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宸鋒高興能與高手過招，并無異議。哪知鹿鳴卻劍尖朝天，已不愿意繼續(xù)對戰(zhàn)。莫待冷笑一聲：“有才是本事也是好事。倘若恃才傲物，就容易壞事，離挨收拾也就不遠了。柳莊主不到五十招就贏了你，在你過往的劍主中，誰有這么好的功夫？你還驕傲看不起他？行，那換我來做你的對手。先申明，我不會像柳莊主那樣手下留情，三招之內贏不了我，就乖乖當陪練?！?p> 柳宸鋒暗自流汗：三招？我差這么多嗎？
鹿鳴應聲而起，化作一團劍光直撲莫待。
顧長風扶額：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場很慘！
如他所料，只用了一招，鹿鳴就被狠狠敲落在地，好半天沒能動彈。莫待沒理它，沉著臉對柳宸鋒道：“你必須在十招之內贏它，否則今天沒飯吃?！?p>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頭，柳宸鋒恍惚看到年少時跟著柳清揚練劍的情景。那個素日里慈眉善目的老人，一上了訓練場就嚴厲無比。記不清有多少次，自己在風霜雨雪里邊哭邊練劍……思量畢，他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是！”
于是，一人一劍又打了起來，直到柳宸鋒只用了六招就贏了鹿鳴，莫待才叫停。鹿鳴飛回鞘中，化作一只手環(huán)懸停在柳宸鋒面前。
顧長風笑道：“恭喜柳莊主，又獲至寶?！?p> 柳宸鋒心情大好，笑道：“是莫公子指點有方！”
“少灌我迷魂湯?！蹦龘炝艘桓芍Γド厦娑嘤嗟闹?jié)?！捌鋵崅餮砸膊欢际羌俚?，鹿鳴劍以往的主人確實都死于非命。不過不是劍的錯，是劍主駕馭不了劍的力量，導致劍靈反噬。我這里有一套劍法，非常適合鹿鳴劍，我比畫給你看?！?p> “莫公子傷病初愈，不宜過分勞累。改天吧！改天咱們再練習……”
“改天我就回莉香居了，哪有時間理你?？春昧?，我只舞三遍，記不住劍招你今天就得餓肚子?！蹦膭幼鞑⒉豢?，卻非常連貫流暢。他邊舞邊講，一招一式都拆解得非常詳細?！斑@套風眠劍法剛好也是十三式，乍看之下與柳家絕學風息十三劍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有等你熟練了，讓兩種劍術保持在同一水平，你才能看到其中暗藏的玄機與奧妙：須得左快右就慢，左柔右就剛，左打上三路右就攻下三路……彼此取長補短，相得益彰，既彌補了風息十三劍的缺點，又能將其長處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如此也才能把劍的威力發(fā)揮到最大。你慣用右手，這套劍法你用左手來練?！?p> “左手？”柳宸鋒回想著剛記下的劍招，很是忐忑?！拔覐膩頉]有練過?。 ?p> “正因為沒練過才要抓緊時間練。別偷懶，小心餓飯?！蹦辛艘豢陬欓L風遞過來的蘋果，笑得不懷好意：“劍招都記住了？記住了好，記住了好。先用右手練來看看。錯一招，給我一千兩銀子。”
“這是為何？”柳宸鋒見顧長風抿嘴偷笑，笑問，“剛才不是說沒飯吃么？”
“沒飯吃是肯定的。銀子嘛，當然是給我的辛苦費了。你剛才都說了，我傷病初愈不宜過分勞累?？晌也坏珓诶哿?，還勞累了大半天，你說你該不該給我點辛苦費？”
“該，多少銀子都應該。我必定雙手奉上?！?p> “你不講價？如果你覺得太貴，我可以給你打折?！?p> “不貴，一點都不貴！”柳宸鋒將風眠十三式練了一遍，招招式式都準確無誤。“還請莫公子指正！”
