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她二嬸你留點肉給孩子們吃,”費大嫂低吼一聲語氣已經(jīng)嚴重不滿了。
“我也沒吃兩塊肉呀!”費二嫂油乎乎的嘴塞的滿滿的。
碗頭堆滿了圓子菜,口齒不清的推諉扯皮。
費三嫂起身一把奪過她的碗,“還沒吃幾塊肉呢?剩菜的肉你連吃帶撿的,就剩下大頭菜了,我們都沒動筷子,你嘴里的還沒咽下去都不承認了?真沒見過你這樣餓死鬼托生的人?!?p> 她拿起干凈的筷子,把圓子和肉分給眼巴巴的孩子們。
“這叫沒幾塊肉?一粒飯渣子都沒,全都是葷菜,”費三嫂生氣的把碗遞給她看。
“鍋屋不是還有一塊大肉沒燒嗎?剩肉菜不燒,剩席面菜還不給吃?多吃兩塊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費二嫂一看她一碗肉都分了,筷子一甩嚷嚷了起來。
“你還好意思嚷嚷?一上午就洗了一筐菜三個碗,合著就眼尖看到一塊沒燒的肉了?”
“村里早上來送人情禮的看家里坐不下走了的,人家都給了禮你晚上不燒了?要是都像杜家一根草不帶,還拖家?guī)Э诘膩沓?,我晚上就不燒了,還把剩菜端出來給你吃,你說行嗎?”
費二嫂撇撇嘴,拿起筷子碗去盛了滿滿一碗糙米飯來,伸筷子專門夾盤底子帶油的菜吃。
費三嫂爆脾氣頓時又起來了,筷子一扔端起菜,用干凈的筷子抄底翻上來拌了拌。
給每個孩子夾了一點,給自己和費大嫂夾了一點,剩下沒油的仍在費二嫂跟前,對于不講究的人道理就是耳邊風。
“你要是嫌棄油少,也回去拎塊肉來,她小姑也是他二叔的親妹子,他大伯和俺家都湊了一塊肉出來做席面,獨獨就你家沒給送不落臉面嗎?”費三嫂恨聲說完。
“俺家哪能跟大嫂和三弟妹家比,俺當家的沒本事,俺和孩子一年都沒開葷了,”費二嫂噴著飯抱怨起來。
“你家怎么不能跟我們比?不是一樣分的家?不是一樣種田交稅賦?你一頓端碗不說話能吃兩碗糙米飯,你跟他二叔是缺胳膊了?還是缺腿了不能跟我們比?”
“三弟妹吃飯,今天是她小姑的喜日子,犯不著跟沒臉沒皮的掰扯?!辟M大嫂勸了一句。
老二媳婦那是油鹽不進的人,你若較真了能氣死自己,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就是人打爛都沒法子。
孫俊山從男桌下來端碗過來,碗頭的圓子和肉都夾給了幾個孩子。
他中午送菜的時候,看著幾個孩子團團圍著鍋屋窗戶看了一中午,他送一次菜幾個孩子就跟一次。
自己家菊香會過日子,不說頓頓有肉吃,至少隔三差五都能吃一頓,他對肉也沒那么饞了。
“俊山怎么把肉都給孩子們了,他們剛剛都吃上了,剩菜也沒多少葷的,”費三嫂趕緊開口阻止。
“我吃了兩塊了,小子們中午拿板凳收桌子的,忙活了半天該多吃兩塊,下午幫忙干活才有勁?!?p> “俊山家生活條件好頓頓有肉吃,哪能在乎這幾塊肉的。”
“對了,菊香怎么沒見到來?是不是懷不上不敢出門子?俊山你看俺家秋樹秋根多壯實!你隨便挑一個過去,喂個幾年就能是大小伙子了,秋樹秋根還不叫爹,去了你新爹家頓頓都有肉吃……”
嘭……費大嫂猛的起身疾言厲色到:“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不想吃就給我死去洗碗。”
孫俊山也是一臉嚴肅冷氣,“不是菊香不能懷,是我爹走的那年冬天,我掉進冷水里寒了身子。”
“陳大夫說我現(xiàn)在要孩子也不壯實,不壯實的孩子不好養(yǎng)活,讓我停個一二年在要,二嫂家秋樹秋根還是自己喂吧!我想養(yǎng)自己家壯實的孩子?!?p> “這事得聽大夫的,壯實的孩子能省不少的心,你二嫂是吃人飯不長人心的婦人,別理她,吃完還要你幫忙糊挑子紅紙呢!”費三嫂起身讓孫俊山走。
幾個孩子被費大嫂動作嚇了一跳,都低頭趕緊扒飯吃下去。
“這回聽到俊山有問題的話題了,下午什么事也別干趕緊去傳,傳遲了舌頭都能掉一截,做美夢送孩子呢?你沒害死他們兩口子的。”
全村都挑剩下了也輪不到你們家,秋樹秋根攤上你這樣的娘,倒給人錢人家都不養(yǎng),”費大嫂冷冷的說完拿著空碗走了。
費三嫂白了費二嫂一眼也起身了,什么不能說說什么,什么能夸大說什么!
