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話
菊香踩著泥巴回到家,孫俊山已經(jīng)回來了,正坐在鍋屋烤火。
“臘八飯吃了沒?”
“在等你一起吃呢!”孫俊山起身拿了兩個干凈的碗過來,到了一點臘八蒜帶過來。
“不愛管二哥的事還插手,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你當我愿意管呀!大嫂大早上的就過來又是哭又是說的,就當是看在大哥對我的維護之情了?!?p> “畢竟你也沒實在的親兄弟能走,等咱們有孩子長大了,你不愿意的事我就不做了,”菊香溫聲軟語的說完,接過孫俊山給她的臘八飯。
“我是替你心疼,一家大大小小的,就你沒脾氣不知氣性?對他們都不疼不癢的,獨獨對你苛刻,”孫俊山低頭夾了一個蒜頭吃起來,臉色陰霾密布。
“好了好了……我這臘八蒜吃著怎么樣?”
“你放糖腌的?感覺甜絲絲的,”孫俊山接二連三的吃了整個蒜頭。
“化糖水泡出來的,吃完跟我一起去村里給姑母送臘八飯,我還炸了圓子也送去一點?!?p> 孫俊山端碗看著菊香沒說話。
“送慧妹妹的那天,我看見一個端蠟燭的姑娘看人精神喜俏,我留心問了一下竟然是三嫂的小妹妹,如果我二哥有本事娶到了她,他這輩子都不愁奮斗了?!?p> “你眼睛真是利!”孫俊山聞言笑了起來。
“三嫂小妹性格潑辣的厲害,在家里都是當家主事的人,三嫂兩個兄弟見她跟見老虎一樣,可見管家多厲害了?!?p> “那她也不小了吧?有親事嗎?”菊香趕忙問到。
“姑娘家太厲害了沒人家敢要她,她眼光也高,一來二去的就耽誤到了十八歲,你想說給二哥?”孫俊山唬了一跳。
“韓登豐要是真有本事娶到她,他不知道燒了多少柱好香?!?p> “二哥要是娶了她只要娘不插手,她能給二哥抽的筆直,就怕娘心疼不敢娶。”
“越來越不成樣子了,還挑人家呢!要不是爹一口答應翻年帶著二哥種菜,我是不會去探信的?!?p> “人家姑娘持家厲害里外都能過起來,我要是騙她,自己不也是畜牲了嗎?今天要不是大嫂來哭哭啼啼的,我才懶得管家里那一團子糟心事,這邊管完那邊又出來了,又窮又橫事又多的。”
“吃完飯我陪你去,”孫俊山把臘八蒜推到菊香跟前。
“明早要是不下雪了,我們?nèi)ユ?zhèn)上找陳大夫來一趟,我爹寒腿病犯了坐在躺椅上都不能走了?!?p> “什么時候犯的?怎么不讓二哥來叫我們?nèi)フ埓蠓???p> “他有臉出門嗎?爹不讓請說是老毛病了。”
“這么大的雪,就怕陳大夫不愿意來鄉(xiāng)下,”孫俊山伸頭看院子鵝毛大雪片子漫天飛舞的。
“我拿東西跟他換他會來的,”菊香低頭沉思了一會。
“我來給姑母盛臘八飯了,圓子什么的怎么撿?”孫俊山起身拿走菊香手里的空碗。
“姑母家孩子多你多撿點,撿完了我明天在炸,家里還有不少老南瓜?!?p> 孫俊山聽了撿了一小碗南瓜圓子出來,其余的南瓜圓子都倒進另外一個筐里。
麻花的、糯米的、倒了一大半進去。
求人家辦事不得多給一點嗎?盛好的小缽臘八飯,舀了一罐子臘八蒜都拎進筐里,拿起空筐上的簾蓋子蓋上。
一切都好了又關了爐子上的大火苗。
登福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飯,又喝了一碗熱騰騰的酒糟甜湯,凍的刺骨的身子才有了回暖的跡象。
吃飽喝足坐在火盆邊烤著火,田的事情大頭總算解決了,年外五六月份的就等著去割麥子跟油菜吧!
