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丁曉劍的家還是一幢豪宅。
復(fù)式大別墅,寬敞明亮,裝修既奢華又考究。
聽見房門響,燙著流行大波浪的母親劉芳,從二樓探出了頭。
見是兒子,霎時滿臉笑意:“咦,兒子,你咋回來了?放假了?今兒也不是節(jié)假日呀!……”
望著整整年輕了十幾歲的母親,丁曉劍一時語塞。
“呃,沒,沒放假,我,我就是覺得有點累了,請了天假,回來休息休息?!?p> 知子莫若母,聞言,劉芳臉上頓時狐疑閃現(xiàn):“闖禍了吧?沒事兒!大膽說!我和你爸一定給你做主!”
這犢子護(hù)的,丁曉劍心中一陣溫暖。
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我不準(zhǔn)備參加藝考了,也不準(zhǔn)備上大學(xué)了”,硬生生咽了回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原本能上大學(xué),卻不想上了,就這么直愣愣說出來,丁曉劍還真擔(dān)心老媽劉芳情急之下從二樓一躍而下。
于是,他只能一邊上樓一邊繼續(xù)搪塞。
“呃,沒,沒闖禍,你兒子我這么懂事,能闖什么禍?”
“那就是失戀了!”劉芳果然是過來人,腦補(bǔ)之后,心結(jié)頓開。
高中時代就戀愛,當(dāng)年,丁曉劍覺得很是理直氣壯?,F(xiàn)如今,回過頭來再看,卻覺得有點兒小羞恥了。
“媽,你可真能腦補(bǔ)!你兒子我壓根兒就沒談戀愛,何來失戀之說?”
劉芳撇撇嘴:“得得得,真拿我和你爸當(dāng)傻子呢?
只要不是闖禍,失戀就失戀吧!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兒媳婦,只要有錢,一抓一大把!
吃飯了沒?要是沒吃,冰箱里有餃子,自己去煮。
你阿姨她們還等著我呢,三缺一,不能掃了他們的興致,理解萬歲哈兒子?!闭f完之后,不再同丁曉劍磨嘰,麻溜的推門又進(jìn)了麻將室。
丁曉劍的母親劉芳,一直都在替丈夫管賬,說起來是財務(wù)總監(jiān),可實際上,她這個財務(wù)總監(jiān)只管每月給幾十號民工發(fā)工資。
閑的夠嗆。
在丁曉劍的記憶里,母親幾乎天天都在打麻將。
而能和他母親在一起打麻將的,也都是和他父親業(yè)務(wù)上有些來往的那些個老板的家眷。
自然也都對丁曉劍不陌生。
一幫年過四旬的老娘們兒,聽說丁曉劍回來了,一邊搓著麻將,一邊開始了新話題。
“哎呦喂,小芳,你可真是好福氣?。鹤娱L的一表人才,要個個頭有個頭,要模樣有模樣,真是羨慕死人……”
“誰說不是呢?都說女大18變,咱曉劍也是18變,這才多久沒見,變得帥的吆,我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
“可不是嘛!這人吶,就是得學(xué)藝術(shù)!看看,咱們曉劍,一學(xué)藝術(shù),一身的藝術(shù)細(xì)菌,這以后也不知便宜哪家丫頭……”
“饞人家小芳家曉劍了是吧?你家老二不是正好是個閨女嗎?加點兒緊啊?”
“楊咪你可真是!我家老二今年才上幼兒園,你可真敢說!”
“哈哈哈…”
“如蕓你out了,這年頭,年齡還是問題嗎?只要感情深……”
“好你個楊咪咪,我看你是思春了吧?是不是你們家老李不中用了?降伏不了你這個老妖精了?你是不是還想在外面找個小狼狗養(yǎng)養(yǎng)?”
“哈哈哈…”
“唉唉唉,還別說,就我那閨密,你見過的,麗穎,就嫌她老公不行,還真就在外面找了個小狼狗,人家玩的,可瀟灑了……”
聽到了少兒不宜,丁曉劍趕緊躲回自己房間。
躺倒在舒適的大床上,剛剛腹誹了一句:“放著這么舒服的大床不睡,非要在補(bǔ)習(xí)學(xué)校那硬的咯人的板床上遭罪,真是腦子銹逗了!”電話響了。
祖盼盼來電。
丁曉劍隨手接通。
電話里頓時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咆哮:“丁曉劍,我對你簡直失望透頂了!……”
這娘們兒的聲音太大,震的丁曉劍耳膜嗡嗡響。
他只能將電話拿遠(yuǎn)一點。
“你為什么要和冀校長叫板兒?不是早就告誡過你了嗎?這人,咱們盡量不要得罪……”
丁曉劍無所謂道:“屁!就他?你太高估他了!”
祖盼盼更加的恨鐵不成鋼了:“以前只知道你有些缺心眼兒,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就是個傻缺!而且還是個沒有恒心毅力的傻缺!
你自己破罐子破摔也就罷了!你也考慮考慮我呀!
你沒有信心過專業(yè)考,我有信心,美院可是我的夢想,你這樣和冀校長叫板兒,到時候他會將氣撒在我頭上的!
我的專業(yè)考若是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我和你沒完!……”
丁曉劍越聽心越?jīng)觯^而拔涼拔涼。
還以為祖盼盼打電話過來是擔(dān)心他,想要安慰他。
誰曾想?人家壓根就不是擔(dān)心他,人家只考慮自己。
丁曉劍冷冷說道:“我是我,你是你,他不可能遷怒于你。
你之所以擔(dān)心,那是因為你平時聽多了他的虛張聲勢。
你長點兒腦子,他自己的培訓(xùn)學(xué)校,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升學(xué)率瞎搞?”
還真是胸大無腦,祖盼盼根本聽不進(jìn)去。
抓狂道:“丁曉劍你自私,你狹隘,你狂妄,你自大,你自以為是……
我瞎眼了,我看錯你了,我就不該和你談戀愛,我就不該和你……
你們家那么有錢,你真缺那幾萬塊錢學(xué)費(fèi)嗎?……
你摳門,你吝嗇,你小家子氣……”
無論是大女人還是小女人,這車轱轆話一旦說起來,那還真是沒完沒了。
丁曉劍實在聽不下去了。
往日種種,再次情不自禁浮上心頭。
當(dāng)年,祖盼盼之所以拋棄他而選擇老教授白如璧,這里面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這個原因,愛情至上視金錢如糞土的丁曉劍,很多年后才后知后覺。
那就是,他的家道中落。
丁曉劍的父親丁有福,白手起家,從民工干成包工頭,成就雖然不是很輝煌,但就固城市這一方小天地而言,也算是有些家業(yè)。
2013年,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亩∮懈?,攤上事兒了?p> 他手下的工程隊,施工過程中,墻體坍塌,致三死一傷。
搞工程的,最怕安全事故。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那啥放前。
三條人命,而且還是全責(zé),得賠多少錢?
況且還有一個受重傷的躺在醫(yī)院里,那就更是個無底洞了!
就因為這場事故,丁曉劍家的存款,沒了。
豪車,沒了。
豪宅,也沒了。
連丁曉劍母親的金銀首飾和奢侈品,都沒了!
丁有福更是差點兒因此鋃鐺入獄。
………
年輕的時候,或許真覺得愛沒有理由,不愛也不需要理由。
可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丁曉劍終于明白。
原來,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土大款兒父親,才是他那些年“愛”和“自由”最大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