“頓頓有肉吃?就村里老王家有這條件,人家也不敢頓頓吃肉,俊山看不過眼孩子饞壞了,不計前嫌的心疼你孩子饞,還好心做錯了?沒臉沒皮的人!”
“她丟人現(xiàn)眼的樣子真是夠了,菊香估計就是不愿意見她才不來的。”
“上次害得俊山差點散家了,俊山吃了她的心都有,要不是婆婆掛牽著給說了菊香的媒?!?p> “俊山跟咱家這條路早都斷了,她今天還能跟沒事人一樣說話,費大嫂忍不住氣的跳腳在鍋屋嘟囔?!?p> “攤上這樣的人刀砍火燒都不行,氣壞了自己不劃算,我們兌兌菜,看看晚上兩桌席面夠不夠了,明早她小姑出門子還得留桌席面呢!”
“兌兌剩菜夠了,得虧俊山跟他大舅哥送來的人情菜,三塊肉八桌席面剛剛夠用,辦的又體面又出名聲!你大哥今早看到肉眼都紅了。”
費三嫂聞言點點頭,“確實,俊山和菊香是個厚道的人家?!?p> “大嫂你兌菜,我去看看杜家來了什么禮,拖家?guī)Э诘某粤艘蛔啦凰?,還踹碟子帶碗的走了,”費三嫂一陣風似的跑去了堂屋問禮賬。
慧妹子剛好吃完出來送碗,“她小姑你跟小纓在屋里聽沒聽到你二嫂娘家來了什么禮?”
“沒聽到呀?二嫂娘家來了嗎?”
“一句都沒聽到?”費三嫂接過空碗再三問了一遍。
“記賬的就隔了一堵墻,每家來的禮都有人報念的,我娘還說大嫂娘家來的禮,晚上送給大嫂家?!?p> “三嫂的送給三嫂,以后還禮的事就靠大哥三哥自己了?!?p> 費三嫂聽完手都是抖的,“這一家子人……!這一家人怎么這么無恥?你今天不宜見人快進里屋待著,”拿著兩個空碗走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無恥的人到哪都是不要臉,真就一根草都沒來!”
“現(xiàn)在還計較這些有什么用呢!準備晚上的席,”費大嫂氣笑起來拍拍妯娌。
驚喜她們的事晚上又出現(xiàn)了,妯娌兩個在鍋屋忙的一頭汗。
孫俊山端著菜盤子進來,面色古怪的說到:“大嫂,姑母讓多燒一桌席面出來?!?p> “多燒一桌?我跟你三嫂算了給禮沒吃的最多也就兩桌呀!哪里又多出來一桌人的?現(xiàn)在燒了明早她小姑出門就燒不出來了?!?p> “二嫂的娘家又來了一大桌,村里的人還有一桌人干站著呢!”
“她們上癮了是吧!我去看看是什么嘴臉,她們還敢來?”
費三嫂起身一頭火的跑出來,一杯茶的功夫回來了。
“大嫂燒,杜家那一桌的席面俊山單獨上,杜家人都被他大伯安排到一張桌子上了?!?p> 費大嫂總算有了笑顏,村里人坐好上完席面,輪到杜家的席面了。
孫俊山端菜上桌,發(fā)現(xiàn)費二嫂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也夾在桌子席面上……她是來客嗎?
