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風(fēng)語215
“一言為定。今天我走不開，最遲明天中午我就去火神門了結(jié)此事。另外，不許任何人將這件事情告訴父王和阿凌。要是因此讓千色再受傷害，我第一個不答應(yīng)！”雪凌玥牽起雪千色的手，柔聲道，“謝輕云乃人中豪杰，他不會在意那些事的。你放寬心，好好將養(yǎng)身體，大哥會讓你心想事成?！?p> 雪千色緊緊擁著雪凌玥，流下了真心實(shí)意的淚水：“大哥，小千謝謝你！”
“你也不用擔(dān)心謝輕云。既然錯不在他，我自會放他出來，也會找人替他療傷。不管以后你們是何種關(guān)系，你都要記得，他是你的恩人，切不可再像從前那樣對他?！?p> “請大哥放心，我記住了?！?p> 方清歌巴不得雪慶霄和雪凌寒被蒙在鼓里。不然，先別說雪慶霄了，就雪凌寒的那個脾氣和他對雪千色的疼愛，也斷斷咽不下這口惡氣，指不定又得惹出多大的禍?zhǔn)聛?。她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雪凌玥讓雪千色將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確定謝輕云是無辜的才放心：“看來我沒看走眼。輕云這孩子看著狂放不羈，實(shí)際上人品端方，做人做事很有原則。雖然你們的感情基礎(chǔ)薄，但也不是沒可能把日子過好。就像我和你大嫂，不也是先婚后愛么？”他安慰了雪千色一番，拿著匣子離開了倚云殿。
連翹換了一爐熏香，將散落在地的東西收拾干凈，小聲問：“公主，你為什么會選擇謝三公子？他到底哪里好？”
雪千色斜靠榻上，眼中蕩漾著無邊的溫柔：“從小到大，父母兄長都對我關(guān)懷備至，他們疼我，寵我，千依百順地慣著我?？上?，他們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輕云與我交道不深，卻懂得我內(nèi)心的渴望和迷惘。他不像那幫拜高踩低的勢利眼，心里面忌憚我，表面上逢迎我，背地里卻又摁著我往死里罵，恨不得一個字戳我一個血窟窿，一個眼神剜我一塊肉才解恨。輕云不懼不怕，不諂不媚，表里如一，始終拿我當(dāng)朋友看待。他會贊賞我心血來潮時的善良，會安撫我莫名其妙的糾結(jié)，也會在我亂發(fā)脾氣時給予批評，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會將他的軟弱剝開給我看。總之，和他在一起我很輕松也很快樂。那是一種被理解、被需要、被救贖的感覺，簡直妙不可言！”她撫摸著謝輕云的衣衫，撫摸著被刀劍割出的洞，動情地說道，“他是我愿意用生命來供奉的英雄！”
“可是，仙后不也常常跟你說她的苦楚嘛！”
“傻子，那能一樣么？”雪千色戳了戳連翹的額頭，“你回頭想想，哪次母后說她的苦楚不是為了讓我?guī)退拿?？她那是利用我拿我?dāng)槍使，而輕云只是單純地向我傾訴，他們的目的可太不一樣了。”
“這倒是。在我的印象中，仙后還真是無事不登倚云殿，只要她來，不用發(fā)話我們都知道你有活干了?！边B翹端了茶給雪千色，又說：“還記得青英會那晚，三公子送公主回倚云殿，他死活不肯透露姓名，只說自己是無名小卒，只是偶然路過。眾姐妹不知道他是魔界的三公子，開玩笑說，不知誰家的姑娘有幸嫁與這樣出眾的人為妻。沒想到，他竟是公主的良配。都說緣分天定，這話一點(diǎn)不假?！?p> “所謂的緣分天定，都是哄人騙己的假話。我只肯相信事在人為?！?p> “你不怕嫁過去他對你不好嗎？像大殿下那樣的姻緣畢竟太少了。我娘說，大多數(shù)男人婚前各種甜言蜜語百般體貼，婚后就跟換了人似的，只顧著自己瀟灑快活，根本不管枕邊人過得如何?！?p> “我相信輕云不是那種人。這一點(diǎn)，看他對身邊人的態(tài)度就可窺一二。”
“萬一，萬一被仙后說中了，三公子的善良都是裝出來的，公主又當(dāng)如何自處？”
“不如何。只要他高興，他愛裝就裝。如果他裝的目的是哄我開心，我更高興?！?p> 連翹怔了怔，有點(diǎn)哭笑不得：“這可真是……你這也算用情至深了吧？”
“才哪到哪就用情至深？以后的日子還長呢！慢慢看吧，你會看到的。”
主仆二人聊著謝輕云，不知不覺就日上三竿。不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報(bào)，雪凌玥已將謝輕云帶離監(jiān)牢，派了專人照料。雪千色不放心，讓連翹送去好些上好的滋補(bǔ)品和療傷藥。她胡亂吃了些東西，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天已黃昏。
連翹捧著一摞錦繡彩緞，歡天喜地地跑到雪千色面前，笑道：“公主，這是仙后剛剛差人送來的，說是給你裁剪嫁衣用。你快來看看，合不合你的意?！?p> “裁剪嫁衣？母后要我嫁給誰？”雪千色睡意全無，緊張地抓著被褥。
“當(dāng)然是謝三公子了！”連翹服侍雪千色穿好衣服，笑著跟她討賞?！耙粋€時辰前，火神門特使香淺姑娘送了一封信給仙后，大意是說得神明指點(diǎn)，火神門的小公子與公主命里犯沖，不能結(jié)為夫妻。為保彼此平安，自愿取消婚約，望仙后見諒。就在剛才，仙后已傳詔各仙門，不日將為你和三公子舉行婚禮。不光如此，三公子已被送回魔界，準(zhǔn)備婚禮事宜。臨行前，他來倚云殿看你，聽說你在休息，便沒讓姐妹們通報(bào)。他留下話來，說魔界動蕩，為安全起見，婚后他愿意陪你長住瑯寰山，讓你別有后顧之憂，安心靜養(yǎng)?！?p> “他真這么說？我真的不用住在天慕山？”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雪千色喜出望外，高興地繞著花園跑了兩圈?！拔乙稽c(diǎn)也不怕魔界的環(huán)境差，也不怕吃苦，可畢竟那里沒有我熟悉的人，我心里總是忐忑，怕他們不喜歡，排斥我。再說了，我住在天慕山，對謝家來說也是拘束。彼此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突然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對誰都是考驗(yàn)。如果我還是住在瑯寰山，只偶爾回去看看，大家都輕松自在，當(dāng)真是再好不過了！”
