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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長安道

第九卷:風(fēng)語212

風(fēng)雪長安道 舒涓 3641 2023-08-25 10:55:07

  “如今這亂世,心慈手軟的人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謝輕云出身魔界,未滿十二歲就已在血雨腥風(fēng)的江湖闖出了名頭,又花了不足三年的時間站穩(wěn)了腳跟。你以為這一切靠的是嘴巴甜臉皮厚?武功,手段,城府,狠辣,缺了哪一個能成?拋開仙界和魔界的敵對立場不談,就雪千色本身而言,謝輕云也不可能看得上她?!笔拡蚝攘丝陬伝庇襁f上的蜜露,又道,“天慕山的水養(yǎng)不出白蓮花,都他娘的是黑心豆瓣。只要能幫上莫待,別說是娶雪千色了,便是讓謝輕云倚門賣笑,自貶為奴,他也甘之如飴。能為一個人做到這種程度,不是真愛又是什么呢?”

  “還是圣上看得透徹?。 币娛拡虻男那榍八从械暮?,顏槐玉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他一直想問卻又不敢問的問題,“圣上,老奴有兩件事想不明。照圣上的說法,這兩人的感情已經(jīng)好到了愿意為彼此付出生命的程度,為何莫待會選擇雪凌寒?”

  “一把年紀(jì)了還這么重的好奇心,你怎么不去當(dāng)消息販子?”蕭堯用腳揉著顏槐玉的大肚子,笑道,“朕也想過這個問題。想來想去,也沒有合理的解釋。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莫待欠了雪凌寒一個天大的人情,他還不起,只能以身相許?”

  “???這……這太匪夷所思了吧!”顏槐玉不欲在蕭堯都不確定的事情上糾纏,問出了心中的第二個疑問,“為何咱們查了那么久,也沒能查出莫待和謝輕云更深層次的關(guān)系?”

  “這是個好問題,朕時常琢磨也沒琢磨透。如果摘星會是他們的初次見面,他們原不該如此親厚。除非,他們相識于微時,早就已經(jīng)完成了感情的積累。不然,以莫待那冷傲又不喜結(jié)交的性子,憑啥千里迢迢趕去天慕山給謝輕塵治???就憑一起闖過了摘星會?那點破事還不至于讓他耗費那么多心血?!?p>  “是??!那莫待本身也不是好相處的人,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如此。要說是脾氣相投,可他倆根本就是南轅北轍的性子。要說是江湖人的義氣,莫待分明又是個不愛管閑事的。”

  “所以說啊老顏,朕抓心撓肝地想知道這個‘微時’是何時?!?p>  “圣上,有沒有一種可能,在雪凌寒還不認(rèn)識莫待的時候,謝輕云和莫待就已經(jīng)是熟識了?老奴仔細(xì)分析了龍衛(wèi)報上來的消息,隱隱覺得這莫待和謝輕云的感情遠(yuǎn)勝于他對雪凌寒的,不過是莫待身在其中當(dāng)局者迷罷了。圣上,您說這中間會不會有什么誤會?就是話本子上寫的那種,一個陰差陽錯,有人錯認(rèn),有人冒領(lǐng),有人知而不言?!?p>  蕭堯望著遙遠(yuǎn)的夜空出神,忽而他眼睛一亮,狠狠一巴掌拍在顏槐玉的大腿上,嚇了對方一大跳:“老顏,你他娘的真是個天才!朕怎么就沒想到這一點呢?還真有可能就是你說的這樣,全是誤會??!那可就太好玩了!等到謎底揭曉之日,他們會不會反目成仇,血流漂櫓?”蕭堯興奮地比出一個圓,去套天上的月亮。“再有一個多月,就能看見一年中最圓最亮也最大的月亮了。朕真是相當(dāng)期待??!老顏,你想不想見識血月?”

  顏槐玉哆嗦了一下:“不想,不想……血月不祥啊圣上!”

  “沒用的老東西,就知道自己嚇自己。那月亮高高掛在天上,離這人間何止十萬八千里,你我看得見摸不著,它拿咱們也沒奈何,這不祥從何而來?就憑先人的一句話?朕才不信那些鬼話。”

  “可是……可是血月出現(xiàn)的夜晚,的的確確發(fā)生了不祥的事??!”

