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酒樓上,空慧的離去并沒有影響到上座官員的雅興,甚至還愈發(fā)的放肆。
樂聲之中,時不時有女子喘息之聲傳出。
一炷香后,離席許久的空慧終于是再度回到酒樓中。
“空慧高僧,何事如此匆忙?”
眼見空慧返回,已經褪去上身官服,露出肥膩肚腹的李縣令忍不住出聲詢問,身旁,兩名嬌美侍女連忙整理有些凌亂的衣物。
“李縣令,還請你速速指派人手,協(xié)助小僧徹查百川商會?!?p> 返座的空慧仿佛沒聽見上首官員的問話,微笑著自顧自的說道。
“不急,不急,這事明天再說,不過是本縣一句話的事?!?p> “來,我們先喝酒!”
說著,面色潮紅的發(fā)福官員正欲端起面前的酒杯。
然而,接上空慧目光的他,卻是渾身一顫,瞬間酒便醒了一半。
“李根生,別怪小僧沒提醒你,此事有我佛門上宗命令。”
“若是事情出現紕漏,你也就走到頭了”
空慧面上的笑容一成不變,只是微瞇的眼睛里,卻多了一絲飽含殺意的精光。
“是,是,是,小官明白。”
聽懂事件嚴重性的李根生,臉色煞白,連忙點頭應道。
在這蘭溪縣里,他就是青天,就是皇帝。
那些武人就是能開碑裂石又如何,手握朝廷文書,執(zhí)掌一縣之地的他,分分鐘可以讓這些武人納頭便拜。
然而,這些所謂的權利和武力,在空慧身后站著的金蓮寺看來,不過是世俗間的過眼云煙。
沒了他李根生,還有下一位王根生,沒了蘭溪縣,還有其他縣。
而金蓮寺背后所代表的的道統(tǒng),則能永存于世上,永遠昌盛,香火不盡。因為每一尊道統(tǒng)所代表的,便是一條通天路。
一位正統(tǒng)出生的佛門弟子,隨便就能碾壓同等級的三四名武人。
而一名武人想要戰(zhàn)勝同級的佛門弟子,不僅需要極高的資質和毅力,還需要上乘的法門。
他李根生原本也是武人出生,甚至也破開了九竅,在道上已經是入了流的好手。
在這蘭溪縣里,能強過他的,更是不會超過一手之數。
然而,即使有這樣的實力在身,他知道,如果空慧要對他下手,他活不過三招。
正是因為他了解這其中的鴻溝,才會逐漸疏于武藝,開始沉迷于聲色之中。
“空慧大師所言極是,我馬上差人去辦,并讓蘭溪縣所有巡捕陪同大師?!?p> 李根生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多年的放縱不僅掏空了他的身體,還磨滅了他當年練武時的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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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城外,亂葬崗處。
月隱云后,幾只鴉雀正站在松枝上,發(fā)出幾聲凄厲的慘叫。
矮松之下,正是一方黑洞洞的,散發(fā)著腐臭的深坑,深坑內,是整個蘭溪縣城所有無人認領的尸身。
這幾日里,蘭溪縣城死了不少人,尸體竟快要將這方百人坑填滿。
腐臭的尸水四處流淌,毒蟲蛇鼠藏匿期間,在其中大快朵頤。
然而,正當一只體型肥碩、毛色油亮的老鼠,準備咬下一具新鮮尸體的指頭當作晚餐時,那具尸體卻是突然抽搐了一下。
吱!
受到驚嚇的碩鼠連忙驚叫一聲,退回了陰影之中。
許久之后,那具抽動的尸體,竟從腐敗的尸堆中緩緩坐起,有些呆愣的看著夜空。
這尸體不是別人,正是今日被空慧一擊斃命的趙寧。
“只剩下兩天了嗎?”
趙寧將心思沉入腦海中,《死簿》之上,原本寫著三日的陽壽,不知何時已變成二日。
“嘴邊的血還沒干,看來不是因為時間過去了一天,而是因為我的復活消耗了一天?!?p> 他抹了抹嘴角滑膩的鮮血,心中平靜的思考著。
不知為何,再次從死亡中驚醒的趙寧,竟沒有一絲恐懼和后怕,也沒有對空慧的憤怒。
心中有的,只是對自己不夠謹慎的憤恨,和對實力不足的不滿。
“還是不夠啊。”
趙寧從尸堆中直起身來,嘗試著活動筋骨。
啪!啪!啪....
