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凜冬147

　　“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那不過是眾多平凡日子中的一天。對仙帝而言，可能還意味著得到和失去——據(jù)說他與柳朝煙在二月十四那天相遇，又在二月十四那天離別。”

　　雪千色疑道：“該不會你認(rèn)識柳朝煙？不然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再不然，是有人告訴你這些隱秘，故意來說給我聽？”

　　“消息的來源我不方便透露，三公主也不必追問。還是那句話，我辛夷有名有姓，有家有國。若他日三公主發(fā)現(xiàn)我所說之言乃憑空捏造，可隨時來找我。”

　　雪千色自知繼續(xù)追問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便道：“是虛是實，是真是假，我自會查證清楚。來日方長，你我總還會有再見之日。到那個時候，我再跟你理論今日之事?！彼樟藙?，奔東南方向去了。

　　辛夷姐弟站立一陣，確定雪千色不會再回來了才松了氣。他們雙膝跪地，對著滿地的尸體畢恭畢敬地行禮，神色悲愴。之后，兩人回到洞中，包扎好傷口，商議完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后便相擁著睡去。

　　夜未深，一名蒙面男子躡手躡腳進(jìn)到洞中。他剛落腳站穩(wěn)，辛夷已翻身而起，手中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已蓄勢待發(fā)：“何人？”

　　“是我，呆頭呆腦的大白鴨。”來人摘下面紗，露出一張平淡卻笑意溫暖的臉，竟是陳鶴寧：“小師妹的聽力越來越好了。難怪師父總夸你，說你天資高，悟性過人。”

　　“師父的身體可好？”辛夷幫著撣去陳鶴寧身上的雪，滿臉關(guān)切?！拔液荛L時間沒回逍遙門了，好想他！”

　　“師父身體不錯，就是忙得很。話說，你只想念師父，就不想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么？”

　　“當(dāng)然想！我現(xiàn)在不是回不去嘛，也就只能想想而已。”辛夷將火堆邊的酒壺遞到陳鶴寧手中，“我一直給你煨著，趕緊喝兩口驅(qū)寒?！?p>　　“我沒事。事情進(jìn)展可順利？”陳鶴寧握住辛夷的腳，來回活動。

　　“目前看來，都在預(yù)料之中。雪千色驕狂敏感，她可能會將我們幾個人說的話棄之腦后，對巫師婆婆所說之事卻做不到充耳不聞。畢竟，霧游國的巫師能掐會算，未卜先知的能力赫赫有名。虛妄之言從巫師口中說出來，可信度也會大大提高。我敢斷言，雪千色的心里已經(jīng)長了一根懷疑的刺。為了拔掉這根刺，她會千方百計打探真相，想給自己一個明白。這樣一來，很多往事都將被翻到人前?！毙烈淖叩蕉纯?，望著已快被雪掩埋的長發(fā)女人哭道，“我最愛的奶娘……還有這些最忠誠的勇士，用他們的命演了一出最逼真的戲，為霧游國換得一個不結(jié)盟不參戰(zhàn)的理由。我欠他們！”

　　“守護(hù)霧游國是你們共同的心愿。你與他們是各司其職，各盡所能。只要能達(dá)成此行的目的，他們的犧牲就是值得的。你做好你該做的事，別迷茫，別退縮。這是你身為公主該擔(dān)負(fù)的責(zé)任?！标慂Q寧沒有告訴辛夷，這本是任逍遙的一箭雙雕之計，一是替霧游國脫身，讓蕭堯失去外援，二是為來日之事埋下伏筆，引起仙門內(nèi)斗?！澳阋獔远ㄐ拍睿f不能讓他們白白丟了性命。”

　　“我知道的。我就是……就是舍不得他們?！毙烈牟粮裳蹨I，抽了抽鼻子道，“師父有沒有念叨我？”

　　“念叨，怎么不念叨？昨兒玲瓏還說，師父現(xiàn)在越來越偏心了，常把你掛在嘴邊。那么多在外面的弟子呢，也沒聽見師父念叨別人幾句?！?p>　　“玲瓏這廝皮癢了！他天天跟在師父身邊，這是多大的福氣！他還不滿足，還想怎樣？”

　　陳鶴寧笑道：“他就那么一說，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

　　“我才懶得跟他計較這些。說起來我還有一筆賬沒跟他算呢！那次他去魔界辦事，偷了我最喜歡的衣服穿，沾了一身洗澡水也就罷了，還撕了好大一道口子！”

　　“我的天！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記得，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在大師兄面前，我倆活到一百歲都是孩子?！毙烈南胄Γ_又疼得厲害，表情很是奇怪。“師父有新的指示么？”

