了。于是馮紫英便帶著薛姨媽來到行宮面圣。薛姨媽自然和寶釵有說不完的體己話,馮紫英不便在場,就告退出來了。多少把身上收拾一下,聽說薛蟠居然也在這,急忙就來找薛蟠請罪。
薛蟠坐在炕上,聽馮紫英講說以往經(jīng)過完畢,愣了一會,起身便給馮紫英跪下,感謝馮紫英救出自己母親。紫英趕忙上前攙扶。薛蟠言道:“一個側室罷了,有什么要緊。老弟救出我母親,俺薛蟠便欠了兄弟一個塔大的人情!請受薛蟠一拜?!闭f著就給馮紫英磕頭。馮紫英哪里肯受,急忙上前攙住薛蟠,言道:“你我兄弟,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說這個話就生分了!”
兄弟二人又講了一些閑話,薛蟠送走了馮紫英,急忙到后面見過了母親。薛姨媽一見是薛蟠,不由得老淚縱橫,寶釵寶琴在旁邊也跟著落淚,母子兄妹之間自有一番傾訴。
待薛蟠告退出來,回到自己那間小屋,躺在床上想睡覺,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閉眼就是黛玉、香菱、紫鵑還有夏金桂的影子,這幾個女人的形象在腦子里環(huán)繞,難以入眠。薛蟠便起身下炕,披衣走出房門來到院中。要找馮紫英聊天,卻被告之馮紫英已經(jīng)到鎮(zhèn)口布防去了。薛蟠出了驛站,來到鎮(zhèn)口,果然見馮紫英、衛(wèi)若蘭都在此處。二人見薛蟠來了,急忙給國舅行禮,薛蟠笑道:“什么國舅不國舅的,我還是你們的薛大哥!你二人放覺不睡在此作甚?”
馮紫英嘆口氣道:“如今誰還敢睡覺,說不定什么時候西海人就會摸上來,現(xiàn)在手下這點兵,算上衛(wèi)伯伯統(tǒng)領的北府,我爹統(tǒng)領的神策軍,還有柳公子帶來的那些江湖人,總共也不過五六百人。這點人馬就是再能打,也敵不過成千上萬的西海兵。何況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斷了糧,在這給鎮(zhèn)子上挺不了幾天了!柳公子他們已經(jīng)去找南下的船了,這里不是久居之所。在找到船之前,我們就得在這守著?!?p> 薛蟠道:“這孫家灣不是有兩個大糧庫嗎?要說吃飯也夠吃一陣了?!毙l(wèi)若蘭笑道:“薛大哥真會說笑,那糧庫早就被人搶光了,如何還能留給咱們?”
正說話間,忽有哨探來道:“馮將軍、衛(wèi)簽事!有支人馬旗號不明,正在向行宮這邊靠近,請二位將軍定度!”
三人聞報都是眉頭一皺,紫英問道:“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小?;氐溃骸笆菑臇|邊來的。約莫有三四百人上下?!?p> 聽說是從東邊來的,馮紫英和衛(wèi)若蘭才稍稍放下心來。馮紫英急忙帶著五十個弟兄前去查看。
過了好一會馮紫英才回來,卻是一臉的欣喜,下馬言道:“這回好辦了!來的是金陵應天府勤王的隊伍,帶隊的是江南甄家的公子甄寶玉。甄公子不但帶來了五百家丁,還有十車糧草。甄公子還說了,九省經(jīng)略王相公的船隊再過幾天也能趕這里,到了那個時候,咱們這邊少說也得有四五千人馬,反攻未必夠,但守住這里肯定是沒問題了!”
