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天了。
葉真真躺在床上這樣想著。
走了一天一夜，最終還是走回了這里，不知是幸運(yùn)，還是命運(yùn)。
窗外突然一聲炸雷，白光劃破黑暗，眨眼間隙，雨聲嘩嘩作響，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
天黑已經(jīng)四個多小時了，如果是在家里，對面樓的小情侶還在嘻嘻哈哈玩鬧，樓上張阿姨的兒子還在打游戲，小區(qū)外十字路口那家連鎖超市還開著……
葉真真想起去年生日的前天晚上，她終于回到了家里，而在此之前，她已經(jīng)在外漂泊了兩個月。
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所有的行程都圍著勤城轉(zhuǎn)，卻只把它當(dāng)做原點(diǎn)，完美避開了。
快十一點(diǎn)的時候，鐘離來了，還帶來了一盒鹵豆干。
鹵豆干的老板六十多歲了，從葉真真記事起就在做，鐘離每次回老家，都會買一盒帶給她。
那天也是下雨天，同樣也是瓢潑大雨。
……
兩個月沒在家，家里什么吃的都沒有。
十字路口的連鎖超市十二點(diǎn)關(guān)門，兩人同撐一把傘，沖進(jìn)了超市。
葉真真挑了一瓶最烈的酒，伏特加，48度，300ml。
整瓶酒喝下去，足以讓人昏睡到后天。葉真真相信，就算是地震也震不醒她，更別提張墨他媽不要命了的敲門聲。
鐘離挑了六罐啤酒、一大瓶雪碧，以及滿滿一籃子?xùn)|西。
各付各的。
出來的時候，雨勢更大，葉真真看向鐘離手里的傘。
如果只有一個人，這把傘足夠了。但是現(xiàn)在兩個人，總歸有一人要淋著雨。
她從塑料袋里拿出伏特加，將塑料袋套到頭上。
鐘離罵道：“他媽的，你還是不是個女人？！”
葉真真將伏特加塞進(jìn)他手里的袋子，撇著嘴說：“要你管。”說著便要沖進(jìn)雨里。
鐘離一把拉住她，罵道：“你他媽有病??！”
他撐開傘，罩在她頭頂，嘴里依舊罵著：“拿著，凍感冒了，誰他媽伺候你！”
葉真真呵呵呵笑，抬手挽上他胳膊，說：“一起?！?p> 雨太大，葉真真往傘下縮，貼緊他右臂，鐘離將傘全往她那邊移，說：“你這副樣子要是讓人看到了，別說你認(rèn)識我?！?p> 葉真真說：“誰讓你就拿了一把傘，要不是你，我才不會這樣?！?p> 鐘離嗤了一聲，說：“你告訴我，你家哪還有傘？”
六分鐘的路，才走了一半，兩人已經(jīng)讓大雨淋了個透，鐘離將傘塞到她手里，自己沖進(jìn)了雨里。
傘入了手就東倒西歪，葉真真也被帶得腳步不穩(wěn)，兩秒鐘的功夫，傘架已經(jīng)歪了。
葉真真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力與這風(fēng)抗衡。
前方人正低著頭大步往前走，風(fēng)帶著傘拽著她往后退。
葉真真松開手。
傘隨風(fēng)飄走，大雨澆在了頭頂。
砰砰砰……
鐘離抬腳跨過一個水灘，右臂突然圍上一雙手，他轉(zhuǎn)頭看過去。
傘沒了，塑料袋子也沒了，葉真真微低著頭。
他伸手?jǐn)堊∷绨蛲鶓牙飵?，低頭給她擋住風(fēng)雨。
“傘呢？”
“被風(fēng)刮跑了?！?p> “塑料袋子呢？”
“扔了，憋死我了?！?p> “這下好了，你家最后一把傘也沒了?！?p> ……
葉真真洗完澡，回到客廳。
餐桌上擺滿了菜，廚房傳來油煙機(jī)嗡嗡嗡嗡的聲音，她走進(jìn)廚房。
“哪來的菜？”
“我媽讓我?guī)Щ貋沓缘?。?p> 葉真真拿過他手里的鍋鏟，將人往廚房門口推，說：“去洗澡。”
鐘離拿回鍋鏟，說：“沒衣服換，不洗。”
鐘離將碗筷放到餐桌上，葉真真抱著衣服來到桌邊，說：“我的衣服借你穿一下。”
鐘離看向她懷里的衣服，白灰色，上面全是卡通圖案，他皺了皺眉。
葉真真將衣服塞進(jìn)他懷里，推他后背，“快去，別感冒了?！?p> 鐘離回頭看她一眼，邁步走向衛(wèi)生間。
……
衛(wèi)生間門開了，葉真真瞥過去一眼便低下了頭。
鐘離挑了挑眉，在她對面坐下。
上衣很短，堪堪遮住肚臍，褲子被穿成了緊身七分褲。
鐘離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葉真真回屋又取來一件毛茸外套給他。
粉色，鐘離頓了頓，接過來穿上。
長度到屁股，鐘離扣好扣子，坐回椅子上。
葉真真這才看向他。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推給鐘離一罐啤酒。