  “這些年你我身邊發(fā)生了多少不祥又不幸的事,這期間我們可曾看見過血月?沒有,從來沒有。朕深信,不是血月招來了不祥,而是因為某個人和某件事的出現(xiàn)才有了血月。不祥的從來就不是血月,是人以及人主導(dǎo)的事?!笔拡驕惖筋伝庇衩媲?,神秘兮兮地道,“你記住,血月召不來圣血,那是……朕先賣個關(guān)子,以后你就會明白了。他們搞錯順序啦,搞錯啦!”

  顏槐玉知道這個問題絕不能深問,便將話題岔了開去:“只顧著聽圣上說月亮了,老奴才想起來,仙人墮的藥勁差不多快過了。圣上,您說謝輕云和雪千色這會在干嘛呢?”

  蕭堯吃著菊花,望著月亮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說:“這會兒,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了瑯寰山,估摸著正在三生石前敘話呢?!?p>  “敘話?他們有什么話好敘?再說去瑯寰山的路也不短,就算御劍該說的路上也都能說完?!?p>  “要騙方清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倆不得靜下心來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什么萬全之策?,樺旧窖劬€多,也只有在三生石前說話才不怕被偷聽?!?p>  “也是。方清歌可不好騙,得謹(jǐn)慎行事?!比绻伝庇裼星Ю镅?,他定會將蕭堯吹捧到天上去。此時此刻,謝輕云和雪千色確實在三生石前敘話,也確實正在商量可行之計。

  雪千色穿著謝輕云的外衫,披裹著床幔,神情異乎尋常的冷靜。回來的路上,她已知道謝輕云與她一樣,都是收到蕭堯的信才去霓凰城的?!澳銈円娒婧蠖剂牧诵┦裁??”

  “圣上沒有跟你說?”

  “他說的話真假難辨,我一個字都不信。我信你,我要聽你親口說。”雪千色觀察著謝輕云,想從他的表情看出能證實她猜疑的蛛絲馬跡,“此等大事我必須做到心中有數(shù)?!?p>  “圣上說,他希望我勸我二哥不要因為二嫂和侄子的死挑起魔界和人間界的戰(zhàn)事。又說仙后現(xiàn)在不待見他,兩位殿下又都與仙后一條心,他只得利用三公主的心軟請你作為中間人來調(diào)解。我與他周旋了半晌也沒見你出現(xiàn),以為他誆我,便想要離開。他這才說其實你早就來了,只是等我太久不耐煩到附近散步去了,讓我去找你。我按照他指的方向一路尋來,就聽見你的聲音。之后的事你都是知道的?!?p>  “你們當(dāng)真就聊了這些?”

  “不然呢?三公主該不會以為我與他還有別的交情吧?看你這表情,你是在懷疑我與他聯(lián)手毀你清白?”謝輕云明顯垮了臉,慍怒道,“三公主可以看不起我,但不可以看低我的人格!不管是對誰,我都不可能用這種手段!”

  “可是這手段最是有效?!?p>  “換個人可能是。但是我,不屑?!敝x輕云冷笑道,“因為魔界的事連累了你,我很抱歉。我謝輕云發(fā)誓,今日之事我到死也不會對旁人吐露只言片語,你不必?fù)?dān)心。告辭!”

  “等等!”雪千色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想岔了。我只是想知道蕭堯有沒有在你面前說一套又在我面前說一套,胡亂挑撥你我之間的關(guān)系?!?p>  “認(rèn)真論起來,你我之間的交情不過泛泛,有什么可挑撥的?即便要挑撥也該挑撥我與凌寒上神的關(guān)系,好歹我與他交道的次數(shù)比與三公主多?!?p>  “對不起,我情急之下說錯了話,請三公子海涵?!币娭x輕云的眉頭舒展了些許,雪千色又道,“此事不怪你,也不是魔界讓我受累,是我大意中了他的圈套,不過這樣一來倒也幫了我的忙。你放心,欠你的恩情我日后會還,我說到做到。”

  “恩情不恩情的我并未放在心上,三公主別覺得是我在算計你就謝天謝地了?!?p>  雪千色盯著謝輕云的眼睛,沉聲問道:“剛才你說愿意娶我,現(xiàn)在還作數(shù)么?”

  “作不作數(shù),得看你敢不敢嫁?!敝x輕云雖柔和了聲音,臉色并不比剛才好多少,看來心中還有惱意?!爱?dāng)然,這也不是你情我愿就能敲定的事。嫁不嫁得成,不還得看帝后的意思么?”

  “你家里的人不會阻攔你?”

