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摘星25
莫待四下轉(zhuǎn)了轉(zhuǎn),見所需的食材應(yīng)有盡有,都十分新鮮,心想:都說仙界的人不食人間煙火,我看他們是離了凡塵想凡塵,還是喜歡這煎炒蒸炸的煙火味。他仔細洗了手,熟稔地摘菜洗菜切菜……等池魚回來,第一道菜已經(jīng)出鍋了。他把一個小碟子放到池魚面前,又開始準備下一道菜:“給你留的,嘗嘗看。”碟子里是粗細如一,長短如一的三色細絲,顏色悅目,脆爽鮮香,十分開胃。
池魚吃了一口,眼睛變得晶亮:“好吃!這是什么?”
“都是這里現(xiàn)有的蔬菜。你完全可以對號入座?!?p> 池魚氣餒地道:“是不是做飯也要有天賦?我做的飯我自己都不愿意吃?!?p> 莫待邊刷鍋邊道:“你主要負責(zé)凌寒上仙的起居,這原本就不是你所長?!?p> “負責(zé)師父起居和日常的是憶安師兄,我只整理書房和卷宗,偶爾幫著師兄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從未進入過師父的寢殿?!背佤~三兩下吃光菜,隨后問,“你為何會來這里?”
“你想吃什么,我做給你。或者,我教你做梅花清露?”
“當真?”池魚高興地直蹦,已然忘記了剛才的問題。“等我學(xué)會了我天天給師父做。”
兩人說著話,很快就做好了兩葷兩素一道湯。也就這頓飯的功夫,池魚對莫待的那點不快已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于她而言,但凡對雪凌寒有好處的人或事,她都無條件接受。
菜剛擺上桌,一直不見人影的方清歌現(xiàn)身門口。她也不招呼雪凌寒,自顧自坐了自顧自吃菜喝酒,好不愜意?!澳氵@廚藝是跟誰學(xué)的?會吃還會做,當真是個能人。”
莫待將一個綠玉小盅放到雪凌寒手邊,又將勺子擺放好,才說:“世間萬物,皆是有所長亦有所短。我也不是什么都會做,碰巧做菜我拿手而已。”
雪凌寒聞著清幽的梅花香,輕輕攪了攪清澈的湯汁,看湯面上鮮活的梅花隨著水紋悠悠打轉(zhuǎn),眼神溫柔。他喝了口湯,微微笑了。
“有什么是你不擅長的?說來讓我見識見識?!狈角甯杩戳搜┝韬谎郏惨艘簧诇??!爸挥心阕龅倪@湯才配叫梅花清露?!?p> 莫待答得嚴肅又認真:“生孩子。我外行。”
方清歌沒忍住笑,被嗆得直咳嗽。雪凌寒終究要持重些,他咽下湯,同時也咽下了想說的話,只低頭品嘗湯的滋味。莫待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端起雪凌寒放到他面前的茶盞,認真品茶,好像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跟他無關(guān)。雪凌寒看著他將茶喝光,才開始吃飯。
飯后已是滿天星斗。方清歌提議去梅林賞月,莫待本想回客棧,又想著收了別人那么貴重的東西,拒絕得太干脆總是差那么點厚道,便默許了。
還跟來時一樣,方清歌晃了一晃就不見了人影,只剩雪凌寒陪著莫待。走了一程,雪凌寒以路遠難行為由,牽著莫待飛行,直至來到梅林,停落在那株最高的梅樹旁。
熠熠星光下,一眼望不到邊的蒼蒼梅林里,蟲噪蛙鳴此起彼伏,那份熱鬧與生機是夜市也沒有的。近處的溪流邊上,一株粗壯的老梨樹下,一塊青石靜默無聲,以昂揚的姿態(tài)陪伴著這片土地。
雪凌寒指著那青石道:“那就是傳聞中的劍冢。十三公子在出道前,每日就在這里習(xí)武練劍。他用壞的劍都埋在那下面,多到一個成年男子都背不動??上Я?!”
莫待注視著沒有刻字的青石,表情十分淡漠:“既已成冢,又何必惋嘆?!彼鐾麅|萬繁星,眼里滑過點點悲憫。
雪凌寒沉吟半晌,輕聲道:“你信我嗎?信我就待著別動,好不好?”說完便刺破莫待的手指,將血滴在黑木發(fā)簪的那點紅上。片刻后,一道亮光覆蓋了發(fā)簪,緊接著是一聲梵音,一聲鳳鳴,此后便再無變化。莫待的手動了動,像是被扎疼了。雪凌寒凝視縈繞著那點紅的紫色光亮,臉上有了細微的變化。他一手輕輕攏住莫待的發(fā)髻,用黑木簪子替換掉他頭上那根舊的:“戴著吧,它很配你?!?p> “這簪子非尋常俗物,應(yīng)該大有來頭。你可認得?”
“這是鎖魂簪。大小也算個寶貝,但寶貝得有限?!?p> “鎖魂簪?好奇怪的名字。方姑娘出手還真大方?!?p> “為了美食,她可以舍棄任何能舍棄的身外之物。”
“唯美食與美景不可辜負,她倒也是性情中人?!蹦弥~頭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跟謝三公子和夜月有約。我得趕緊走,要不就來不及了。煩請轉(zhuǎn)告方姑娘,謝謝她的發(fā)簪?!毖援叡愦掖叶?,不給雪凌寒挽留的機會。
雪凌寒將取下的簪子攏于袖中,揚聲道:“他走了,你可以出來了?!?p> 方清歌從梅樹后轉(zhuǎn)出來,面帶不解之色:“難道是我多心了?鎖魂簪所發(fā)之音竟是難得一聞的佛音鳳鳴。他就是個一心修仙,心思簡單的人?”
