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晴朗的周五,沒有下雪,沒有霧霾,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我坐在考場里,在開考前爭分奪秒把知識點在腦子里快速過一遍??荚団忢?,我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開始動筆答題。
考完最后一科,我整個人都輕松了。
從考場走出來,我看了下時間,去發(fā)布會現(xiàn)場有點趕,希望路上不會堵車。
我把手里的咖啡喝完,邊往停車場走邊估算時間,電話響了。
宋哥說:“我們在你學(xué)校正門口了,不能停太久,馬上過來吧?!?p> 我一路跑過去。
停在路邊的是我熟悉的保姆車,我努力平復(fù)了一下呼吸,走上前去。
宋哥開車,宇哥坐副駕駛,陸老師坐在第二排右側(cè),左側(cè)空位是留給我的。
我一坐好,車子就發(fā)動了,很快駛離了學(xué)校。
車子上了高速,宋哥從后視鏡看了我?guī)籽?,問我:“你現(xiàn)在有八十斤嗎?大學(xué)考試這么累?”
宇哥也回頭看我,說:“我感覺你瘦了一圈,臉色也憔悴,最近沒睡好?”
陸老師從始至終都沒看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閉目養(yǎng)神。
我笑得有點心虛,“還好吧,最近黑咖啡喝得有點多,就瘦了。宋哥你車開穩(wěn)一點啊,我先化個妝,也不知道過去現(xiàn)場還來不來得及化。”
“放心,保證給你開得穩(wěn)穩(wěn)的?!?p> 我從包里拿出事先放進去的化妝包,打開小鏡子照著,噴了點化妝水就開始上妝。
我有差不多兩個月沒化妝了,手有點生,畫到眉毛的時候,怎么畫都不對。最后我有點急了,長嘆一聲,小心翼翼地拿卸妝巾擦掉畫毀的部分,從頭再來。
陸老師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眼睛的,等我好不容易畫好眉毛,把眉筆放回化妝包里,他冷不丁開口了:“你化的這個妝跟沒化沒多少區(qū)別?!?p> “……起碼氣色好看一點。”我掏出口紅隨意涂了涂,再看看鏡子,自我感覺好多了。
“現(xiàn)場有造型團隊統(tǒng)一給劇組主演做造型,你到了現(xiàn)場還是要卸掉重化的。”
“……你早說呀。”
“你又沒問。”
我很累,不想跟前男友吵架,只好又長嘆一聲,閉目養(yǎng)神。
到了發(fā)布會后臺,大家都在化妝間里做造型,換上大半年未穿的戲服,重現(xiàn)各自在劇中的角色。
負責(zé)我造型的還是之前在劇組的那個化妝師姐姐,她一開始沒太認出我來,“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天哪,你原先那套衣服現(xiàn)在再穿就不合身了,得改小。”
“……麻煩你了。”
本來我也不胖,只是最近瘦得太明顯了,古裝戲服一上身,果然就顯大了。還好戲里我穿的衣服也不是那種修身的版型,衣服里面塞點東西墊這,上臺動作不要太大,就沒多大問題。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專業(yè)化妝師就是不一樣,把我化得明艷動人,一點兒也看不出原先的憔悴。
要上臺了,看我還站著不動,宋哥過來催我,讓我跟著陸老師走。
到了臺上,作為男女主角,我和陸老師的位置是挨著的。好死不死,現(xiàn)場放的花絮是我親陸老師喉結(jié)的那場戲,現(xiàn)場粉絲都在尖叫,主持人也打趣我:“陸老師的喉結(jié)好親嗎?”我就笑笑不說話。
“那我們來問一下陸老師,被親這么多次,心里什么感覺?”
陸老師很淡定地回答:“作為劇中的王爺來說,是比較開心的,因為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p> “那作為戲外的你來說,當(dāng)時什么感覺?聽說這場戲NG了很多次,是不是被親怕了?”