其他兩人聽說是援軍到了,都很高興。薛蟠并非軍旅出身,在外面站了一會,實在打敖不住便回去睡覺了。
過了五日,果然南邊有船隊到來。九省經(jīng)略王子騰從坐船上下來,急忙到行宮面圣?;实鄱嘤屑为?,讓王子騰帶兵駐守孫家灣。
又過了數(shù)日,又有幾條船靠岸,打的卻是薛字旗號,薛蟠跑到碼頭去看,居然是自家的商船。
原來自從寶釵到了太子身邊伺候,薛蝌便被提升為龍禁衛(wèi),薛家的部分產(chǎn)業(yè)也被賞還。南邊幾處鋪子又成了薛家的買賣。這一次幾個掌柜帶著賬本和貢品來京中算賬。因為路上消息不通,過了三岔口才知道都中起了變亂。好在幾位掌柜都是薛家老人,有顆忠心,便繼續(xù)北上要去都中打探個究竟,豈料在此遇上了薛蟠。
薛蟠拉著幾個掌柜到了船上簡略講述了以往經(jīng)過,這幾個掌柜才知道如今薛蝌或許已經(jīng)死在亂軍之中,薛家當家的依舊是薛蟠。薛蟠請教幾位先生掌柜下一步該當如何?幾位老先生捋著胡須,互相商議著給薛蟠分析形勢出謀劃策。待薛蟠從船中出來,上了岸,便直接入宮去見寶釵。言說如今朝廷正缺糧響,應該派去自己下趟江南疏通商路,將原來薛家作皇商時候那些商道全部打通,將北方須要的物資經(jīng)過水路運至孫家灣,以作朝廷軍費糧響。
寶釵便把這主意同萬歲說了,萬歲大贊,封薛蟠為江南四路轉運史,巡稅御史,欽差大臣,賜王命旗牌,奉旨南下。令薛蟠巡查鹽務、漕運。收繳礦稅、鹽稅、茶稅,并從南邊轉運軍需物資至孫家灣碼頭。
薛蟠領命,讓柳湘蓮做了自己的保鏢,又讓衛(wèi)若蘭帶上三十名北府番子作自己的幫手,那幾個掌柜便是自己的師爺。眾人連夜坐上薛家的商船,往南邊去了。
至于薛蟠在南邊如何巡查如何收稅,如何疏通商路,如何轉運物資,與本書主線無關,遂不細表。只知道在此期間柳湘蓮和衛(wèi)若蘭救了薛蟠數(shù)次,有幾次若不是二人趕來的及時險些要了薛蟠性命。薛蟠一行人于揚州大戰(zhàn)鹽梟,在浮梁智斗污吏,九江口鏖戰(zhàn)水匪,天柱山圍剿山賊,一行人九死一生,在南邊大干了大半年,終于收上來三百萬兩稅銀,外加幾十船的茶、鹽、絲綢、粳米、礦砂,低調(diào)北上,返回孫家灣行宮。薛蟠上岸入宮報了賬目,講了以往經(jīng)過,萬歲大喜,加封薛蟠戶部尚書兼理內(nèi)務府。
薛蟠在南邊經(jīng)歷了些磨練也知道了自己的斤兩,遂請辭道:“臣薛蟠此次南下,不過仗著過去跑過趟買賣,路熟而已,若讓臣掌握國庫,恐非臣所能。臣請陛下另委旁人。”
萬歲思之,問薛蟠道:“那么薛愛卿不當戶部尚書,想做個什么官呢?”
薛蟠回奏道:“剛才臣上岸之時,聽說朝廷正在組織一支敢死隊進京城打探情報,臣愿往?!?p> 寶釵在旁一聽,臉色驟變。萬歲聽罷卻走下龍座,拍著薛蟠的肩膀大贊曰:“愛卿為國舍身,真大忠也!朕現(xiàn)封愛卿為督察院左都御史,知順天府事,全權領導這次偵察事宜。愛卿需要什么人盡管從朝中挑,朕都給你!”
薛蟠領旨退下。選中柳湘蓮、衛(wèi)若蘭、馮紫英、甄寶玉四個作為自己的副手,請旨后全部授予督察院僉都御史之職,隨從自己前往京城,探查情報。又從北府、神策軍和江湖好漢中各選了十名好手。眾人打扮成鏢客的模樣,一路向京城進發(fā)。
早晨出發(fā),晚間便到了東城鳳鳴門,趕著關城門之前進了城里,卻見城內(nèi)遍地狼藉,萬戶蕭條,到處都是西海國的散兵游勇,那城中的居民見了這些西海番兵都點頭哈腰,不敢直視。眾人隨便在南城找了一家大些的客店住下,那店小二伺候的甚是殷勤。卻聽這伙計言道:“如今這兵荒馬亂的,一般的客商都不敢上路,京城里各家的買賣都不好。今天幾位達官賞光住在咱們店中,小的一定好生伺候著!幾位爺一路勞乏,小的早就吩咐他們燒好了洗澡水,待會酒足飯飽,去湯個澡最是解乏。另外。。?!毖灾链颂?,這伙計忽然壓低聲音笑嘻嘻言道:“幾位達官爺這一路上想必也有些寂寞,要不要找?guī)讉€姑娘伺候爺們沐浴。如今這年頭活著就不易,價錢好說,過去的行市一個姑娘陪歇一晚少說也要一吊,如今生意冷淡,咱們一總算,五位爺五個姑娘,只要二兩銀子!”
還不等這伙計說完,馮紫英就對他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我們一路勞乏,今天就不用姑娘們伺候了?!闭谶@時,有一人推門進來,走路一瘸一點的,卻聽這人笑道:“幾位大爺,多少照顧照顧我們,咱們這的姑娘不是尋常那些一身臟病的爛嘴子貨,都是最近這些日子從各大王府侯府里逃出來的,保管都是大家閨秀,各位爺一定沒玩過!”
眾人一聽這人說話都吃了一驚。此人一看竟然是薛蟠等人,一時語塞,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下去。到底來人是誰,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