“妹婿家的呢?”
“也解決了,東莊那邊有個莊頭一次性賣的,我手上錢不多只買了十五畝,剩下的二十畝俊山都給拿了,”登福眉開眼笑的說完,
“田塊都連著不管是收割還是犁田都很方便?!?p> “你在家當心一點,我去爹那里一趟,”登福起身拿著斗笠準備出門。
“當家的……你要不別去了,妹妹……”桂枝期期艾艾的說著。
“你跟菊香說了?”登福轉(zhuǎn)身看著桂枝。
“我……我早上沒忍住,我看你整夜不睡覺心里擔……”
“桂枝,你要是覺得我沒本事,孩子生了你想走我給你傍身的錢?!?p> “當家的……我就是心疼你,”我沒別的意思,桂枝眼淚刷刷的落下來。
登福沒有像平時溫柔小意的,冷眼在旁邊看著桂枝:“我一再交代你,讓你別跟菊香說,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著我去說?!?p> “菊香是出嫁的姑娘,韓家的每個小家里,你說哪個小家愿意給她管?我們家的事你愿意讓菊香插手嗎?”登福冷聲的質(zhì)問桂枝。
“我……我……”
“菊香對你這么好,你都不愿意讓她插手管,你憑什么覺得我娘那個家,菊香能插手管上?我是她親兒子都覺得刺心,你央求菊香回去她怎么說?”
“當家的我沒多想,我就是……”
“你就是依仗你現(xiàn)在懷了身子,做事無所顧忌的,老二那天晚上罵菊香你不是沒聽到,你以為俊山不說話,你也可以像他們一樣拿捏菊香嗎?”
“俊山跟菊香秋收完就沒回過家了,兩家這么近她為什么不回去?你又為什么不回去?你揣著明白裝糊涂是嗎?”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事不是俊山攬過去的?他就是心疼菊香孤苦,不愿意她嫁人了還整天小心翼翼的討好娘家人?!?p> “我爹娘是養(yǎng)活了菊香,可他們也沒少用菊香的光,我們至今都還負擔在菊香身上,她家里五只雞都能殺兩只給你補身子,她這樣掏心掏肺的對你好,除了老二那個畜牲沒心不感恩外,你是不是也想跟老二一樣?”
“我不是的當家的,我真的沒有多想,我就是看你瘦了,又不睡覺我心里擔心,我從來沒有別的心思,”桂枝淚如雨下的過來**福的衣袖。
“桂枝,情份過份的擠用總有一天會薄的,就像我跟我爹娘這樣,出嫁女管娘家的事,管的好,爹娘兄弟覺得那是你報恩?!?p> “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的,用恩情逼菊香出頭,管的不好的就是我這樣的,爹娘覺得我心狠心獨落埋怨?!?p> “她是養(yǎng)女做深做淺都不落好,你也是嫁出來的人,你跟我說你不懂?不明白?”
桂枝低頭嗚嗚的哭著傷心。
登福有些失望的拿著斗笠出來,他是感覺俊山跟他不像當初那么親熱了。
真是菊香說的粒米恩斗米仇!對你太好了反而是一種錯了。
他苦笑的眼睛茫然的看著漸黑的夜幕,走到孫俊山家門口敲門。
沒人開門,透過門縫往里面看屋里一片漆黑,家里沒人他也沒回去,坐在門口角落里等人回來。
“我們真趕上了,姑母大嫂三嫂都在烤火呢!省了我們不少腳力,”菊香伸頭看著屋里笑嘻嘻的對著孫俊山說。
“還不趕緊讓你媳婦進來,愣頭一樣站在院子里傻笑,”費老太責備著孫俊山。
“快進來烤火,大雪天的,”費大嫂趕忙起身,伸手拉菊香。
“三嫂手上這個鞋樣子剪的好看,有多余的嘛?送我一副,沒有我讓姑母照著樣子給我剪一副出來?!?p> “有多余的,回頭我拿給你,就是娘沒事的時候剪的,下雪天出不去我就拿出來做梆子用。”
“坐……”費大嫂遞給菊香一個小凳子。
“今天不是臘八節(jié)嗎?一早我大哥二哥跟俊山出門學人家手藝去了,下午回來問我做了臘八飯沒有?”
