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朝天,一人一邊。在下只是剛好路過?!苯獍椎?。
“剛好路過?有那么巧?你我素不相識,為何要跟蹤我?”
“照閣下這個邏輯,素不相識的人便不能走同一條路?不知閣下又是為何到此?該不是想對仙界不利?”江逾白看向姻緣殿的方向,“你要找的人大概就住在那里,要不咱倆找他喝一杯去?”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黑衣人作勢要走,“閃開!”
“閣下總得有個說法我才能讓路?!苯獍字魟Χⅲ耙辉蹅z打一架?”
“我沒興趣跟你動手!”黑衣人陰森森地道,“我趕時間。能否不要糾纏?”
“如果你告訴我原因,我立馬走人?!苯獍渍f著拔出劍來,“那日在鳳梧城中,我見閣下與百花門的人過招,所用劍法既不像江湖路數(shù),也不像仙門劍法,有心討教?!?p> “想討教改日?!焙谝氯耸Я四托?,口氣已相當?shù)牟荒蜔?p> 一個想走,一個不讓走,兩人嚴陣以待,誰也不先出手。僵持中,雪重樓突然現(xiàn)身,拿著一株草藥站在離江逾白和黑衣人差不多等距的位置:“何人在此吵鬧?”
江逾白收了劍,報上姓名:“我有一老友,身染重疾,湯水難進。無意間聽聞莫公子醫(yī)術高超,想請他一試。我去了鳳舞山莊找他,被告知他回了瑯寰山,便一路追了過來。不巧來得晚了,錯過了遞拜帖的時間。我本打算在山下住一晚,天一亮就遞帖子上姻緣殿。哪知半夜醒來,看見這位兄臺鬼鬼祟祟地上了山。我怕他對瑯寰山不利,就暗中跟過來一探究竟。若因此攪擾了醫(yī)仙的好夢,見諒?!彼麤]有對雪重樓行凡人見仙的禮節(jié),言語中也沒有尊重之意,就是地位等同的兩個人在對話。
雪重樓打量完黑衣人,又看向江逾白:“閣下能破山門外的結(jié)界?”
“我不能,這位兄臺能。我是跟在他身后溜進來的。”
“既然你是好心,我就免了你的擅闖之罪。莫待住在草堂,你走錯路了?!?p> “走錯路的豈止我一人?這位兄臺剛從七星湖出來,我以為是醫(yī)仙的客人?,F(xiàn)在看來,顯然不是。醫(yī)仙沒話問他?”
“七星湖外有守衛(wèi),有結(jié)界,普通人進不去。他又憑什么?”雪重樓朝向黑衣人,似乎有話要問。“閣下這身打扮確實令人生疑……”他說著話,突然甩出兩點火紅色的亮光,正中江逾白胸膛。
“堂堂醫(yī)仙竟偷襲暗算,也不怕人笑話?!苯獍滓粍硬粍?,依舊站得筆立挺直?!翱磥碜咤e路的只有我一人,他是你的座上賓?!?p> “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毖┲貥鞘菹鞯哪橗嬌细∑鹚刮牡男θ荩安慌挛业牧已嬲?,你是巫族的人?難怪對本座這種態(tài)度?!?p> “醫(yī)仙好眼力?!苯獍兹嘀靥?,對黑衣人道:“你以為傍上了瑯寰山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遲早會被昭告天下。”
“你死了,不就沒人知道了?”雪重樓笑道,“死人是不會泄露秘密的。”
“薔薇的秘密不就是死人泄露的?”江逾白也笑了,“想不到我江逾白在醫(yī)仙的眼里還不如一個死人,我算是白活了這把年紀?!?p> 雪重樓琢磨開了:江逾白?這名字聽著耳熟,好像聽誰提起過。按年齡和實力判斷,此人應該是長老級的人物。長老出動,必有大事。什么樣的大事值得長老出馬?事關巫族存亡和圣女安危。他為尋莫待而來,那在這兩件事情上,莫待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黑衣人哼道:“春來花開,薔薇遍地都是,哪有秘密可言?!?p> “揣著明白裝糊涂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了。你若真不了解,可以向醫(yī)仙求教。薔薇是他的杰作,凝聚著他畢生的心血?!?p> 雪重樓臉色微變:“是誰告訴你這些的事?”