也不好多說什么,菜上完一溜煙的跑了。
杜家人中午吃高興了,晚上自然也不客氣,伸筷子一夾,看著是滿滿一碗肉,誰知筷子夾下去壓根沒幾塊肉,薄薄的肉片子下面墊的都是大頭菜。
“糊弄誰呢?誰家的席面燒的這么虛?桃子你去鍋屋端碗肉來,太不把親家當回事了,席面上一個老太太耷拉著臉生硬的對杜氏吩咐?!?p> 費大嫂顛著菜刀出來了,聲音響亮的說到,“都讓你們破費了,俺家小姑的嫁喜能來都是情份,中午席面沒坐上晚上都吃好喝好呀!”
“客氣了客氣了,”桌子上的人也笑聲回答到。
費大嫂又走進屋里看著費二嫂說到:“下午她二嬸出門說閑話也說累了,晚上好好陪陪親家和親家妯娌大兄弟們吃個飯?!?p> “她二嬸中午忙狠了,洗了三個碗,也沒陪上親家吃飯,我婆婆心里老不得勁的,晚上剛好補上陪一頓?!?p> “三弟妹還想讓你吃完席面賞個臉洗碗呢!我說了她沒眼力見的,三弟妹還不服氣,可不敢再讓她二嬸洗碗了。”
“中午五桌席面就收回來三桌的碗,這要是晚上再洗也就剩桌子在了,親家母,親家大嫂們吃好喝好呀!”費大嫂皮笑肉不笑的說完掂刀走了。
杜家一大桌子人低頭吃著飯,也沒人嚷嚷著端肉來了。
費家二嫂干坐著看菜碗,筷子挑著糙米飯,幾塊肉她不敢伸筷子夾。
有肉的不能夾,帶油的菜她也不能夾,也就是說桌子上沾油鹽的菜跟她都沒關系。
在娘家的時候,她就是沒資格吃肉的,伸筷子就是沒頭沒臉的打,嫁來費家吃上第一次肉,覺得格外的香!格外的饞!
晚席結(jié)束費大嫂費三嫂,一前一后的站在桌邊送人出去。
杜家人在費家人十來雙的目光下灰溜溜的走了。
碗筷收洗結(jié)束,費大嫂撿了第二天早上要燒的菜留起來,剩余的才能熱了一家老小吃。
費二嫂再一次端著碗上桌,費家老大都看不過眼了,“二弟妹不是晚上陪著親家們吃過席了嗎?”
“一桌子大大小小十幾個人,我就吃了一碗飯就沒了,我還沒吃飽,”費二嫂言語溫和的解釋了一句。
“晚上吃飽了能睡著嗎?”費三嫂立目問到。
“吃飯,慧子在家的最后一頓團圓飯了,”費老太出聲壓了下來。
孫俊山上完席面菜,拿著碗盛了糙米飯,澆了一點菜湯吃了兩碗飯回去了,費家都知道他忙,也沒多留。
……
朦朦朧朧的黑天,菊香縮著腦袋跟孫俊山進了村。
費家門上了貼了喜字,孫俊山熄了火把推開門進去。
“菊香來了,快進來,”費家大嫂伸頭看是俊山兩口子。
“我來送送慧妹妹,”菊香展顏笑著說到。
“正在梳頭呢!”費三嫂也走過來拉著菊香進去。
慧妹子一身嶄新的嫁衣,在紅燭的映襯下格外的出挑好看,梳頭開臉的人都被領去坐席面了。
菊香走過去,從懷里掏出一支珍珠簪子簪在慧妹子頭上。
“這是我娘給的添妝,原是我二哥買的,后來我娘拿去鎮(zhèn)上重新置換的,慧妹妹別嫌棄才好?!?p> “替我謝謝你娘了,”費老太慈笑著接受了。
門口炮竹響起,門外的花轎停下,喜慶的嗩吶聲催著人上花轎。
費老太淚眼模糊的給閨女蓋上蓋頭,由大兒子背著送上花轎。
“娘……”慧妹子哽咽的聲音喊起來。
“別回頭,嫁過去好好侍奉翁姑,好好的過日子,”費老太擦著眼淚囑托女兒。
花轎剛離門口,一盆水潑在地上,門口幾個婦人都擦著眼淚。
“姑母,我們也回去了,”孫俊山在費老太耳邊小聲的說著。
“讓菊香吃了席再走,”費老太趕緊留人。
“不吃了姑母,昨晚大嫂帶了一份菜回去,我們住在東頭不在莊子里,家里又沒人也不放心?!?p> “那行,路上走慢點拿個火把。”
孫俊山拿著火把跟菊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