陸老師戰(zhàn)術(shù)性咳嗽了一下,說:“都是為了拍戲,沒啥感覺?!?p> 我低頭看著地板,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
后面都是一些大同小異的問題,問題主要集中在男演員們身上,我在一旁附和就行。
好不容易撐到發(fā)布會結(jié)束,我開始犯困——這幾天太累,咖啡已經(jīng)不管用了。
相熟的演員私下里約著去吃宵夜,沒人叫我,我就默認自己不用去,卸完妝穿回自己的衣服,背著包悄悄撤了。
我自己的車還停在學(xué)校,現(xiàn)在就只能站在路邊一邊吹風(fēng)一邊等叫的車來。
可能是這個時間路上有點堵,等了一會兒也不見車來,我正猶豫要不要取消了再叫別的車,路邊忽然響了一下喇叭。
黑色的車窗搖下來,是宋哥,“上車吧,我送你。”
附近還有一些陸老師的粉絲沒走,我不好讓宋哥等,連忙上了車。
一上車,果然陸老師也在。
宋哥主動解釋說:“來的粉絲太多,宇哥開著保姆車引開視線,我就開這輛車你們回去。”
我點點頭,邊打呵欠邊說:“謝謝?!?p> “這里過去別墅區(qū)有點遠,保守估計一個多小時吧,你困了就瞇一會兒。”
“不去別墅區(qū),送我回學(xué)校就行?!?p> “你不是困嗎?這么晚還回學(xué)校干嗎?”
“我搬家了,住學(xué)校附近?!?p> “……好,那半小時就能到?!?p> “到了叫我一下,謝謝?!?p> 陸老師一直沒開口,也沒看我,臉朝著窗外,明顯不想跟我交流。
我知道如果不是他授意,宋哥根本不會特意來接我然后送我回家。但他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讓我難受,我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索性閉上眼,放任自己睡過去。
“到家了!醒醒!”
我睜開眼睛,車已經(jīng)停在學(xué)校門口,宋哥回頭看我,“可算把你叫醒了。睡這么沉,趕緊回去補覺吧?!?p> 我背上自己的包,朝陸老師的后腦勺說了聲“謝謝”,推開車門,下車,再關(guān)上車門。
公寓離學(xué)校正門大概十分鐘路程,路上行人稀少,風(fēng)有點大,我把衛(wèi)衣帽子戴上,低頭往前走。
走出幾十米之后我感覺不對,好像有人跟著我,回頭一看,是戴著黑帽子和黑口罩的陸老師。
我停下來,和他隔著幾米距離對視,問:“你跟著我干嗎?不回自己家嗎?”
他也停下來,“太晚了,不安全。”
“所以你要送我回家嗎?”我有點難以置信,他明明還生我氣呢。
“送你到樓下?!?p>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條路很安全,之前凌晨兩三點沒人的時候我也走過。但是陸老師……我不忍心再對他說傷人的話。于是我只好沉默,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
他就在后面不遠不近地跟著我。
到了小區(qū)門口,我停下來,說:“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p>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就走。
我在原地看著他越走越遠,消失在拐角處。
如果世上有后悔藥,我不會特意飛去三亞跟他說那些話,不會在他最后一次挽留我的時候仍然選擇離開。
分開以后的這兩個月,我努力不讓自己去想他,卻不得不在每一次午夜夢回悵然若失的時候承認,我后悔了。
我后悔自己不聽勸,后悔自己那么任性,后悔離開他。
可是后悔沒有用,錯了就是錯了,我傷了他的心,我沒有臉去求他原諒。
陸老師新戲開播,很快沖上各大平臺的熱搜,連帶著我也火了——互聯(lián)網(wǎng)沒有記憶,但粉絲有,她們還記得之前我跟陸老師傳過緋聞,記得陸老師特意為我辟過謠。再加上拍戲期間的媒體采訪和探班花絮陸陸續(xù)續(xù)放了出來,我沾了陸老師的光,有了高熱度,粉絲漲到八百萬,甚至有了自己的粉絲后援會。