江逾白抱劍在懷,依石而立:“世人都說,醫(yī)仙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在瑯寰山,看來還真沒說錯。武林大會過后,有人闖入千機閣禁地,偷走了禁止買賣的機密文件,其中有一條就是關于薔薇的?,F(xiàn)在江湖中知道七星湖里種著薔薇的人一抓一大把,我只是其中之一。醫(yī)仙若想殺人滅口,恐怕忙不過來?!?p> 雪重樓冷笑一聲:“從千機閣偷消息?這人得有多大的本事!你以為我會信?”
“如果秋漸離在千機閣,自然偷不走。不巧的是,秋漸離送柳宸鋒回名劍山莊后至今未返,事情就不一樣了。江湖上能人異士多,說不定剛好就有人能破解千機閣的機關?!?p> 雪重樓心里一突:“秋漸離還沒回千機閣?他還真是心大!”
“他也是沒辦法,好兄弟的命總是要顧的。柳宸鋒傷勢沉重,生命垂危,估計他一時半會回不去。他已出重金追殺偷盜之人,生死不計。”
莫待心想:算時間,薔薇的消息送到九哥手里不過才一天,他就唱完了這出戲。現(xiàn)在天下人都相信薔薇是真實存在的,很多事就師出有名了。這件事搭上了千機閣的百年聲譽,九哥是怎么說服秋漸離的?
“那消息都說了什么?”
“目前只知道薔薇會被人發(fā)現(xiàn),是因為鳳梧城周邊那幾個村莊被滅后,一具掉進溝里沒被及時焚毀的尸體上有一朵七星湖才有的血色海棠花。具體內(nèi)容只有最后買到消息的人才清楚?!?p> 莫待暗喜:不管這海棠花是誰落下的,有心還是無意,都謝謝他替我省了很多手腳。
雪重樓冷笑道:“憑一朵海棠花就想栽贓七星湖,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是不是栽贓醫(yī)仙心里有數(shù)。你剛才也說了,外人進不去七星湖。既然進不去,那這海棠花自然就只能是七星湖的人帶出來、遺落的。不是么?”
“是不是要查了之后才能下結(jié)論。若是我的門人壞了規(guī)矩,我自會嚴懲;若是有人心存不良栽贓陷害,我也會追究到底。”雪重樓平和陰柔的眼里多了點審慎的味道,“你來此并不是為了找莫待,而是為了證實這消息的虛實。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有那么愛管閑事?我只是擔心仙界安危,走錯了路而已?!?p> “你猜我信你么?”雪重樓瞇眼看向天空,那里有幾顆閃亮的星,一輪明媚的月。這瞇眼的動作不僅完美地藏起了他眼中的殺意,還淡化了他的陰冷。他念個訣,那草藥便化作長劍,冷光閃閃。
一隊守衛(wèi)轉(zhuǎn)出石叢,朝這邊走來,領頭的正是那日堅持搜查披香苑的年輕人遲晟。雪重樓揮了揮手,黑衣人大踏步進了樹林,離了是非地。
自始至終,莫待只盯著江逾白和黑衣人看,瞥也沒瞥雪重樓。待那黑衣人隱入林中并借著樹木掩護飛速前行時,他動了動手,彈出一點細如微塵的東西。梅染見他沒有阻攔的打算,更沒有勸架的意思,自然也不會多事。
江逾白拍手道:“醫(yī)仙好算謀!這樣一來,該死的就只有我了。有醫(yī)仙坐鎮(zhèn),還有瑯寰山最精銳的守衛(wèi),我是不是只能坐以待斃了?”
