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盒泡面,葉真真吃了半盒,剩下的都喂進(jìn)了鐘離的肚子。
等鐘離喝下最后一口面湯,葉真真問:“什么時候去馬崗?”
鐘離說:“現(xiàn)在。”
這么急?葉真真不敢耽擱他,立刻穿衣服收拾東西。
鐘離套上衣服,拿了手機就要走。葉真真掃了一眼屋內(nèi),問他:“你行李呢?”
鐘離說:“在我同事那里?!?p> 葉真真問:“你什么時候到的?”
鐘離看她一眼,說:“比你早兩個小時。”
葉真真問:“那怎么那么快就……”
鐘離說:“在車站等了來接我的同事一會兒,走到一半,接到你電話,從車上跑下來的?!?p> 葉真真驚覺自己這一通“鬧”可能耽誤了他的正事,忙拉住他手頭也不回往樓下跑。
鐘離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去馬崗縣公安局。
看到葉真真突然出現(xiàn),江利康半點反應(yīng)也無,對她毫不避諱,說:“趙銘前天下午到的,現(xiàn)在住在趙何家?!?p> 鐘離問:“他自己一個人?”
江利康說:“不,他開車來的,給他開車的人也住在趙何家,應(yīng)該也是你們勤城市人?!?p> 鐘離問葉真真:“他這段時間有沒有聯(lián)系過你?”
葉真真搖頭,說:“沒有?!?p> 江利康聽聞,打量了一番葉真真,問:“你和趙銘什么關(guān)系?”
葉真真笑著說:“你猜?”
江利康沒有理會她的玩笑,他黑紅的臉冰冷嚴(yán)肅,說:“別的我看不出來,鐘離對你很上心倒是能看得出來。你少和這種人往來,別耽誤他前程?!?p> 葉真真收起笑容。
鐘離剛要說話,葉真真說:“我只是給他送過一次貨,別的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清清白白,你盡管去查?!?p> 江利康點了點頭,對鐘離說:“這邊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你們先休息一夜,明早再說?!?p> ……
從公安局出來,葉真真就一直沒說話。進(jìn)了屋,她依舊沉默著。
鐘離問:“上心了?”
葉真真搖頭,說:“沒?!?p> 鐘離解釋說:“他來接我,我半路上放了他鴿子……”
葉真真打斷他,說:“我餓了。”
兩人沿街找地方吃飯。
天剛黑,路上全是人,葉真真低著頭在人群里穿梭,依舊沉默著。
鐘離深呼吸一口氣,一把拽住她胳膊,低聲吼道:“別人隨口說了兩句,就這么上心了?!”
葉真真依舊搖頭,說:“沒有?!?p> 鐘離咬牙道:“他媽的,當(dāng)我眼瞎?!”
葉真真抿了抿嘴,問:“你上次陪我來馬崗待了那么久,沒事嗎?”
感情不是因為江利康的話,原來是在擔(dān)心自己。鐘離回她:“老子攢的假期多的是,用不完?!?p> 葉真真又問:“那找楊靜雯幫忙呢?不是假公濟私?”
鐘離沒好氣,耐著性子回:“楊靜雯和趙銘的案子無關(guān),我找她幫忙,沒有違反任何條例和規(guī)定。”
葉真真不說話了,鐘離拿胳膊推她一下,提醒她:“還有別的要問嗎?”
葉真真問:“當(dāng)初你把張墨和程文皓的事情告訴我,這其中有沒有違規(guī)行為?”
鐘離惱了,吼道:“沒有,那是你媽千辛萬苦找出來的,和我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你該謝的是你媽!”
身旁有人經(jīng)過,撞了一下葉真真,葉真真?zhèn)壬碜岄_,小聲嘀咕:“這么兇干什么?!”
鐘離閉了閉眼,還是氣不過,他狠狠剜了她一眼,聲音從牙縫里擠出:“老子不爽就說出來,不像你,都憋著?!?p> 葉真真噎了一下。
前方不遠(yuǎn)處是一家知名連鎖奶茶店,店外圍著一堆年輕男女。
她挎上鐘離右臂,晃了晃他胳膊,難得撒嬌,“鐘離,我想喝奶茶。”
鐘離不吃這一套,撇她一眼,氣呼呼地說:“老子想吃飯?!?p> 葉真真說:“那我請你吃飯,你陪我買奶茶。”
鐘離擠出人堆,把奶茶塞到她手里,提醒她說:“有點燙。”
葉真真眼睛一轉(zhuǎn),把吸管送到他嘴邊,鐘離斜眼看她,說:“不喝就扔了!”
