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棋子174
“是沈某俗了,公子勿怪?!鄙螂x淮從懷里摸出一對小小巧巧的碧玉環(huán),雙手呈到莫待面前?!斑@同心環(huán)雖不值幾個錢,勝在設(shè)計巧妙。大環(huán)套小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嚴(yán)絲合縫,寓意吉祥。公子若不嫌棄,就收下當(dāng)個扇墜,也是這東西的福分?!?p> 李霜綃一聽不淡定了,頓時蛾眉倒豎,滿面怒容:“沈離淮!這碧玉同心環(huán)是何等寶物!我要了許多次你都不肯給我,倒轉(zhuǎn)手贈與他了!”
沈離淮還是沒脾氣的笑模樣:“想與仙門結(jié)緣,總得下點血本。”
“李夫人喜歡?”莫待拿起碧玉環(huán)細(xì)看,笑了,“嗯,是好東西。多謝沈掌柜?!彼D(zhuǎn)身出了攬菊堂,再也沒停留。梅染客氣地對沈離淮說了聲“告辭”,也就走了。
李霜綃立時收了優(yōu)雅,提腳踹翻琴案,轉(zhuǎn)身摔碎了香爐,一口氣把沈離淮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沈離淮不急不怒,一個勁地說好話賠不是也沒點效果。“莫待是個什么玩意?也值得你拿他當(dāng)個寶貝?就算你要巴結(jié)仙門,也該巴結(jié)雪凌寒和梅染,有他姓莫的什么事?”
沈離淮將糖盒收好,支開兩個孩子后重新擺好琴案和香爐:“咱不鬧了行么?”
“不可以!除非你馬上去把碧玉同心環(huán)給我拿回來!”
“夫人不講理了。送出去的東西豈有要回來的道理?”
“講理?我吃了那姓莫的癟氣,你還要我跟你講理?”
“若不是你把人家惹怒了,又怎么會吃癟?你跟我胡攪蠻纏沒關(guān)系,我可以讓著你,寵著你。人家好歹是客人,你不該那樣無禮?!?p> 李霜綃收住踹香爐的腳:“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你說的,梅先生說的,莫公子說的,我都聽見了?!?p> “聽見了還送他東西?你就不想教訓(xùn)他一頓,替我出口惡氣?”
“不想。我沒那個本事,我只想過幾天安安生生的舒坦日子。”
“想過安生日子?也不是不行。你先去把那個姓莫的雜碎……”李霜綃忽然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她舔了舔嘴角,舔出一點腥味,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打了:“你……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打你還得先向你請示?再敢口無遮攔,就不是打你這么簡單了,我讓你這輩子都無法再開口說話!”沈離淮那雙只有見了錢才會發(fā)亮的眼睛露出了李霜綃從來沒見過的狠辣之色?!白R相的就給我閉嘴!”
李霜綃震驚極了:“你為了一個外人打我?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打我!”
“打你是讓你清醒!李霜綃,我不在乎你是妖是魔,我不在乎你有著怎樣的過去,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愛我,我甚至不在乎你每日與人眉來眼去,勾三搭四。只要你守著我和孩子過日子,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不在乎。但,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踐踏我的一切!”
“敢跟我動手,我殺了你!”
“想殺我?來,我絕不攔你?!鄙螂x淮閑閑地站著,根本沒打算反抗,“如果你殺了我,你在妖界就沒有容身之處了。想知道原因么?我早已跟孟星魂簽下契約,若有朝一日我不明不白地死了,多半是你的杰作。我一死,我名下的大半財產(chǎn)都將歸妖界所有,而你將被孟星魂驅(qū)逐出境,永世不得踏足妖界的土地。到那時,你該何去何從?去給骷髏山的那頭兇獸當(dāng)壓寨夫人,還是去魔族伺候關(guān)木通那個老色胚?依我說,你也別想著去魔界和人間界了,你受不了那些規(guī)矩約束,也沒人有那么多錢供你揮霍。當(dāng)然,以你的姿色和手段不愁沒男人上鉤,但你敢保證跟了別人就比跟在我身邊好?”
“沈離淮,你這個賤種!你敢陰我!”
“我這不是陰你,我是保護(hù)我自己?!?p> “你以為孟星魂是什么好鳥?你就不怕他翻臉不認(rèn)人,殺人劫財?”
“我敢跟他簽訂契約,就有牽制他的辦法。他若敢對我下黑手,自然有人找他算賬,替我報仇。孟星魂雖不是正人君子,卻十分愛惜名聲,他不會干這種自毀名譽(yù)的事。況且,妖族想賺大錢就離不開我的生財之道。我是他的財神爺,他保護(hù)我都來不及,又豈會自斷財路?”