“原本我以為你跟往常一樣,大方送別人東西不過只是為了換得美食。沒想到你竟然在簪子上施法試探他。你就不怕他拒收?”
“他不知道鎖魂簪有多金貴,又不愿意跟我玩,拒絕我是情理之中的事??墒侵灰心阍?,這東西遲早就會是他的。因為你識貨,知道它的妙用,你自會替他收下?!?p> 雪凌寒頗為不悅:“你利用我?”
“無傷大雅的事,又何必計較。”方清歌拍拍雪凌寒的肩膀道,“我呢,是覺得他來歷不簡單,想借著鎖魂簪試一試他。他若對仙界有害,可趁早除掉。若他有慧根,是個良善,你我都放心了不是?”
“我從未懷疑過他!”
“你不懷疑是因為你不用對仙界眾生負責(zé)??墒俏也恍校 狈角甯枋樟撕吞@的神情,言語極為嚴厲?!拔疫€正想問問你,你為何獨獨對他青眼有加?”
“這不明擺著的事么?”雪凌寒淡定地道,“他為人處世,拿捏有度,又古道熱腸,非常投我的脾氣?!?p> “那梅花清露呢?連我做的都未能博你一笑。他何德何能?”
“你不一樣對他的廚藝贊不絕口。難不成都是些違心的話?”
“絕不是!”方清歌仿佛看見了美味佳肴,又恢復(fù)了歡樂的模樣?!拔覐牟辉谑澄锏膯栴}上撒謊?!?p> “那不就結(jié)了?!毖┝韬f得輕描淡寫?!拔业媚阏?zhèn)?,自然和你一般無二?!?p> “好吧,你說得有理,我不反駁?!狈秸埜杼厦窐?,靠著枝杈坐下?!拔医ㄗh你調(diào)查他的身世。聽聞,慕家的長子慕百川有個兒子,當年得人相助逃出了生天。按年齡算,和莫待差不多。若這件事是真的,他為復(fù)仇而來,三界必將血雨腥風(fēng)?!?p> 雪凌寒舉頭望月,久久無言。
第二天清早,謝輕云沒有睡到日上三竿才打著哈欠起床,而是早早地收拾停當,精神抖擻地去敲夜月燦的門。夜月燦完全沒睡夠,借著起床氣奚落了他幾句,在催促聲中簡單洗漱一番也就出門了。
晨光溫柔,照著窗前的小幾,照在盛開的鈴蘭上,清香怡人,令人神清氣爽。莫待端坐窗前,雙目微合。顧長風(fēng)立于他身后,正精心為他梳理發(fā)髻。
結(jié)伴前來的兩人都是滿眼的不可思議。謝輕云剛要說話,顧長風(fēng)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別打擾靜思的人。
“大清早的,別瞪那么大的眼睛看我。長風(fēng)原本是家父好友的孩子,他父母早亡從小生活在我家,跟親人一般無二。后來的某一天,他被親戚接走,從此我們便失去了聯(lián)系。昨晚我倆天南地北地閑聊,不想竟扯出些陳年舊事,這才認出彼此。小時候我淘氣,不喜歡束發(fā),唯有長風(fēng)能讓我乖乖聽話。時間久了,我也就只習(xí)慣他了?!蹦硎苤柟獾恼找?,好似拉家常般地道,“長風(fēng),打小我就受你照顧和保護,如今也還是愿意依賴你。往后余生,請多關(guān)照。”
顧長風(fēng)扶正他的頭,用鎖魂簪固定好發(fā)髻:“樂意效勞!”
謝輕云恭喜兩人久別重逢的話還沒出口,就被鎖魂簪吸引了目光。正待詢問,曲玲瓏從屋頂跳下來,隨即又將身體倒掛在房梁上:“請客的,你準備好錢了沒?那半個秘密打探到了,聽么?”
莫待轉(zhuǎn)頭過去,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講?!?p> 曲玲瓏為那抹笑容所震撼,愣了好半天才道:“蘇舜卿接到密令,今晚子時過后將住在窩棚區(qū)的人悉數(shù)遷走?!?p> “那地方本就不能住人,遷居新地是好事,可為何要在夜間進行?”顧長風(fēng)將長笛放在莫待的手邊,倒了半盞清水給他。“難道還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猜這秘密與面子有關(guān)。眼下這城里來的盡是三界中有頭有臉有地位的人,皇帝愛面子,肯定不想將這個國家不堪的一面示于人前。他這么做在情理之中,他要不這么做,我會懷疑這是個假皇帝?!?p> 莫待點頭:“有理。長風(fēng),你今天別去摘星殿了。剛好謝三公子和夜月無事,讓他們搭把手,早點把孩子們安頓好。我很快就回來?!?p> 夜月燦道:“用得著這么急么?”
莫待喝完水,握笛在手:“事不宜遲,遲則生變?!?p> 謝輕云道:“子時還早,看完你的比試再去也趕得及?!?p> 夜月燦連聲附和:“就是就是……我可是很期待看你和別人打架?!?p> 顧長風(fēng)笑道:“咱們還是聽公子的安排吧!夜長夢多,恐生變數(shù),越快落實越好?!?p> 曲玲瓏吊著晃來晃去,笑得沒個正行:“三位放寬心,有我玲瓏公子在沒人敢欺負他?!?p> 顧長風(fēng)抱拳道:“如此,多謝了。請到前面用餐?!?p> 謝輕云早已習(xí)慣了聽莫待的話,遂不再有異議,只盤算著如何快速將事情處理完再趕去摘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