葉真真眼睛再一轉(zhuǎn),縮回手,昂起頭便要親他。鐘離頭往后撤,嫌棄地冷哼一聲,別過了臉。
都不管用。葉真真盯著空氣,眉頭緊皺。
鐘離看她一眼,碰碰她胳膊,主動緩和關(guān)系,問:“請我吃什么?”
葉真真撇著嘴角,問他:“不生我氣了?”
鐘離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氣說:“生氣能當(dāng)飯吃?”
葉真真這才笑了,她抬手挽住他胳膊,指著前方的麥當(dāng)勞,問他:“可以嗎?”
鐘離看了眼,搖頭拒絕:“不可以。”
葉真真指著家川菜館,問:“那個呢?”
鐘離勉強點了點頭。
位置選在窗邊。兩個人點了四菜一湯。
菜上來后,葉真真吃了沒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盯著窗外等鐘離。
鐘離嘆了口氣,夾一塊肉送到她嘴邊,命令道:“吃?!?p> 葉真真轉(zhuǎn)過頭,依言張口吞下。
“我明天一早去程文皓老家取東西,下午就回來,要等你一起回家嗎?”
鐘離又喂給她一大勺飯,等她張嘴吞下,才回:“嗯,等我一起回。”
……
一早九點,葉真真攔下一輛出租車,前往白甲村。
按照程文皓給的地址,葉真真來到一棟老舊樓房外,樓房一共兩層,獨門獨院,還保留著世紀(jì)交接時的風(fēng)格。
鐵門緊閉,門上銹跡斑駁。葉真真抬手大力拍打鐵門,鐵門震動,揚起了灰塵,葉真真后退一步,避開了。
門后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緊接著門開了,一個面色黑黃的老太太站在門后。
葉真真道明來意,老太太打量了她一番,問:“你是誰?”
葉真真重申一遍:“我是他的一個朋友。”
老太太臉色擔(dān)憂,問:“他現(xiàn)在怎么樣?”
葉真真愣了一下,問:“他多久沒回家了?”
老太太說:“四年了?!?p> 四年,葉真真有些驚訝,沒說話。
老太太不再問,將人迎進(jìn)門,說:“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是什么,他的房間在二樓右手邊,你自己去找吧?!?p> 葉真真道了聲謝謝,直接上了二樓。
房門沒鎖,一擰就開了。
屋內(nèi)干凈,墻面卻有些“臟”,上面貼滿了各種顏色的獎狀,從屋頂?shù)窖€,幾乎填滿了整個房間。
正對著床的墻面貼著張白紙,紙張泛黃,上面寫著行毛筆字:“讀書是窮人的唯一出路”。
這句話也曾經(jīng)是張墨的座右銘,難怪兩人一見如故。葉真真皺了皺眉,收回視線,專心找電腦包。
屋內(nèi)空蕩,家具很少,除了張木床和書桌外,就是屋角立著的衣柜。
衣柜里沒有電腦包,葉真真環(huán)視四周,拉過來椅子,站了上去。
衣柜頂上放著個還未拆封的快遞紙盒子,葉真真伸手取下來。
上面落著滿滿一層灰,葉真真跳下椅子,從書桌抽屜里翻出把刀,劃開了封口膠帶。
盒子里只有一個黑色筆記本電腦包,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電腦包內(nèi)除了程文皓的各種獲獎證書外,只有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密封著,封口處寫著張墨兩個字,葉真真想了想,拿刀拆開。
里面是一沓文件以及一個手機。
葉真真將東西放回原處,拿著那個信封下樓。
老太太看她下樓,將她請進(jìn)廳內(nèi),拉著她手說:“姑娘,你見到他,幫我和他說,讓他沒事多回來看看,我也不怪他了?!?p> 說話間,老太太一直咳個不停,咳嗽聲悶,聲音從胸腔內(nèi)發(fā)出。
葉真真打量了老太太一會,漸漸眉頭擰緊。
老太太臉色晦暗,狀態(tài)萎靡,瘦得病態(tài)。
屋內(nèi)陰涼,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繅σ粋?cè)的茶幾上放著個大的藍(lán)色塑料藥箱,藥箱旁邊放著幾個藥瓶子。
葉真真走到茶幾旁,拿起藥瓶子。
……
葉真真轉(zhuǎn)身看著老太太,問:“您咳嗽多久了?”