“你說呢?擅闖瑯寰山,圖謀不軌者,可就地正法。”雪重樓似乎體力不支,找了塊石頭靠了,“你已無路可逃,不妨和我聊聊?若你說明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就放你一馬。這買賣是不是很劃算?”
“再劃算我都不會與仙界的人做買賣?!毖鄢蛑匦l(wèi)就要到跟前,江逾白站直身體,準備迎戰(zhàn)?!岸嗄瓴慌c人打架,還真有點手癢?!?p> “我與巫族無仇,不想殺你。你若硬逼我出手,我也只能勉為其難。殺人或被人殺,我選前者。”雪重樓極其為難的樣子表明他真的是一個很厭煩殺戮的人,“要不你再想想?”
“不必。我江逾白就是死一百次,也不會與你狼狽為奸。出招吧!”
一蓬不明物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直射雪重樓的后背,他略微側(cè)身,隨手揮了揮,那東西就紛紛墜落,密密麻麻掉了一地。松針?他正要問話,一把樹葉已到了面前。就在他抬手擊落樹葉的瞬間,江逾白拔地而起,連著兩個縱身就到了崖頂,絕塵而去。任是雪重樓這樣的仙界高手,要追上他也絕非易事。
與此同時,一道白影躥出樹林,奔著黑衣人就去了。雪重樓十指連彈,一道道強勁的靈力將白影進退的路封得死死的。那白影突然停下,像石頭一樣直直地砸向地面。眼見就要落在亂石堆上,白影伸出一根樹枝,輕點石頭借力而起,完美躲過了空中靈力的圍追堵截,劍一般平行向前。整個過程中,雪重樓沒看見白影的真面目,只看見一身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白衣。
可憐那些守衛(wèi),就只看見一道白光閃過,再無其它——雪重樓在他們抵達戰(zhàn)場前,業(yè)已退回到七星湖。
待眾人散去,梅染走出樹林,對著一地松針和落葉感慨:想那雪重樓自認靈力高強,也擋不住你的機智算謀。他緩步而行,路過亂石叢時,看見兩簇黃花開得正好,挑了最好的摘了。
瑯寰山的大門口,高大繁密的花樹前,黑衣人正與憶安激烈纏斗,勝負難分。莫待從姻緣殿方向過來,緊身打扮,額上有汗,像是剛結(jié)束訓練。助戰(zhàn)的守衛(wèi)都是星辰殿的人,與莫待相熟。見他過來,忙上前招呼:“莫公子,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了?”
“我剛練完劍,睡不著,想找點東西吃。走到附近聽見有打斗聲,便過來看看?!蹦е肺膊?,看起來很無聊,“這人什么來路?弄清楚他的身份了?”
“沒有,問死也不張嘴。我們就只知道他是從七星湖方向來的。”
梅染背著手,出現(xiàn)在路口:“不睡覺到處亂跑,是想被我罰么?”
莫待給那守衛(wèi)使個眼色,陪著笑道:“先生息怒,我這就回去。”
那守衛(wèi)忙躬身行了大禮:“此人難對付,還請梅先生施以援手!”
“抓賊是你們的事,別來找我?!泵啡菊f著就已轉(zhuǎn)身,“如果連一個賊人都拿不住,還得我?guī)兔?,凌寒的臉往哪兒擱?你也不許出手,回去睡覺?!?p> “星辰殿的人身手都不弱,偶爾遇見一兩個比他們強悍的也很正常?!蹦蛄藗€大大的哈欠,又說,“這么吵鬧要如何入睡?”他雙手叉腰,呸地吐掉狗尾草,叫道,“哪里來的討厭鬼?大半夜不睡覺到瑯寰山干什么?我說我怎么睡不著,原來是你在作祟!先生,你替我打他一頓,叫我解解氣!”
梅染無奈極了,柔聲道:“憶安的身手不錯,吃不了虧。這隊守衛(wèi)是星辰殿最強的,他跑不了的。你在擔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