“真摳門！”莫待失望地嘆了口氣，“一千兩都不給我！”他要過鹿鳴和輝夜，一左一右握在手中?！斑@套劍法名字雖然溫和，劍招卻極為兇狠，招招見血，劍劍索命。你必須跟我保證，不是怙惡不悛，罪大惡極之人絕不能用！”
“宸鋒以人格保證，絕不濫殺！”
“另外，最后這招‘雙劍合璧’變化最多，威力最大，也最難精通。你須得練到人劍合一的境界方能使用。若遇上劍道高手，切莫勉強行之！否則，對方以你劍招中的任何一處破綻反制，都極有可能要了你的命?！?p> “人劍合一？很小的時候我就聽爺爺說過，劍道的最高境界是心劍合一。其次就是人劍合一，即手中有劍，劍助人威，人漲劍勢；人與劍相互借力，相互成就，劍就是人，人就是劍，人和劍合二為一時，再尋常不過的劍技也能大殺四方。而心劍合一則是劍道和內功已達化境的人才能修煉的技能，即手中雖無劍，卻可化萬物為劍，劍在心中，心動劍至，心劍合一，天下劍術皆為掌中之物，觀之即會，可無師自通。迄今為止，只有兩個人練成了此道——魔族的混元老祖，妖界的令狐云驍，仙界和人間界至今無人能突破此道?！?p> 莫待哼道：“那個老狐貍！仗著精通心劍合一，坑蒙拐騙的事可沒少干。不提也罷?！?p> 顧長風見柳宸鋒一臉茫然，忙笑道：“我家公子曾與人打了一個關于令狐云驍的賭，結果輸得非常慘，一直耿耿于懷呢！”
柳宸鋒識趣地岔開了話題：“可不可以請公子再演示一遍‘雙劍合璧’？我只記住了招式，其中的關竅沒完全明白，想再看一看。”
“你是想說它的破綻太多？”
“破綻多我能想明白。破綻多意味著機會也多，這個機會既是對方的，也是自己的，就看誰棋高一著，能率先看破對方的意圖，后發(fā)先至?！?p> 顧長風心道：公子說這家伙的悟性奇高，還真不算過獎。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了。那我再演示一遍，以后你就以這個為標準來練習。達不到這個標準，便不許你用雙劍御敵，尤其是功夫在你之上的敵人。只有你做到人劍合一，這套劍法才能發(fā)揮出最大的威力，也才不算被埋沒?！?p> “宸鋒謹記！”柳宸鋒的目光跟隨著莫待在空中，在樹上，在屋頂，在花叢，在池中……閃轉騰挪，四處游移。他癡迷地看著那一招招找不出破綻的完美劍招，漸漸進入了忘我的境界。待莫待收手站立，他依然沉浸在一個妙不可言的世界里，沒能回過神來，直到顧長風開口喚他?！氨福∥摇沂B(tài)了！”
“好說，好說。”莫待又露出了狐貍要偷雞的表情，湊過去很小聲地道，“長風很喜歡你家的桂花酒，我想買給他喝又沒錢，就耍了這套劍法，掙幾個酒錢。咱倆說好了，我和長風走的時候要帶幾壇好酒。你不會舍不得吧？”
“酒管夠，不用錢。莫公子的授業(yè)之恩豈是能用錢……”
“授什么業(yè)？哪來的恩？我不過是想掙點酒錢而已，能不能別給我戴高帽子？你若喋喋不休擾我清靜，我封了你的記憶，讓你連柳家的家學都記不住?！?p> “這……”柳宸鋒不知該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看著顧長風。“公子這是為何？”
“哪有那么多為何？我不過是想過幾天清靜日子而已。”
“公子這么說，柳莊主就這么做吧?！鳖欓L風笑道，“柳莊主若覺得過意不去，美酒之外可再送我一籃子石榴?！?p> “顧兄喜歡吃石榴？”
“喜歡，非常喜歡?！?p> “莫公子也喜歡吃？”
“不喜歡，嫌麻煩。”