  “阻攔是肯定的。爹娘和二哥自是不必說,只我大哥那一關(guān)就過不去。畢竟你我懸殊的不僅僅是身份和門第。他們不愿意讓我高攀看人臉色,想方設(shè)法阻攔也是人之常情,你得體諒。”謝輕云忽而笑了,臉上漾起明亮的笑容,“他們阻攔歸阻攔,我拿定了主意的事,他們是奈何不了我的?!?p>  雪千色笑了:“看你這得意樣就知道,以前沒少跟他們對著干?!?p>  “那可不!若事事都依著他們的安排,我哪里還能自在闖江湖?!?p>  “我想知道你同意娶我的真正原因。”

  謝輕云活動著受傷的胳膊,眉宇間飄過一絲無奈:“那天跟你聊過后,我也思前想后了很久。倘若將來我二哥入主霓凰城,天下初定,民心未穩(wěn),他需要籠絡(luò)各方勢力來鞏固地位?;蛟S到那個時候,我也會和你一樣的下場,被他推出來與某個德行敗壞的姑娘聯(lián)姻,以取得她家族的支持。倘若他兵敗,那就更不用說了,這種可能性會更大。與其被動接受,倒不如自己選擇?!?p>  “是這個理。從這一點來看,咱倆還真是同病相憐?!?p>  “是啊,同病相憐。正因為同病相憐,才更能體諒彼此的不易與艱難,就算相處不十分融洽也不會過分刁難對方,這對你我來說都是好事。我已經(jīng)想好了,沒有猶豫。倒是你,可得想清楚了,做我謝輕云的女人實在是沒什么好處。既沒有前呼后擁的仆從,也沒有錦衣玉食的奢華,更沒有王權(quán)富貴的便利,有的只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飯。這還不算最壞的,說不定某一天你還會被人指著鼻子罵,什么自甘墮落,同流合污,與魔為伍之類的話都是好聽的。萬一我謝家敗了,你還得跟著我亡命天涯,搞不好就被人當(dāng)做邪魔外道圍剿誅殺了。反正,跟著我享福沒太可能,吃苦受累肯定少不了。所以,千萬別因為我?guī)土四阋淮尉筒莶莅炎约杭蘖?,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

  “兩個交情泛泛卻同病相憐的人要結(jié)為夫妻,想著就覺得有意思?!毖┣е桓鹕慕z線,臉上籠罩著讓人看不透的模糊笑意,“我竟然有點期待以后的日子了?!?p>  “我娘說,日子是慢慢過出來的。彼此不用心,好日子可能會變壞;彼此肯用心,說不定那些糟心的日子也能變成好日子,你期待一下倒也無妨。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婚姻是人生大事,你得想清楚了。我是男人沒有后顧之憂,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你將來后悔了自傷。我有自知之明,我沒本事安慰你。你要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鬧,可別怪我丟下你跑進(jìn)深山躲起來。在哄人這方面,我是個實打?qū)嵉牡湍軆骸!?p>  “知道了。我嫁!”雪千色輕輕拭去謝輕云嘴角的血,一手摸著腰間絲絳結(jié)成的結(jié)一手結(jié)下結(jié)界,“你轉(zhuǎn)過身閉上眼,不許亂動。”

  謝輕云狐疑不定,磨蹭了片刻才背轉(zhuǎn)身去:“你……你要干嘛?可別想不開??!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個疤,別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p>  雪千色沒回話。過了片刻才說:“可以了。”

  謝輕云回頭一看,驚道:“你這是怎么了?”

  床幔被丟在一旁,血正順著雪千色半裸的雙腿緩緩流下,襯著她雪白的肌膚顯得格外刺眼。她的手指尖也沾滿了鮮血,像是剛摳掉別人的眼珠子。“就在剛才,我親手毀了我的女兒身?!?p>  盡管謝輕云已對雪千色接下來的計劃做過很多預(yù)想,也還是沒想到她會如此行事。他雖然有點意外,卻也并不多吃驚。方清歌是什么人,不動點真格就想糊弄過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雪千色對別人狠是眾所周知,但她對自己也這么狠卻鮮少有人知道,或者說,從來就沒人知道。謝輕云的意外就源于此。他到今天才知道,雪千色是個狠起來連自己也會算計在其中,可作為祭品獻(xiàn)祭的人。這樣的人,不可小覷!謝輕云十分小心地藏好自己的防備心,只把那受了驚的顏色鋪滿臉頰,愣怔著只是發(fā)呆,好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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