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進生活
菊香刮著鍋底對了半碗開水,將就有了大半碗的稀飯,她也不嫌棄對著碗滋溜一口吃完,咕嚕叫的肚子才勉強不叫了。
這個家能吃飽的只有韓大年和他的兩個兒子,他們是男勞力,家里重活和田里的莊稼都是男人做的,所以飯食都緊著他們吃飽,剩下的才是菊香和張?zhí)m花的。
吃完飯菊香把鍋屋洗刷干凈,又抱著掃把把屋里屋外都清掃了一遍,掃了不少泥灰出來。
兌水的半碗稀飯在她干了半天的活早就消化完了,肚子里一陣陣饑餓襲來。
菊香打量空空的籬笆院,家徒四壁的除了墻角堆的胡麻桿,啥也沒有!
什么果樹野菜不存在的,光禿禿的泥巴路面還坑坑洼洼的。
不得已她拿著籃子走向墻角,蹲下來開始挑撿著摘嫩葉子。
已經(jīng)經(jīng)過兩個太陽的暴曬,早就談不上什么嫩葉子了,不過在枯葉里挑嫩葉子總能挑到一點的不是?
挑撿了半天摘了小半籃子,放到家里唯一的木盆里,舀了兩瓢水泡著葉子,水也要儉省著用,挑水太遠了去一趟半個小時不方便。
菊香拿著空籃子出了院子,就在她轉身鎖門的空檔,有人看見她出來,眼里閃過好奇和興奮。
“韓家童養(yǎng)媳出屋了!”不遠處的婦人們指指點點的說菊香。
菊香裝聾低著頭向遠處的小河溝走去。
她的本意是挖點能吃的野菜,不想看到溫熱的河溝水面,不停的有魚蝦跳動,她抬頭看了長長的路面沒有一點可以吃的雜菜。
彎下腰拿著籃子在水溝里劃拉,還別說真讓她舀到了雜七雜八的小魚上來,小的手指長,大的巴掌大,在籃子里蹦跶的老高。
菊香眼里閃過興奮,趕緊搬著大塊泥巴搭了一條路,又用籃子不停的劃拉流水出去。
一條不大的溝蕩露出淤泥底部,稀泥面上躺著魚蝦,她左右看看沒人,挽起褲腳跳下去快速的撿魚蝦,大小都不放過!
別說什么不環(huán)保小魚要放生什么的,小魚只能長到手指大,而且很少有人吃魚,沒有油的魚吃起來又腥又讓人反胃,撈出來扔給狗都不吃!
籃子里撿了大半籃子,溝蕩里的魚撿的差不多沒什么了,菊香才準備上去。
她先把籃子放在路面上,然后順著溝坎低矮處上去,剛爬到一半,不防看見高高的塘埂上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黑紅的臉,濃眉大眼的,短打上衣衣角歪歪斜斜的縫著補丁,中高清瘦的身材扛著鋤頭。
菊香迎向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露出的一雙小腿肚,沒說什么鎮(zhèn)定自若的繼續(xù)爬上路面,上來后坐到有水的地方把腿伸進水溝里,使勁晃了幾下起來放下褲腿穿上鞋,跨著籃子走了。
塘埂上的人紅著臉,睜大眼睛目送那個沉默的姑娘遠走。
進家手腳麻利的找出剪刀,開始刮魚鱗洗魚一會做出來吃。
魚不大洗起來非常的費時間,用了很長的時間半框的魚才算清洗出來。
她端起木盆進鍋屋,連葉子帶水倒進鍋里蓋上鍋蓋,坐在灶洞前打火石打了半天,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火星子總算迸濺燃燒了起來。
軟草引火成功趕緊塞了枯木桿進去架著燒。
枯木桿燒火不需要人看著,菊香進屋東翻翻西找找,找出一個破口的罐子,拿進院子里清洗干凈,這時鍋里水煮的葉子也開了。
揭開鍋蓋筷子在鍋里劃拉,清澈的開水面上漂浮了一層黃油。
菊香拿著木勺子在熱氣下,一點一點的撇著黃油,隨著葉子的翻滾,鍋里的黃油出得越多,筷子時不時的在攪攪葉子。
小臉在熱氣的蒸騰下開始發(fā)燙,鍋里已經(jīng)撇不出什么油來。
她拿著水瓢連水帶葉子舀進盆里,又去院子里拿洗好的魚進來,烘干的鍋里油旺旺的,手快的把魚放進鍋里炕著,從盆里夾了一筷子葉子放到魚身上烘油出來。
噴香的煎魚味慢慢的飄了出來,小火慢煎不需要一直看著,她拿著碗進屋抓了兩把黑面出來,烘干的葉子夾出來剁碎,盆里的葉子依次放鍋里發(fā)揮最后的價值,“多榨點油出來!”