“我都給忙忘了,又急忙現(xiàn)泡豆子米做的,做完盛出來天都黑了,還好都在順路上,給我娘帶了一份,這一份給姑母和嫂子們也吃個意思意思。”
孫俊山把筐遞給了費大嫂。
沉甸甸的筐費大嫂一接,眼里閃過驚訝。
“裝了什么這么重?”趕忙掀開布蓋子看。
大半筐的油炸圓子,甜香香的味道竄出來,“怎么給送了這么多?”
“今年我頭一次種南瓜,不想南瓜這么肯結,兩棵秧子結的我們都吃不過來,下雪前我都給摘屋里堆著了,俊山看南瓜多就讓我做了南瓜圓子,帶過來都嘗嘗齁甜的很?!?p> 費大嫂拿了一個出來給婆婆,又給菊香跟孫俊山,他們連忙擺手不要,遞了一個給費三嫂。
“這圓子炸的酥脆軟甜,怪不得俊山要吃,”費老太吃完笑道。
“姑母要是喜歡,我明天給你送幾個南瓜來,”孫俊山笑咪咪的回到。
“給你娘送去,你都送了這么圓子來了,”費老太開口不要。
“送了,家里大大小小的還有二三十個南瓜,不吃放著也爛了,都是菜園子種的吃不過來?!?p> “菊香你是啥南瓜秧這么肯結?”費三嫂好奇的問到。
“這個三嫂問錯人了,得問我,”孫俊山聽了厚臉皮笑了起來。
“入秋的時候菊香種了兩顆秧,深秋的時候菊香二哥不是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回來了嘛!”
”他就沒回鎮(zhèn)上做事了,閑的時候就來上面大哥家?guī)兔Ω苫睿吹骄障惴N的南瓜秧子,就告訴菊香這樣種結不了多少南瓜,他拿了剪刀幫忙修修剪剪的,誰知道個把月的時間南瓜結的厚呦!又大又多的!”
“是嗎?登豐竟然有這樣的本事!你娘好福氣呦!兩個兒子都有本事,村里提起你娘那個不高看一眼?!?p> “姑母就虛夸了,要是夸我大哥我覺得確實沒夸錯,要是夸我二哥真是白瞎了,”菊香也不怕丟人的說到。
“你二哥年輕不經(jīng)事,出了屠家莊的事對他打擊的不輕,別說他了,就是換成任何一個人都經(jīng)受不住的?!?p> “可不是出事了以后,鎮(zhèn)上的活計都沒去了,俊山勸他去,他就說在家做別的活計照樣不比坊子里差?!?p> “姑母你說,咱莊稼人除了田地還能有什么活計出路?還有什么比坊子里拿工錢出息?”
“俊山在家罵我見識淺薄,說女人家操持好家務就行了,他們外面的事少操心,還說我二哥年冬學的東西,年外一個夏季就能翻身,比給人家做學徒強多了!”
“俊山愣,說話沒輕沒重的你別記在心里,咱女人家也就操持好家里才是正經(jīng)的事,”費老太安撫的拍拍菊香示意她別放在心上。
“聽見了吧!姑母也這么說的,你二哥做的都是長久的好路子。”
“這里也就大嫂三嫂還有姑母不是傳話的人我才說。”
“菊香二哥學了一冬育菜苗種子的經(jīng)驗,翻開年春種他打算種一季甜瓜和寒瓜,他能不翻過來身?入冬一季子蔬菜不就是辛苦一點嘛!自己做主不比挨罵受打當學徒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