李霜綃又哭又罵:“原來你早就盤算好了!沈離淮,我小看你了!我為你生了兩個孩子,我是孩子的親娘!你居然一點都不顧念夫妻之情,不顧及孩子的感受,竟這般對我!你太狠了!你不是人!”
“是我狠還是你狠?李霜綃,你背著我將我辛苦攢下的珍寶送與仙界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沒有。你計劃有朝一日另覓夫婿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沒有。你留梅染敘情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同樣沒有。你心里從來沒有我和孩子,就只有你自己。你哪來的臉說我不是人?”
李霜綃的哭聲一頓:“你都知道了?你監(jiān)視我?”
“我沒有監(jiān)視別人的癖好,是有好心人看不過眼,提點了我?guī)拙涠?。知曉你的種種行徑后,我不是沒考慮過和離,不過是看在你對兩個孩子尚好的份上忍了你。你若識趣,你我就還這么湊合著過。你放心,只要你一日是我沈離淮的妻子,你的一切我會照單全收。我保證你有飯吃,有衣穿,有人伺候,有花不完的錢。前提是收起你的花花腸子,不要再搞事情,不要得罪仙界的人?!?p> “我送東西給仙界,你說我不考慮你和孩子。那你討好仙界的人,又該怎么說?”
“討好也得分對象。你討好的那些人都是垃圾,就不行。奉勸你一句,以后少跟他們來往,小心雞飛蛋打。若來往,也別拿我的錢充門面。聽見了?”
“倘若我不想聽你的呢?你又待如何?”
“恐怕你身上的這件衣裳就要易主了。”
哭鬧聲再起,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再看李霜綃,已然沒了嬌怯的模樣,與潑婦無異。
“哭夠了就去陪孩子,日子還是要過的?!鄙螂x淮邊說邊繞著合歡樹來回轉(zhuǎn)圈,“因為你,梅染挖掉了姻緣林的合歡樹,你是不是很得意,覺得他在乎你?如果我是你,我就得意不起來。因為,在挖掉那棵樹的同時,他連你也一起連根拔掉了。他今天忍你讓你,不給你難堪,不是對你余情未了,是他不想否定那些曾經(jīng)愛過的歲月。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可惜,你沒珍惜。”
李霜綃呆呆地望著合歡樹,忘了哭鬧。
“你向來眼高于頂,自命不凡,自認(rèn)天下樂器都是你的掌中之物,可隨你擺弄。那你知道為什么莫公子能彈碧落,你卻不行么?不是莫公子的琴技有多么高超,也不是梅先生暗中授意,是因為你無心。無心的人無情,碧落有靈亦有情,它不愿為你而動。夫妻一場,多少也有些緣分,我再勸你一回:活在這世上,有些東西是萬萬不能丟的。比如心,比如情,比如善良,比如忠誠,比如信仰。丟了,你就不配為人。等你想起來要把那些丟了的東西再找回來時,它們早就不是你記憶中的模樣,你也早就不是你了。學(xué)會珍惜吧!不然,縱使長命百歲,又有什么意義?”
相處了十多年,李霜綃第一次發(fā)現(xiàn)沈離淮并不是外人看起來的那樣,是一個只知道埋頭賺錢性格怯懦還非常懼內(nèi)的慫包軟蛋。他的見識與心胸都被他巧妙地藏了起來,以至于他那張原本俊雅的臉也跟著落了俗套。這個男人,不簡單!
好像背后長了眼睛,知道李霜綃在盯著自己看。沈離淮停下腳步,回頭冷淡一笑:“永遠(yuǎn)別去窺探別人的過去,永遠(yuǎn)!那會讓你丟了性命!這是我給你的另一個忠告?!?p> 李霜綃被他眼中的冷酷和陰森所震撼,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卻還是忍不住發(fā)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離淮的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市儈又俗氣,卑微又討好的笑:“夫人是在問我?我是福安樓的掌柜,你的夫君呀!夫人莫不是昨晚沒休息好,竟不認(rèn)得為夫了?”
李霜綃心中的寒意更甚:“你……你離我遠(yuǎn)點!”
“行,夫人說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去前面看賬了?你好生歇著,晚些時候我陪你去看熱鬧。乖啊!”
李霜綃僵在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墻外的竹林里,莫待悄無聲息地離去。他追上梅染,晃著手中的一摞糕點盒:“幸好我腿快,還有剩余,夠桔梗和紫苑她們吃了?!?p> “怎么突然想起來買糕點?等我?guī)Щ厝タ峙露奸L霉了?!?p> “先生何不這就起程?一準(zhǔn)兒來得及?!倍褲M亂石的三岔路口,一條翠竹掩映的小道蜿蜒向前。莫待跳著拐了進(jìn)去,在竹林里穿行。“七爪八臂人面參是療傷圣藥,先生想要雪醫(yī)仙也想要。那先生想過沒有,為何雪醫(yī)仙不像先生一樣親自前來,而是派雪凌波來?”