洗好的魚全部煎完,菊香盛出一半焦黃的魚留著明天吃,鍋里剩下的一半對上煮葉子的水慢慢的燉著。
用刀把烘干的葉子剁碎倒進面里去,兌上水開始來回的揉揣,揉了半天葉子多面少的,能填飽肚子就行不在乎什么吃食。
菊香抓一把葉子面就是一個拳頭大的菜團子,揉葉面團子也沒什么花樣,能揉在一起就可以了。
鍋里的魚香味濃郁了起來,掀開鍋蓋奶白的魚湯上還有一層油珠子。
她抽出幾個筷子橫架在鍋里,墊了幾個竹片子,把葉面團安穩(wěn)的放上去,蓋著鍋蓋繼續(xù)燜煮。
空出來的盆收拾干凈放起來,裝涼開水的罐子裝好熱水,沒什么事了菊香坐下來看著鍋發(fā)呆。
沒來這里的憶苦飯,今天竟然成了救命的飯!想起奶奶笑呵呵的臉對她招手,仿若在記憶深處埋藏著突然之間都釋放了出來。
她搖搖頭起身掀開鍋蓋,搗碎的鹽撒進鍋里,蒸熟的葉面團混著魚香,嘴里的口水瞬間涌了出來。
她不顧燙拿起一個團子咬了一口,油膩膩的葉子香,比平日的野菜好了不少,最主要的是不喇嗓子。
嘗了一口魚湯微微有些腥,沒有蔥姜蒜能有油煎煮熟,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待遇了。
裝了兩碗葉面團,又盛了半盆的魚湯,提溜著一罐子涼好的開水,統(tǒng)一放進籃子里蓋好出了家門。
她憑著記憶順著路來到過河的田頭。
“福他娘,那是不是妮子?”韓大年直腰的時候看見越來越近的身影問登福娘。
張?zhí)m花抬頭看,可不就是菊香,“妮子這個時候來干啥?”
“妮子,你來田頭干啥?”登福娘扯著嗓子喊到。
“爹,娘我來給你們送飯呢!”
“死妮子,家里就那么點糧食,你早也做,晚也做的,有多少糧食夠吃?”登福娘一聽送飯心疼壞了。
菊香抿嘴笑也不解釋,跨著籃子走了過來。
“妮子飯都送來了,你還啰嗦什么?走!去吃飯?!?p> “我不去吃,要吃你自己去吃,”登福娘賭氣用力的刨著地。
你不吃拉到,韓大年丟下大釘耙,走去田埂上。
“做了什么吃的?”他伸頭看向籃子。
菊兒掀開簾蓋給他看,滿滿兩碗菜團子,鮮香濃郁的魚湯。
“在哪找到的野菜?”村口附近的野菜早就被村里人挖光了。
“從娘曬的胡麻桿上捋下來的,”菊英一邊說話一邊舀了滿滿一碗魚湯遞給韓大年。
“這魚湯你還擱油了?”韓大年接過魚湯油黃奶白的湯直沖口鼻。
“死妮子,魚有什么吃的?腥不垃圾的你還放油?”登福娘豎著耳朵聽爺倆說話,一聽油再也繃不住了,三兩步跑了過來就要擰菊香的耳朵。
“你這脾氣就不能改改?聽風就是雨的,魚湯的油是你那油嗎?”韓大年猛的把碗送到登福娘面前給她看。
“還不是你們爺倆說話不清楚,”登福娘惱怒的看著韓大年。
“娘,你嘗嘗味道怎么樣,菊香端了一碗湯遞給登福娘?!?p> “爹,這碗葉面團子給你的?!?p> 韓大年接過團子咬了一口嚼嚼,妮子這團子做的不錯,說完喝了一大口魚湯。
登福娘低頭喝著魚湯,還聞了聞魚湯的味道,“這是什么油?聞著不好聞,喝起來勉強還是不錯的?!?p> “胡麻葉的油,”菊香說完還拿了團子遞給她,自己也拿了一個出來吃。
“胡麻葉能熬油出來?”登福娘瞪大眼睛看著菊香有點不相信。
“娘你不知道嗎?我之前打葉子回去煮喂豬,就發(fā)現(xiàn)能熬油出來,我以為你和爹知道呢!”