戲播出以后,我和陸老師的第一個熱搜詞條是“強扭的瓜爆甜”,詞條底下的視頻就是我們在劇中洞房親喉結(jié)的戲。那天所有認識我和不認識我的人都在討論我的顏值和演技,而我只關(guān)心自己有沒有通過管理專業(yè)的考試。
大概我從前過得太順了,老天爺就是要讓我吃點苦頭,我就差兩分,沒考上。班長安慰我,學(xué)兩個專業(yè)太累了,這樣也好,空出來的時間可以去拍戲。
也是在那一天,于瀟拿著當(dāng)初我爸以公司名義和我簽的合同,要求我履行合約,擔(dān)任公司旗下食品系列的代言人——我紅了,自然要為公司創(chuàng)造價值。于瀟給我的代言費非常誘人,對我來說是雙贏的事情,既可以掙錢,又可以進一步打響我爸公司的知名度。雖然這家公司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姓林了,但我還是答應(yīng)了——我不知道我爸會沉睡多久,但如果要保證他得到最好的醫(yī)療照顧,錢就要越多越好。班長安慰我的話無意間提醒了我,如果我想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想要離陸老師近一些,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進入娛樂圈。
我的第二個熱搜詞條是“長著音癡臉但唱得真好”,底下的視頻是我為劇中女土匪唱的插曲《不問》。
劇播完以后,劇組辦了慶功宴,導(dǎo)演讓我上去唱這首歌,我推辭不了,就上去唱了。
臺下的人都看著我,包括坐在導(dǎo)演旁邊的陸老師——宣傳期間,我們微博互動比較頻繁,但凡上臺也總是被綁定在一起。大概他終于厭倦了對我忽冷忽熱,不再假裝對我視而不見,而是盡量把我當(dāng)成普通同事來看待。
我身后的大屏幕播放著戲里的書生和女土匪的相識相知、王爺和王妃的相愛相離,而我唱的是劇中人的心情。“我喜歡你,像風(fēng)走了八萬里,不問歸期……”
陸老師看著我,湊過去跟導(dǎo)演說了幾句。
我唱完了下來,導(dǎo)演說:“跟你之前唱歌的感覺不一樣了,多了點別的東西。你整個人看起來也跟之前不一樣了,發(fā)生了什么?”
“家里有一些變故?!?p> 導(dǎo)演了然地點點頭,沒有再問,舉起酒杯敬我,“多的不說了,都在酒里了?!?p> 我也端起酒杯,跟導(dǎo)演碰了一下杯,然后干了。
后面陸續(xù)有人過來跟我碰杯,我都接了。酒一杯一杯喝下去,我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等感覺自己頭重腳輕的時候,宴會已經(jīng)散了。
我抱著自己的包坐在馬路邊上,臉是紅的,全身發(fā)燙,風(fēng)吹過來感覺不到冷,只覺得舒服。
一雙黑皮鞋和大長腿出現(xiàn)在我低垂的視線里,接著是一雙試圖拉我起來的、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
我躲開了,“別碰我。離我遠點兒?!?p> 熟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你醉了,我送你回家?!?p> “不要?!蔽姨ь^看他,但是看不清,于是我笑著搖頭,“我沒有家了?;夭蝗チ??!?p> 他用了八成力氣,一把把我攙起來,“我送你回去,走吧。”
我站起來了,但是拼命掙扎,“放開我,我自己能走?!?p> 他松開了手。
我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他又過來拉住我,“車在那邊,我?guī)闳?。?p> 好不容易上了車,我覺得不舒服,想推開車門下去。他眼疾手快,鎖了車門,對前面的人說:“開車?!?p> 車開得很穩(wěn),我把額頭抵在冰涼的車窗上,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還是那雙手,遞了一個擰開了蓋的保溫杯過來,“喝點熱水,會舒服一些?!?p> 我接過來喝了幾口。
他把杯子拿回去,嘆了口氣,說:“幸好是我撿到你?!?p> 我覺得頭很暈,喝完水就閉上了眼睛,沉入無邊無際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