“雪重樓操心的事多,估計走不開。”
“走不開只是借口。事實上是他知道贏不了先生,便想巧取。若隨便派個人來,難免招人閑話,于是他以襄助除魔為由,選了七星湖弟子中地位較高的雪凌波。以往雪凌波連青英會都不參加,這次不遠(yuǎn)千里來冒險,可見雪重樓對人面參的看重。先生是前輩,雪凌波是后輩,先生得了人面參好意思讓后輩眼巴巴地看著?當(dāng)然不行。得分他一些才合適。既然要分,分少了顯得先生小氣,最差也得一人一半。雪重樓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一半人面參,他何樂而不為?說到算計人,雪重樓可高出先生好大一截?!鳖D了頓,莫待又說,“輕云受傷的事不可能像雪千色描述的那么簡單,其中定有隱情。為安全起見,凌寒會請求先生留下來,以策萬全。這樣一來,極有可能將先生拖入一個未知的泥潭。這趟試煉之行本就是方清歌的算計,只是她有算計,別人就沒有?她想屠了骷髏山,別人就不想屠了入侵者?我賭骷髏山早已設(shè)下天羅地網(wǎng),就等著獵物主動送上門。原本勝券在握的游戲,卻因為先生的到來充滿了變數(shù),勝負(fù)變得撲朔迷離。這不是對方愿意看到的,他必須逼走先生。所以,他派人重傷輕云,扔給先生一個兩難之選:要么,先生一走了之,各仙門弟子憑本事活命;要么,先生留下來,為即將發(fā)生的事情擔(dān)責(zé)。走還是不走,護(hù)別人還是保自己,看著是把選擇權(quán)給了先生,實際上先生根本沒得選。對方這招以退為進(jìn)很厲害!”
“依你的意思,我最好現(xiàn)在就回瑯寰山?”
“對,回去。凌玥上神和凌寒都不在,我擔(dān)心方清歌作妖,先生得看著點。如果有人問起,我就說先生找人面參去了。以后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先生就把責(zé)任推給雪千色,誰叫她說得那么輕描淡寫,引人誤解呢?搞得先生以為輕云只是小傷,根本沒在意。況且凌寒走之前也托過先生,說瑯寰山人手不足,要先生多費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先生自然要親自回去盯著才放心。至于這人面參,就由我和雪凌波來抓。這玩意奸猾,抓著了我與他分,分多分少我說了算,大不了被他們說一句我不懂事。抓不著就拉倒,也不用先生費心費神。”
“倘若不幸被你言中,你也會有危險。我留下來可以照顧你。”
“有凌寒和季懷安在,誰有危險我都不會有危險。更何況……”莫待拿出雪凌玥給的靈力,笑道,“我還有這個傍身呢!想傷我沒那么容易。”
“凌玥給了你五千年的靈力?”梅染驚訝了,“他對雪千色都沒這么上心過。”
莫待笑了笑,將靈力收好:“先生可以放心離開了吧?”他抓著一根竹子繞圈,孩子般快樂。“先生返回瑯寰山的事別讓任何人知道,好么?”
梅染略想了想便明白了:“你想教訓(xùn)欺負(fù)人的人?”
“骷髏山早就等著教訓(xùn)她了,用不著我多事。只是我不高興她總針對我,想還以顏色罷了?!毙兄亮稚钐?,莫待望著高處的鳥窩笑了?!跋壬芍┣珟У木苼碜阅睦??”
“我對酒沒有研究,還真不知道?!?p> “方星翊沒說錯,那酒本來就叫金風(fēng)玉露,是當(dāng)年一位地仙為了躋身仙門獻(xiàn)給方清歌的禮品。當(dāng)時方清歌與蕭堯來往甚密,為示器重,她將金風(fēng)玉露分了一半給蕭堯,另一半收在瑯寰山的酒窖里。方清歌釀的百香蜜若不是以金風(fēng)玉露為引,哪能那么金貴?收在瑯寰山的酒,卻被雪千色帶到了碧靈鎮(zhèn),還說是在來的路上得的,先生不覺得有意思么?”
“是挺有意思的。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懷疑我是慕家的人,想用酒試探我。當(dāng)初方清歌賜給蕭堯的酒,被蕭堯以同樣的理由賜給了慕連城。慕連城為顯皇恩浩蕩,讓慕家的人把金風(fēng)玉露分著喝了。這在當(dāng)時被傳為君臣和睦的佳話。若我是慕家的人,就該知道這酒的名字?!蹦疵啡荆胺角甯铔]猜錯,我確實是慕家的人。只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讓她知道我是誰,才故意給那酒取名叫鵲橋仙?!?p> “那你為什么要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