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一個俠肝義膽為民除害!當真欺人太甚!”春二娘別好發(fā)簪,拔劍與陰魂并肩而立,“仗著身份貴重,就肆意妄為,雪慶霄就是這樣教育子女的?”
雪千色臉色一變,揚手甩了春二娘兩個耳光:“卑賤之人,也配直呼我父王的名諱!”
陰魂神色大變,就要以命相搏。春二娘一把拉住他,咬牙道:“人取名字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方便讓人叫!他雪慶霄建立了什么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造福蒼生的豐功偉業(yè),連名字都不許別人叫了!”
“說得好!不愧是我的女人!”陰魂凝氣于掌,做好了拼死一戰(zhàn)的準備。
雪千色盯著夫妻二人看了半晌,忽而展顏笑了,還是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本宮大度,不計較你們不對本宮用尊稱,也允許你們繼續(xù)逃。本宮說過,魔界那骯臟污穢的土地會臟了本宮的鞋,本宮永生都不會踏足。只要你們進入魔界,就保住了性命。加油哦!這是你們活命的絕佳機會,千萬要把握住了。”
陰魂拉著春二娘,沉聲道:“我們不想逃了,就在這里決生死吧!”
“決生死?誰和誰?你們跟本宮?憑你倆也配做本宮的對手?”雪千色捂著嘴笑得極為淑女?!扒颇銈冞@忿忿不平的神色,是想說士可殺不可辱?可本宮偏偏就是想辱不想殺,你又能耐本宮何啊?要不,你們給本宮磕三個響頭,承認自己是烏龜王八蛋,本宮就饒了你們的賤命?!?p> 春二娘憤然道:“雪千色!我春二娘寧死也不會向你下跪!”
“就是知道你骨頭硬,有志氣,本宮才不辭辛勞,不遠千里追著你玩。換作是塊軟骨頭,本宮還沒開始玩呢她就下跪求饒了,那多沒意思。是吧?”雪千色盯著自己的獵物,談笑風生:“你呢?要陪著她死么?”
“這還用問?她的態(tài)度就是我的態(tài)度,我倆生死同命?!标幓晷Φ溃叭松倌?,不過一死而已。你莫要以為我們會怕。”
雪千色滿意地笑道:“人長得不怎么樣,倒是個情長的。行吧,就看在你愿意陪她赴死的份上,本宮讓你們?nèi)?。?p> 此時,一只綠色的小飛蟲已在謝輕云眼前飛了好半天,最后落腳在他的鼻尖,爬進了鼻腔,癢得他想打噴嚏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他知道外面的人一時半會不會離開,只能祈禱鼻子里的不速之客知情識趣早點爬出來。像是故意跟他作對,那小飛蟲遲遲不肯離開,大概將他的鼻子認作了安樂窩。他看看周圍紋絲不動的草,又看看閉著眼靜得像石頭的莫待,只得咬牙忍了又忍。忍到最后的結果卻是一個噴嚏打得山響,驚得對峙中的三人不約而同朝石頭看去。
“誰?”雪千色喝道,“滾出來!”
莫待倏地睜開眼,抬手扯掉抹額扔給謝輕云的同時已走出了藏身處。他神情困倦地伸著懶腰,揉完眼睛揉鼻子:“太陽曬得犯困,想安安穩(wěn)穩(wěn)睡個覺都不行?!?p> “你是碧霄宮的人?”雪千色不認識莫待,但認識他額間的飛花令。“你叫什么名字?”
“是。我是碧霄宮的書童?!蹦笥肄D動脖子,大概是睡得不舒服?!耙蚣苷埩硗膺x地方,別來打擾我睡覺?!?p> 陰魂夫婦的臉色由憂轉喜又由喜轉憂,而雪千色的笑容也有所不同:“你剛才聽見我們的談話了?”她已凝力于掌,準備依答案決定莫待是生還是死。
“你們又不是在說悄悄話,我當然聽見了?!蹦笸艘徊?,抱著膀子醒神,“迷迷糊糊中聽見你們說要決生死,把我嚇醒了。需要我騰地方么?”
雪千色冷冷地道:“不必了。死人占不了多大的地方?!?p> “還真要決生死???有事好說好商量,干嘛非得動手?”
“少管閑事!哪兒涼快哪兒待著!”雪千色沒好氣地道,“別引火上身!”
“我這點道行自保都不夠,哪敢管別人的閑事。不過是看天氣這么好,打打殺殺的煞風景,多了句嘴罷了?!蹦H坏乜粗幓攴驄D,問道,“你倆這是什么眼神?我欠你們錢了?”