　　“暫時還沒有。你回霧游國后，一切按原計劃行事。若有變化，自會有人通知你?！标慂Q寧將一瓶藥放到辛夷手中，“沒事多揉揉，很快就不疼了。你的客人馬上就到，我得給他騰地方了?！?p>　　辛夷笑道：“好走不送。替我問師父和兄弟姐妹們安！還有玲瓏，祝他說話咬舌頭，吃飯燙破嘴，睡覺做噩夢，裝帥閃到腰，走路再摔個狗吃屎，磕掉四顆大門牙……”

　　“你呀！”陳鶴寧的聲音猶在，人已在幾丈開外的風(fēng)雪中。

　　辛夷剛朝火堆添完柴，又進(jìn)來一個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男女也分辨不出的人。她拍去手上的灰塵，笑問：“是劍心么？你遲到了?！?p>　　“勞公主久候。解決那幫人稍微花了點時間。抱歉！”劍心邊整理邊道，“與我家公子預(yù)想的一樣，蕭堯派出了高手跟蹤。其中一人的小腿部位紋有‘十一’的字樣，不知是何含義。之后我會護(hù)送公主回霧游國，絕不讓人傷您分毫。公主和小殿下可安心看景，也不枉辛苦來這一遭?！?p>　　“蕭堯那老狗還真是看得起我，竟跟到這種地方來了。那我也不能叫他失望，必定禮尚往來不失體面。我這里已經(jīng)用不上你了，你趕緊回去陪著輕晗哥哥。告訴他，我會把事情辦妥?！?p>　　“這是公子給您的信。公子說，蕭堯貪婪，一心想聯(lián)合其它國家一起瓜分魔界。若魔界傾覆，霧游國必遭遇池魚之禍，難以萬全。當(dāng)務(wù)之急，是霧游國與魔界相互守望，彼此成全。若他日霧游國與徽安開戰(zhàn)，魔界必定不會袖手旁觀，會竭力牽制菊麟，不讓兩國對霧游國形成合圍。再有，公子承諾過的延年益壽丸不日就會送到霧游國，另外再贈送一粒九轉(zhuǎn)還陽丹?！?p>　　“九轉(zhuǎn)還陽丹？輕晗哥哥當(dāng)真是人脈通天，竟能弄到魔族的圣藥?！毙烈倪吙葱胚呎f了一句。

　　劍心笑了笑道：“不瞞公主說，魔族有幾個長老的藥是真不錯。就是價格貴得吐血！我家公子省吃儉用一年也未必夠買一粒藥丸?！?p>　　“人脈比錢更重要。我們拿著錢都不知道上哪兒買。”辛夷將信折成飛鳥狀，丟到火中燒掉，心想：要讓蕭堯按兵不動到秋收以后，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磥恚业煤莺萸盟还P，再給他找個大麻煩，讓他自顧不暇?！拜p晗哥哥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會盡我所能，助他功德圓滿?！?p>　　劍心認(rèn)真一禮：“多謝公主！等事情塵埃落定，公子必定親自登門，向您致謝！”

　　“他有這個心就好。”辛夷遲疑片刻后問道，“劍心，輕晗哥哥是不是把他喜歡的女人送到蕭堯身邊了？”

　　劍心一愣：“喜歡的女人？誰？”

　　“你能不知道？別跟我裝傻！”

　　“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

　　“不應(yīng)該啊！那女人必定是輕晗哥哥喜歡的才對?！毙烈陌欀嫉?，“不然說不通。”

　　“公主……”劍心頗為無奈地道，“您說的都是哪兒跟哪兒的事？除了守護(hù)魔界的安寧，公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得一知心人，相守到白頭。他怎么可能把喜歡的人送予別人為妻，而且那個人還是蕭堯？”

　　“依我對輕晗哥哥的了解，我也覺得不可能。可是……”

　　見對方不像是故意試探，劍心也上心了：“公主可是聽說了什么？也讓我聽聽?！?p>　　“沒有，我就是隨口問問。”辛夷望著黑洞洞的洞口道，“看見這雪，我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一年，輕晗哥哥護(hù)送我回霧游國，途中為了救一位被歹人欺負(fù)的老先生差點丟了性命。臨別時，老先生以一枝梅花如意釵相贈，答謝他的救命之恩。輕晗哥哥怎么也不肯要，直到那老先生說了一席話，他才收下了那支釵。”

　　劍心好奇地道：“什么話竟能讓公子改變初衷？”