老太太倒了杯水遞給她,說:“老毛病了,治好了又犯了?!?p> 葉真真接過來,放在一旁茶幾上,又問:“您沒告訴他?”
老太太搖了搖頭,問:“你們是同事?”
葉真真搖頭,說:“不是,我們只是普通朋友?!?p> 老太太嘆了口氣,說:“我還想,以他的條件,怎么可能找得到這么好看的媳婦??磥硎俏蚁攵嗔??!?p> 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問道:“媽,今天怎么樣?”
老太太朝門外笑了笑,說:“好多了?!?p> 葉真真看向門外,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卷發(fā)女人正推著電動車走進(jìn)來。女人看到葉真真,愣了。
老太太說:“你弟的朋友,來家里幫他取點東西,你快去做午飯?!?p> 女人看了看葉真真,問:“女朋友還是媳婦?。俊?p> 老太太說:“你弟能有這福氣?要是以前,我還敢想想,現(xiàn)在……”
女人打斷話茬,問:“媽,想吃什么?”
老太太問葉真真:“姑娘,你想吃什么?”
葉真真說:“你們做什么我吃什么,我不挑食?!?p> 院子很大,很干凈。屋內(nèi)家具有些年代了,家用電器倒是很新,清一色的外國牌子,很貴。
老太太半躺在沙發(fā)椅上看電視,咳嗽一直沒斷過。
葉真真走出廳堂,來到門房處的廚房。
“什么時候查出來的?”
女人正在摘菜,聽到話后手停了停,說:“五年前。”
葉真真問:“今年去檢查了嗎?”
女人說:“剛檢查。復(fù)發(fā)了,在化療?!?p> 葉真真問:“醫(yī)生怎么說?”
女人說:“醫(yī)生說看化療效果。”
葉真真問:“茶幾上那藥沒有效果,為什么不扔了?”
女人說:“只是在那放著,我媽沒吃。說是我弟給的,一直沒舍得扔,也不讓我們?nèi)?。?p> 葉真真問:“為什么不去找你弟,這的條件比那邊差遠(yuǎn)了?!?p> 女人說:“我媽不愿意,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其實在哪治都一樣,手段無非就那么兩種,化療或者藥物。我弟出錢我出力,我媽在家治,她還能心安一點,這樣大家負(fù)擔(dān)都能輕一點。”
葉真真問:“免疫藥物呢?”
女人眼睛亮了,問:“你也知道?”
葉真真點了點頭,說:“多少知道點?!?p> 女人說:“早就用上了,從最開始查出來就用上了,用的都是進(jìn)口的,就是太貴了?!?p> 葉真真問:“花了不少錢吧?”
那女人嘆了口氣,說:“對。我媽雖然有醫(yī)保,但是用的藥都在醫(yī)保外,這幾年七七八八加起來得一百多萬了?!?p> 延長癌癥病人的生命,需要的花費數(shù)以百萬計,普通家庭根本無力成承擔(dān)。程文皓的收入并不高,他卻給自己的母親提供了最好的條件。
葉真真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程文皓之所以將張墨篡改的實驗報告賣給藥廠,一方面是因為他缺錢,另一方面是他對這個藥物寄予了厚望。
張墨只是刪減了小數(shù)點后的零中的一個,而在生物醫(yī)學(xué)里,每個零都有它的使命,至關(guān)重要。少了這個零,它帶來的是無限生機,引發(fā)的是無限可能。
抗癌藥品從研發(fā)到上市,要花費數(shù)以年計的時間,加上臨床,需要更長的時間,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
藥品可以等,但是病人沒有時間等。
于是,在藥廠開始招募試驗者時,他立刻把藥拿了回來。
他應(yīng)該不知道是張墨篡改了那份實驗報告,所以在自己拿出證據(jù)擺在他面前時,他毫不猶豫地將信封里的東西交給了自己。
大廳傳來的咳嗽聲一聲悶過一聲,葉真真看著身旁炒菜的女人,抿緊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