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5章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回到長安的第二天，丞相蕭何便在自家的酂侯府，等來了少府卿陽城延的拜會。

　　在課堂主賓落座，在陽城延那飽經(jīng)歲月璀璨的面龐之上，蕭何不出意外的看見和自己近乎一致的苦惱之色。

　　“少府此來，莫非……”

　　未等蕭何音落，陽城延便滿是苦澀的長嘆口氣。

　　“大戰(zhàn)在即，鄙人頃少府之全力，一應弓羽箭矢、劍戈矛戟，總歸是十之不離八九?！?p>　　“但軍糧一事，少府實無可調(diào)之糧啊……”

　　言罷，陽城延滿臉無奈的搖頭嘆息著，下意識端起手邊的茶碗，緩過神來，卻也沒了品茶的興致。

　　正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在這個時代，戰(zhàn)爭最大，也最具戰(zhàn)略意義的物資，便是后世人不太容易理解的糧食。

　　除小股部隊突襲，或是像巨鹿城下的項羽一般打算背水一戰(zhàn)，否則，沒有任何一個將領，敢在糧草沒有得到確切保證的情況下引軍出征！

　　若是一到三個月的軍糧沒有提前送到，也沒有將領敢率軍進入陣地。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時代，糧食，幾乎是士卒軍心唯一的保障。

　　有了糧食，哪怕戰(zhàn)況再惡劣，將士們也總歸能以‘大不了光榮了，也好歹是個飽死鬼’來安慰自己。

　　可若是糧食出現(xiàn)短缺，那無論戰(zhàn)況再怎么順利，哪怕遭遇一場小到不能再小的失利，軍心也會轟然倒塌，大軍潰散。

　　——十二年前的巨鹿一戰(zhàn)，項羽是如何擊敗回援的秦長城軍團的？

　　在敵我兵力很可能達到3:1，甚至4:1的情況下，項羽僅憑一出破釜沉舟，真就能把號稱已知世界最強，最難以戰(zhàn)勝的秦長城軍團殺了個丟盔卸甲？

　　事實的真相，并非如此。

　　誠然，項羽破釜沉舟，確實讓麾下的楚軍將士在短時間內(nèi)，迸發(fā)出了極其強大的戰(zhàn)意。

　　但巨鹿一戰(zhàn)真正的決定性因素，是項羽大軍渡過漳水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攻打負責保護糧道的章邯所部，徹底斷了王離所率主力的糧道！

　　糧道一斷，秦軍將士自是軍心大亂，再加上楚軍破釜沉舟的高昂戰(zhàn)意，此消彼長之下，這才有了霸王破釜沉舟，大破巨鹿，俘秦卒足二十萬余的傳說。

　　而糧道的安危，之所以能對大軍軍心起到如此至關重要的作用，其原因，不外乎將士們唯一關心的事：明天上戰(zhàn)場之前，能不能吃頓飽飯？

　　畢竟殺敵立功、斬將奪旗，只是少數(shù)幸運兒才能達成的成就。

　　對于這個時代大部分普通士卒而言，吃飽喝足，攢足力氣，在戰(zhàn)場上優(yōu)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伺機對敵人造成殺傷，才是關乎身家性命的頭等大事。

　　而現(xiàn)如今，長安中央要派大軍出關，平滅尚未爆發(fā)的代相陳豨之亂，自然也就需要保障好武器軍械、軍糧肉食在內(nèi)的一應后勤工作。

　　可就是這項大戰(zhàn)前最基本的準備工作，便已經(jīng)讓身為丞相的蕭何、擔任少府的陽城延二人焦頭爛額，深感心里憔悴了……

　　“唉……”

　　“異姓諸侯此起彼伏，關東戰(zhàn)火紛亂不休，不知何時，才能有兩年太平歲景……”

　　大戰(zhàn)在即，糧食要不要提前準備？

　　答案自是必然。

　　但如今的漢室，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近十年，且?guī)缀鯊牟煌Ｐ恼鲬?zhàn)了……

　　十二年前，秦二世胡亥元年，泗水亭長劉邦于沛縣起兵抗秦，到十年前的漢元年，秦帝國轟然倒塌。

　　被秦始皇統(tǒng)一的神州大陸，也在霸王項羽的分封下，再度分裂為十八個諸侯國。

　　被項羽封為漢王的劉邦，也只能在鴻門宴后狼狽退出三秦之地，前往自己的封地：漢中。

　　短短半年后，霸王項羽的注意力，便被自立為王的齊王田榮所吸引，漢王劉邦便借機北出漢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平滅了項羽所立的雍王章邯、塞王司馬欣、翟王（yì），得以還定三秦！

　　雄踞三秦、漢中之地后，劉邦麾下的漢軍將士幾乎是未做絲毫修整，便立刻東出函谷，開啟了長達四年的楚漢爭霸戰(zhàn)爭。

　　到漢五年二月，項羽烏江自刎，劉邦于汜水繼位為帝，得以一統(tǒng)天下的漢室，又開始了連綿至今的異姓諸侯王之亂……

　　——漢室鼎立短短數(shù)月之后，即漢五年秋七月，燕王臧荼率先起兵叛亂！

　　又數(shù)月之后，臨江王共尉反；

　　漢六年秋，韓王信暗結(jié)匈奴，直接引發(fā)了之后的漢匈平城戰(zhàn)役。

　　也正是在這一場戰(zhàn)役當中，御駕親征的漢天子劉邦，被匈奴單于冒頓圍困在白登山，足七天七夜之久……

　　漢七年，楚王韓信坐‘謀反未遂’，被貶為淮陰侯；

　　漢八年，趙王張敖坐‘謀逆未遂’，被貶為宣平侯；

　　到今年，漢室紀元的第十年，便是代相陳豨謀反在即……

　　毫不夸張的說：自打漢元年，漢軍得以還定三秦開始，到十年后的今年，幾乎每年，漢室都爆發(fā)了一場持續(xù)三個月以上，參戰(zhàn)人員達數(shù)十萬級別的大型戰(zhàn)役！

　　而在這十年時間里，作為丞相的蕭何，幾乎只做了一件事。

　　——窮盡所能，為征戰(zhàn)于關東各地的漢軍，籌備戰(zhàn)斗所需的一應后勤輜重！

　　就連蕭何得封為酂侯時，天子劉邦給出的贊語，都是‘鎮(zhèn)國撫民，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

　　連著打了十幾年仗，漢室好不容易有了去年，一整年沒有戰(zhàn)爭的祥和年景，卻又偏偏碰上了前年、去年，以及今年這連續(xù)三年的‘粟谷不豐之年’。

　　尤其現(xiàn)在秋收在即，關中各地百姓已然次序斷糧，就等秋收來給家族續(xù)命的情況下，蕭何、陽城延二人的軍糧籌備工作，便陷入了極為困難的境地。

　　——自家糧食吃都不夠吃，又怎會有人把糧食往外賣？

　　縱是市面上仍舊有糧食流通，也必然是商人囤貨居奇，‘限量提供’的高價糧。

　　那種動輒‘石作價二千錢’的糧食，顯然不是如今的漢室所能承擔，豪購數(shù)以百萬石，以作為軍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