　　“以后你會知道的。后來，聽我父皇說，那梅花如意釵非塵世俗物，不同的人佩戴散發(fā)的香氣就不同?？芍挥幸环N香氣才會讓那釵露出本來面目，大放異彩。那日，蕭堯宴請霧游國使臣，翩妃作陪，她頭上戴的就是梅花如意釵?！?p>　　“當(dāng)真？公子從沒提起過梅花如意釵。要不是這會聽您說起，我壓根就不知道有這東西?！眲π姆噶肃止荆赫嫒绻魉?，那翩妃應(yīng)該是我們的人?？墒?，安插在宮里的人我都清楚，沒有這一號??！莫不是哪里出了岔子，這梅花如意釵才會為她所得？

　　看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辛夷倒越發(fā)無奈了：“連你都不清楚，我就更糊涂了?！?p>　　“嘉和公主最喜歡搜羅奇珍異寶，估計那釵是她帶進(jìn)宮去的。在宮里，再貴重的東西都只是個可以隨手賞人的物件。以嘉和公主豪爽大方的性格，若有哪位娘娘相中了，她必定轉(zhuǎn)手相贈?！?p>　　“不管釵是誰給翩妃的，也不管翩妃是誰，和誰有瓜葛，她已再難回到輕晗哥哥身邊?！毙烈牡皖^笑了笑，藏起了眼底的淚光，“不知道將來誰有福氣陪著輕晗哥哥白頭偕老。我希望他得償所愿，一生幸?！?p>　　“公主的祝福我必定如實轉(zhuǎn)達(dá)。”劍心見那小男孩睡得像只大爬蟲，手腳朝向四個不同的方向，忍不住笑了笑，“霧游國諸皇子為了皇位明爭暗斗日盛。公主與小殿下雖無心權(quán)位，奈何身處漩渦之中，怕是也不能清靜。若他日需要援手，盡管明言，我家公子定會鼎力相助?！?p>　　“哥哥們愛爭就爭，我沒那心思。我只想護(hù)好母妃與弟弟的命，平安到老就好?！毙烈膰@了口氣，又說，“知子莫若父。我那些哥哥的真面目，父皇心里比誰都清楚。該傳位給誰，父皇也早有人選，爭也是白爭，何苦來哉？不如平常心，安閑度日。”

　　“公主豁達(dá)，難怪我家公子時?？淠憬韼讲蛔岉毭?。”

　　辛夷笑得十分勉強(qiáng)：“不讓須眉又能如何？終究不是須眉?！?p>　　兩人又聊了幾句，劍心告辭離去。一團(tuán)黑影悄悄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三岔路口才作罷。他轉(zhuǎn)回避風(fēng)處，藏身在樹林后。沒過多久，一只鳥穿過雪霧到了跟前，準(zhǔn)確地落腳在他的肩頭。“豆蔻！”黑影的聲音透著無比的喜愛與憐惜，是顧長風(fēng)無疑了。豆蔻抖去身上的雪花，露出一身紅霞似的羽毛?！斑@么冷的天，你怎么來了？有急事？”

　　豆蔻梳理完羽毛，吃完花籽才不慌不忙地報信。

　　“沒有重要的事，就是你想我了？想我了也不能這個天出來，多危險??！”顧長風(fēng)一邊聽豆蔻說話一邊回話，聽著聽著就笑了：“公子當(dāng)真說梅先生把他當(dāng)豬養(yǎng)？那看來他是真胖了。不過他再長也是瘦伶伶的，不礙事的?！?p>　　豆蔻唧唧啾啾地叫著，圓圓的眼睛瞇成了一道縫，似乎在笑。

　　“嗯，你說得對，他胖一點更好看。”

　　豆蔻叫得更歡了，在顧長風(fēng)的肩膀上來回跳。

　　“前兩天謝二公子出巡，視察各地受災(zāi)情況，途中遭人行刺。幸好二公子手里有一枚信號彈，引來了神隱族的戰(zhàn)士相救才幸免于難。神隱族的一名武士受了傷，不慎露了真容，被謝二公子瞧個正著。好在他有城府，并未聲張。這事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后果，你得跟公子說明白。”

　　豆蔻拍拍翅膀，像是在鼓掌。

　　“你也覺得神隱族的人很勇敢？是的，他們很勇敢，尤其是甘夫人的膽識，真真是女中豪杰?！鳖欓L風(fēng)親昵地?fù)现罐⒌南掳?，又喂了她幾?；ㄗ眩骸皩⒀┣酱说?，護(hù)秋嫣然全身而退，保辛夷不被傷害，我的任務(wù)也算圓滿完成了。這里沒咱倆啥事了，收工吧！公子說這雪再有十來天就停了，咱就等著雪化了看景?！?p>　　豆蔻蹭了蹭顧長風(fēng)的臉，三短一長，叫得極為溫柔動聽。

　　顧長風(fēng)笑了：“想流星了？那你送完信在瑯寰山玩兩天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