陰魂道:“你不跟她聯(lián)手?”
“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為什么要跟她聯(lián)手?”莫待捶著肩,眼眉間是好夢被擾的不耐煩?!拔也磺宄銈冎g的恩怨,你們要打要殺請便,別捎上我。”
“我在無涯嶺暗算過顧長風,還差點要了他的命?!?p> “長風跟我說起過。既然他平安,那事就翻篇了。”
陰魂夫婦暗道奇怪:有仇不報,倒不像江湖人的做派了。
雪千色已打量完莫待,聞言道:“我是雪千色。你就是我大哥新收的那個弟子?”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三公主。在下眼拙,失敬,失敬。”莫待嘴上說著失敬,卻絲毫沒有端正站姿,還是懶懶散散的模樣,“三公主怎么來了這荒山野嶺?”
“不知者無罪,你不必拘禮。”雪千色并不回答莫待的問題,笑得像一只心想事成的小妖精,彎彎的眉眼間都是得意。“既然你是碧霄宮的弟子,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盡情使喚你?”
“我未曾拜凌玥上神為師,不過是在碧霄宮謀了份差事,當了個曬書的書童,混口飯吃而已。三公主不必當我是自己人。”莫待扭頭朝河那邊走去,“我還要趕路,先行?!?p> “站住!”雪千色厲聲道,“未曾拜師?那我大哥為何要親授你飛花令?”
“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蹦c著額頭道,“三公主如果有疑問,最好直接去問凌玥上神,問我也是白問。順便也幫我問問,如何才能去掉這飛花令。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腦門上頂著一朵花,有礙觀瞻?!?p> 雪千色頓時怒不可遏:“閉嘴!飛花令是我大哥最得意的術法,也是三界公認的最厲害的護身術,多少人夢寐以求,你居然敢說有礙觀瞻!今天我就替我大哥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好歹,目無尊長的臭小子!”
“三公主要以大欺?。吭劬筒荒茏聛砗葌€茶,好好說話么?”莫待看看連綿起伏的群山,又看看驚魂未定的陰魂夫婦,背在背后的手指向邊城方向,微微擺了擺。陰魂看見了他的動作,春二娘也看見了,心下大震。
“想跟我喝茶?你還不夠資格!”雪千色出手了,身法極為輕盈,動作奇快無比,一看就是想扇莫待耳光。
眼見那巴掌就要落在莫待臉上,他才不慌不忙抽出笛子去擋:“動不動就打人耳光,三公主的手不疼?”
“那你就試試,到底是你的臉疼還是我的手疼?”
“女孩子脾氣這么躁,當心以后嫁不出去哦。別說我沒提醒你。”
雪千色自小享受著眾仙捧月的尊貴待遇,在甜言蜜語的蜜罐里長大,哪里受得了這種奚落,直氣得面色鐵青:“今天不打到你臉疼,本公主就不叫雪千色!”眼見巴掌落了空,她不禁有些意外。有點本事,居然躲開了!到底是我大哥看中的人,不可能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窩囊廢。就是這張嘴,太欠抽了!
陰魂夫婦暗自慶幸:只此一人,咱倆就在劫難逃!幸好當初在無涯嶺沒有傷了顧長風的性命!
“我臉疼是小事,三公主不嫌累就好?!蹦f得一本正經(jīng),神色卻不那么正經(jīng),“原本三公主要賞我的臉,我不好不接著。只是,好歹我也跟碧霄宮沾點邊,我若挨打就折辱了凌玥上神的面子,不得已我只能出手接招,三公主是能體諒的吧?”
“嬉皮笑臉,油嘴滑舌!真不知我大哥看中了你什么!看招!”雪千色的手又到了莫待面前,速度比之前更快。她雙手成拳,直奔莫待的胸口,卻又在臨近時化右手為掌,朝莫待的臉拂去。
莫待用笛子撥開她的左手,原地轉個圈便巧妙地躲開了她凌厲的攻勢,隨后灑出一把亮閃閃的東西,笑嘻嘻地道:“暗器有毒。”陽光照耀下,那東西閃爍著刺眼的光,像一雙雙頑皮捉狹的眼。雪千色被晃得瞇了瞇眼,本能地抬手遮擋。瞅準這個空檔,陰魂夫婦鉚足了勁,躍向茂密的草木深處,頃刻間就沒了蹤影。莫待繞到雪千色身畔,用笛子繞住她的裙帶用力一拉,將她拉至胸前,俯身在她耳邊柔聲低語:“你好美!”說完松了裙帶,離了她身后。
“登徒子!”雪千色惱得面紅耳赤。她本欲繼續(xù)攻擊,卻見莫待正含笑看著自己,眼神極為真誠,一時竟有些下不了手?;仡^見丟了陰魂夫婦,氣得直頓足,“天殺的!”