一連八聲清冽的脆響,從他小腿一直漫延至脖頸。見此,趙寧又開始嘗試了一下呼吸,
帶著血腥的濁氣從他鼓動的肺部中狂涌而出,原本平緩的心跳瞬間有如雷動。
然而,再次感受到四肢百骸中溢出的力量,趙寧卻并沒有變得亢奮。
這點實力在空慧面前又算的了什么?他當時連對方的拳影都無法捕捉,等能看清拳頭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不夠!”
“還不夠!遠遠不夠。”
趙寧揮了揮拳,帶起一陣破風之音,將周圍的蛇鼠驚向深處。
他從來不是一個用武力解決問題的人,但那都過去了,現在的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這不是為了滿足他什么可怖的想法,而是純粹是為了保全自己,為了讓自己睡個安穩(wěn)覺。
他不想再像這樣,無力的、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想要達成這樣的目的,他就需要足夠的實力。
“空慧。”
趙寧喃喃道。
對方很強,他知道。但對方并非不可戰(zhàn)勝,特別是在他有《死簿》在手之后。
死一次打不過,就死兩次、千次、萬次。
而且只要有足夠的壽數,他甚至不必死。
“所以,還是因為命短嗎?”,趙寧抬頭看了看無垠的夜空,然后露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
臨死前,他曾看到過一位身影,正是這位身影,讓他有了一線可以翻盤的機會。
想著,趙寧猛地從深坑中躍起,而后頭也不回的,向夜色下平靜的縣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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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縣城,東民坊,破簍街。
一件低矮的房屋內,今日曾陪伴趙寧等人的王演,正瞪大著眼睛,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
他有些睡不著,因為他害怕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今日在趙寧和那名和善的僧人進百川商會后,他其實并沒有就此離去,而是躲在了不遠處的街巷里,暗中觀察情況。
若是趙寧等會安然無恙的出來,他便假裝跟對方碰上,然后繼續(xù)給這二爺打下手。
若是趙寧等人出來時,已受了點傷,那更好。
此時他王演上去,給二人包扎一番或是背人去送醫(yī),更是大功一件。
那位二爺出手闊綽,居然就為了問幾句話,便給了那劉夫人一盒子銀子。
若是他也能把趙寧哄歡心了,對方未必不會賞他幾枚銀錢。
正是抱著這個想法,他才一直躲在百川商會附近。
也正因此,今日在百川商會外面發(fā)生的所有事,他都看在了眼里。
在看著趙寧和空慧二人,破門進入百川商會后,不久就有一輛官府的馬車到來此處。
車上,更是走出了一位熟悉的發(fā)福身影。
緊接著,一段時間后,空慧便和發(fā)福的李縣令有說有笑的一同走出,然后上了馬車離去。
當時王演便有些奇怪,怎么空慧身邊不見了趙寧,于是便準備上前打聽一番。
然而,一隊衙門的巡捕,帶著幾輛馬車,又從遠處趕來,王演連忙又躲回了陰影中。
那隊巡捕神色匆忙,到來之后,便不斷從百川商會的酒樓中往馬車上搬運東西。
只待快太陽落山,這隊巡捕才把東西搬完,也正此時,一具青年的尸體被抬了出來,并被其中一名捕頭安排了一輛板車,運往城外的亂葬崗去。
板車從王演身前經過時,王演看清了死者面貌,不是別人,正是趙寧。
當下,他便被嚇得亡魂皆冒。
這才跟他說過話的大活人,轉眼便死了,死時的身體上還要一塊碗大的拳印。
為什么趙寧死了,那位矮胖的僧人卻是像沒事人一樣,還跟著李縣令有說有笑的去了衙門?
一個疑問瞬間出現在王演的腦海中。
以他的人生閱歷,也瞬間給出了問題的答案。
二爺是因為知曉了什么秘密,被滅口死的。
想到此,王演連忙灰溜溜的逃走了,返回自家后便再未出去過。
因為他害怕啊,害怕他也會被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