鐘離拉掉罐子拉環(huán)，抬手喝了一大口，沒有碰杯，葉真真也跟著喝了一大口。
酒太烈，刺得她滿臉通紅。喉嚨如同被火燎過一般，她張開嘴，皺著眉大口哈氣。
鐘離皺眉，說：“喝這么猛干什么？”
緩過勁來，葉真真拿起筷子，夾一筷子菜塞進(jìn)嘴里，邊嚼邊說：“比白酒烈?！?p> 鐘離拿過伏特加瓶子看了看，沒好氣瞥過去，罵道：“你他媽真會挑，照你這樣子喝法，就算暴打你一頓，你也不知道。”
葉真真哼一聲，頭也不抬，“你敢打我？小心我告到你們單位去?！?p> 鐘離笑一聲，拿過來她的酒杯，擰開雪碧往里兌。
葉真真問：“你會調(diào)酒？”
鐘離說：“以前看人這樣調(diào)過?！?p> 葉真真問：“哦，誰？”
鐘離看她一眼，將兌了半杯雪碧的酒杯推回她面前。
葉真真嘿嘿嘿嘿笑，說：“前女友？”
鐘離低下頭，專心吃菜。
那就是了。葉真真不再追問，伸手拿過他面前的空杯子，往里倒伏特加。
鐘離看過去一眼，說：“混著喝更容易醉，你想灌醉我？”
葉真真問：“你明天上班？”
鐘離搖頭，說：“明天剛好周日，可以歇一天?！?p> 葉真真哦一聲，將杯子推到他面前。
杯底淺淺一層，鐘離看她一眼，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的確比白酒烈，鐘離也被味道嗆到，瞇了瞇眼。
葉真真聲音含糊：“紅燒肘子、紅燒雞塊、肉丸子、鹵豆干，你每年生日都是這些菜。”
鐘離放下酒杯，看向?qū)γ妫~真真正專心啃著肘子，嘴角不知何時沾滿了醬汁。
“你不喜歡吃？”
葉真真搖頭，說：“當(dāng)然喜歡，你媽做的肘子味道絕了，買都買不到?！?p> 鐘離不由得嗤了一聲，說：“你要是肯回去，我媽絕對給你做滿滿一大桌菜，保證你吃到想吐?！?p> 葉真真說：“你不是帶過來了嗎？就用不著我跑那么遠(yuǎn)回去了。”
鐘離抽出一張餐巾紙放到她手邊，問：“我要是不過來，你打算怎么過？”
葉真真說：“睡覺?！?p> 鐘離沒好氣，又嗤了一聲。
啃完第一塊，葉真真又去夾第二塊，肘子太滑，掉落回盤子里，濺起盤底的醬汁，噴了鐘離一臉。
鐘離抬起頭，葉真真哈哈哈笑了。
鐘離抽出紙巾抹了把臉，將肘子推到她面前，說：“沒人和你搶，用手啃。”
葉真真扔下筷子，直接上手。
“我想吃面?！?p> 鐘離一頓，說：“你他媽每年都是面，吃不膩？這些還不夠？”
葉真真撇著嘴，說：“要你管！”
鐘離冷哼一聲，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
下一碗面，需要多久？
10分鐘，要加三遍冷水。
葉真真看著廚房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刺了刺。
她走進(jìn)廚房，打開冰箱。
冰箱里放著雞蛋、掛面、綠葉蔬菜，以及鮮奶。
這些都不是自己買的，自己只顧著買酒了。
葉真真拿出兩個雞蛋。
荷包蛋好了，面也好了。鐘離只下了一個人的量，葉真真取來兩個碗，將面分到碗里。
一人一碗面，一人一個荷包蛋。
葉真真吃一口面，就一口酒。
“你一般喝酒就什么？”
“我一般不喝酒?！?p> “那要是喝呢？”
鐘離想了想，說：“花生米。”
葉真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鹵豆干推到他面前，說：“這里面有花生粒?！?p> 塑料碗上面鋪著厚厚一層香菜葉，零星的花生米掩在下方。鐘離挑出香菜葉放進(jìn)她碗里，夾出來一粒花生米張口吃下。
香菜吃完，面也吃完了，葉真真長嘆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
鐘離低頭吃飯，葉真真盯著他頭頂看。
“我記得你頭頂有兩個旋？怎么現(xiàn)在就剩一個了？”
“你記錯了。”
“哦?！?p> 酒杯空了，葉真真又倒了半杯伏特加。
“佳佳才是兩個旋?！?p> “哦?！?p> 鐘離抬起頭，葉真真嘴角上揚(yáng)，臉頰通紅，眼神迷離。
“你穿粉色真好看?！?p> 鐘離臉黑了。
酒杯又空了，葉真真坐直身子，拿來伏特加瓶子。
瓶口歪了，酒灑了出來，鐘離問她：“喝多少了？”
葉真真對準(zhǔn)瓶口杯口，瞇著眼，說：“不多?！?p> 鐘離看向她手里的酒瓶子，空了一半，他問：“知道自己姓什么嗎？”
葉真真哈哈哈笑了，說：“你他媽以為我醉了？我姓葉。”
鐘離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問：“那知道我是誰嗎？”
葉真真瞇起眼，盯著他上下打量。
“還能是誰？隔壁鄰居家的傻大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