“我知道啥?你們爺倆有什么事告訴過我?”登福娘白了一眼菊香。
“告訴你干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韓大年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吃了四個菜團子,空空的肚子已經(jīng)大半飽了。
菊香接過他的空碗盛了一碗魚給他,少少的澆了一點湯進去。
“這魚要是能對付一頓糧食,晚上你爹回去,我讓他下溝里多逮點回來,”登福娘吃魚吃的高興了。
她早上跟菊香一樣,也是一口稀飯兌了一碗水,此刻胃里早就餓的都燒心了。
“腥的很有什么吃頭?偶爾吃一次兩次還行,”韓大年不認為這個提議好。
“爹,我覺得娘說的對,你晚上有時間了多逮點魚回去,用鹽腌了曬干,等忙天的時候找不到野菜也能湊合一頓?!?p> “魚到處都有的是,鹽要十多文一斤腌魚不浪費嗎?”韓大多少是有點不贊同的。
“不用鹽腌那逮了直接曬干也成,忙天了也不能每天出去逮魚呀!”
“行,我晚上回去逮,韓大年剝著魚,點頭答應了。”
登福娘一氣吃了五個葉面團,兩碗魚湯一碗魚,打了一個飽嗝才放下碗。
菊香收了碗筷放在邊上,起身拿著空籃子準備走。
“妮子干啥去?”
“娘,我再去采點嫩葉子,后面幾天我們就吃葉面團子?!?p> “行,你去吧!別走遠了?!?p> “知道了,”菊香跨著籃子走進胡麻地,在稠密的葉子里摘個不停,摘葉子的空檔她還看了周圍。
地上有不少她認識的草藥,沒事的時候可以來采回去曬干送到鎮(zhèn)上藥館里賣。
登福娘看著遠處的菊香心里咋想都不得勁。
韓大年看了她一眼,“你就積點福吧!登福已經(jīng)糟踐了妮兒,你還拖著她?妮兒是不是把那條命給你,才算還完你的恩情?現(xiàn)在沒別人你問問自己她真欠咱家的?”
“我怎么不積福了?這么能干的兒媳婦嫁出去你能甘心?”
“我懶的跟你這個婦人講,你不嫁妮兒是不是把她當成老姑娘養(yǎng)?老屠家能把姑娘嫁過來?”
“不嫁過來才好,正好有妮兒……”
“你又欠打了是不是?老屠家姑娘多能干的一個姑娘,再說了你愿意登豐能愿意嗎?”
“他如今在鎮(zhèn)上木匠坊當學徒,還不是妮兒起早貪黑養(yǎng)豬養(yǎng)雞掙得錢給人家,人家才愿意收的他?還把唯一的銀鎖賣了,你一會一個主意,是不是這個家容不下你過日子了?”
登福娘本來要回嘴的,看韓大年暴瞪著眼睛,似乎她要在回嘴真就不輕饒了她,憋著氣低頭干活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