莫待笑問:“怎么,三公主和那兩人有仇?要不我?guī)兔Π阉麄z抓回來?”
雪千色狠狠瞪了他一眼:“抓不抓是我的事,要你管!等到了瑯寰山,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待收起笛子,正色拱手:“三公主天生貌美,笑起來尤為迷人。在下一時忘情,說了實話,絕非有意輕薄,還請三公主見諒。若你心中有氣,打我一頓就是,我絕不還手?!?p> 雪千色哼道:“打了你不就等于掃了我大哥的顏面?我有那么不懂事?”
莫待放低姿態(tài),連聲附和:“三公主教訓得是,我錯了?!彼钢宄旱男∠?,“這里的魚特別好吃,三公主可想嘗嘗?”
雪千色整理好裙帶,又恢復了一貫的傲慢與鄙?。骸耙稽c都不想!窮山惡水養(yǎng)出的臭魚爛蝦,有什么好吃的!”
莫待笑道:“也是。這里的魚只能我這樣的粗人用來果腹,根本不配上三公主的餐桌?!?p> “你知道就好!”雪千色沒好氣地道,“愣頭愣腦的,傻透了!我問你,你怎么不去碧霄宮倒在這里晃蕩?”
“我去魔界見一位朋友,順便去看看謝家大公子的病。這件事我跟凌玥上神報備過了?!?p> “就算報備過了,你也少跟魔界的人來往。他們與你不是一路人。明不明白?”
“原是很早以前就約定好的,不好爽約,以后我會注意的。”
“你得時刻記著,你現(xiàn)在是碧霄宮的弟子,行事要多動腦子。敢讓我大哥丟面子,我饒不了你!還有,不想我給你苦果子吃,就別跟我大哥提今天的事!”雪千色皺眉撣了撣沾了塵的云錦繡鞋,消失在朗朗碧空下。
等四下風停草靜了,謝輕云才從石頭后出來,邊走邊揭魚鱗:“那夫妻二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為何要出手相幫?是看不慣雪千色無端羞辱人,還是與他倆有舊?”
“陰魂的脾氣屬驢。若非他自愿,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低頭。不巧的是,他手里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得讓他心甘情愿交出來?!蹦∠轮x輕云綁在頭上的抹額,重新系好。因為事發(fā)突然,他走得急,顧長風沒來得及替他準備抹額,千挑萬選才買了這么一條稍微看得過眼的。他見抹額沾了灰,又是吹又是擦,生怕弄不干凈。
“你得罪了雪千色,就不怕她惡人先告狀?雪凌玥可是相當疼愛她?!?p> “多慮了。雪千色干的這些事上不得臺面,她生怕雪凌玥知道了,千方百計瞞都來不及,哪會自找沒趣。即便她說了也無妨,你認為雪凌玥是信她這個囂張跋扈,劣跡斑斑,惡名在外的妹妹,還是會信我這個出身貧寒,不惹是非,口碑尚好的江湖新秀?雪凌玥信,雪凌寒也不會信。只要他們兄弟倆有一個人不信我會調(diào)戲雪千色,我就沒有危險?!?p> 謝輕云定定地看著莫待,心里涌起陣陣暖意:“干什么跟我說得這么明白?”
莫待瞥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點冷笑:“覺得我工于心計,怕我殺你滅口?”
“不是!我想說的是,你把自己的謀劃說得這么明白,就不怕我背叛你么?”
“你會背叛我么?”
“這個……還真不好說。誰也不能對未來擔保,我也無法承諾未知之事。你只需記住一點,我從不曾有傷你之心。倘若將來我做出背叛你的事情,那也絕非我所愿?!?p> “背叛就是背叛,不管是不是出自本心,那都是傷害?!蹦戳丝粗x輕云嚴肅得有點可怕的臉,噗地笑了,“行了,別繃著了,我相信你不會?!?p> “憑什么信?”謝輕云不解地道,“我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我與你也沒有像長風與你那樣的深厚情誼?!?p> “那你信我么?”
“信!當然信!”
“你又憑什么?”
“眼緣和直覺?!敝x輕云笑道,“很奇怪,打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值得我信任?!?p> “那不就結了?”莫待指著鱗片斑駁的魚道,“要靈犀么?不必這么費勁?!?p> 謝輕云將魚扔回河里:“說說看,之前你為何大張旗鼓地把靈犀給別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