是他！真的是他！柳宸鋒按捺下心頭的千軍萬馬，將熱騰騰的情緒化作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等二位離開的時候，我一定奉上最香甜的石榴，最醇美的桂花酒?！?p> “如此，兩清?！蹦龖新暤?，“今日之事，除了咱們就只有豆蔻知道。往后柳莊主也不必再提此事，這套劍法是你自創(chuàng)，與旁人無關?！?p> “欺名盜世，非君子所為。宸鋒不敢如此行事！”
“虛名而已，何必放在心上？你只管大大方方地說就是，我保證沒人敢戳你脊梁骨。”
“多少人算盡機關，天良喪盡，只為博得一個好名頭。為何公子卻不喜歡人前揚名？”
“揚名有什么好處？世間被名聲所累的人還少么？我只想守著長風和豆蔻平平淡淡地度日。還望柳莊主成全我這個小心愿，改日我請你喝酒?！?p> “就依公子所說。只是宸鋒也有個請求，還請兩位應允。”
莫待眉頭一動，明顯不耐煩了。顧長風忙喂了小魚干到他嘴里，笑道：“柳莊主有話不妨直言?！?p> “以后咱們不要這么客套了，彼此就以姓名相稱，如何？”
“欠妥?！鳖欓L風正色道，“當日我收到千機閣的消息，本想單槍匹馬上瑯寰山救我家公子脫困，虧得柳莊主及時趕到，阻止了我。柳莊主大義，迅速召集武林同道前來名劍山莊商量對策，之后又攜諸位俠士解屠魔臺之圍，這份恩情公子和長風沒齒難忘！守望相助本是江湖美談，可如果此時你與公子名姓相稱，平起平坐，難免引人揣測，認為你們從前便私交匪淺，這次的事不過是你假公濟私，借機美化自己的把戲。搞不好，仙界還會扣你一頂虛偽奸猾，助紂為虐的大帽子。雖說你不懼非議，也不怕是非，但是為什么要讓一樁好事變成壞事呢？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不久將會有更大的變故。若在這個關頭武林又起風波，原本就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老百姓豈不是越發(fā)沒有活路了？名劍山莊擔著整個武林的安危，也擔著許多百姓的性命，決不能出亂子！因此，你與我家公子的交情只能是武林盟主對同道的愛護，除此之外不能有更多。多了，就意味著變故與紛爭，流血與犧牲。這也是我家公子不愿讓別人知道他與風眠十三式有關的原因之一。”
“只要問心無愧，我便無懼旁人如何猜疑！”
“理是這個理，事卻不能那么做。猜疑多了會失去信任，敗壞名聲。而信任和好名聲是你登頂的最佳助力，你不可以棄之不顧?！?p> 柳宸鋒沉思片晌，拱手道：“顧兄所言極是！山高水長，兩位的情意宸鋒銘記在心，永不相忘！”
“柳莊主客氣了?！鳖欓L風笑道，“認真論起來，我家公子還欠著柳莊主和幾位掌門的人情呢！畢竟，再精妙的劍術也沒有人命金貴。昨兒公子還說，他被鎖屠魔臺后，夏天姑娘第一時間傳訊給白前輩，請她出手相救。白前輩得知事情原委后，連夜趕來名劍山莊。其他幾個掌門人也是如此，并沒有因為公子與他們交情淺薄就袖手旁觀，一個個倒比我還著急上心。此番俠義之舉，令人感佩！如今江湖風大浪急，別處還有人虎視眈眈，你我不妨暗中守望相助，攜手前行，才是上策，也是美事?！?p> “確實是美事。晚上我下廚，給你加雞腿?！蹦蛭蓓數溃岸罐?，長風今兒表現特別棒，你要不要夸夸他？趕緊把你肚子里那些好聽的話說兩句來聽聽。”
“長風一直都很棒，任何贊美之詞都配不上他。”我落在長風肩頭，輕啄他的臉，用平靜的語言說著最驕傲的事?！霸谖倚睦锼沁@世上第一好的兒郎，公子排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