“三公子心細(xì)，體貼，是個可心的好郎君。公主，奴婢真為你高興！”
是該高興！雪千色心想：郎心如玉，我必誓死相隨！她眼中淚花閃爍，已開始憧憬與謝輕云的幸福生活。“傳本公主的話，依云殿上下不分官階品級，一律重賞！”
仙界與魔界聯(lián)姻的消息不脛而走，以風(fēng)的速度傳遍了三界。消息傳到莫待手中時，他正陪沐北和楊爍練劍。柳宸鋒見他捏著信，看著天邊不言不語，神色異常陰郁，知道信中所說必為大事，忙示意兩名弟子退下勿擾，然后輕聲問道：“公子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此話一出，他非常清楚地看見莫待那雙原本落滿晚霞無比璀璨的雙眸頓時變成了暗流洶涌的一灘渾水。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沉默過后，莫待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紅著眼道：“我錯了！我不該在他面前說那些話！我不該的！”
柳宸鋒再也不敢說話。他看見殷紅的血順著莫待的嘴角流下，滴落在他胸前。而莫待緊握的戰(zhàn)栗的拳頭中浸出的鮮血，已將他腳邊一朵孤零零的黃花染成了奪目的緋色。柳宸鋒分明記得，莫待手中并無兵刃，連指甲也短得不能再短了。
很多年以后，酒樓里的說書先生將莫待的一生整理成冊，成為三界受眾最廣也最受歡迎的話本。來往的聽客抒發(fā)完他們千奇百怪的看法與感慨后，便不厭其煩地猜想那些深陷其中的人到底愛著誰。每每這個時候，柳宸鋒總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這一幕。那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看見莫待人前失態(tài)，看見他的眼中有令人絕望的力不從心和藏?zé)o可藏的欲哭無淚。那之后，他見到的莫待，即便已眾叛親離，即便已身陷絕境，即便已支離破碎，也從未流露半分軟弱與無助。
那天的后來，莫待望著滿天紅霞說了一句無關(guān)痛癢，無關(guān)風(fēng)月且聽不出情緒的話：“是提前入冬了么？風(fēng)真冷，吹得眼睛疼?！?p> 柳宸鋒感受著尚有些許暖意的風(fēng)，眼皮狂跳不止，只覺大事不好。
當(dāng)天晚上，莫待留下一張便條便離開了名劍山莊，也沒說要去哪里，只再三叮囑柳宸鋒不到萬不得已，對手不是十惡不赦之徒不要使用風(fēng)眠劍法，要心懷慈悲，善待眾生。
我把謝雪兩家聯(lián)姻的事告訴長風(fēng)時，他正在清水灣里抓魚摸蝦。我問：“謝輕云怎么忍得了雪千色？那可是個悍婦。他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還能是為什么呢？自然是為了心愛的人犧牲?！?p> “你是說……謝輕晗？他是為了謝輕晗的江山？”
“江山對他來說，抵不上一滴淚，一抹笑，一聲呼喚。他在意的，始終是人，是那個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讓他魂?duì)繅艨M的人?！鳖欓L風(fēng)躺倒在河岸上，深深嘆息?！皬拇耍郎嫌侄嗔艘粋€傷心人！”
我不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想繼續(xù)追問又覺得沒必要。謝輕云要怎么樣，關(guān)我何事？他對公子犯下的錯，我可還沒原諒?？丛谕盏那榉稚希Ｍ┣灰獙λ珘?，就算是我對他的祝福了。除此之外，我再也沒有心思為他祝禱祈福?！翱?，那里有條金色的魚！”我追著密密的魚群，故作歡快地叫道，將話題撂了開去。
長風(fēng)深知我心，默默地看著我追魚捕魚，眼里的悲傷整晚都沒散去。那天夜里，他做了噩夢，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醒不過來。我湊過去喚他，卻聽見一個陌生的名字從他唇間輕輕滑過。我不知道那是誰，只記住了長風(fēng)那兩句“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你別害怕，別哭，我一直在”。他溫柔又堅(jiān)定的語氣聽得我心酸，我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公子，想起了長風(fēng)看他時的眼神。長風(fēng)的愛會得到回應(yīng)么？我無從知曉。這樣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默默守護(hù)一個人，值得么？我也無從知曉。我只知道，長風(fēng)很怕死，很怕很怕，比我還怕。他怕他死了公子孤單，他怕他死了公子沒人照護(hù)，他怕他死了公子不再是公子，會變成索命的鬼嗜血的魔，從此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曾說，豆蔻，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守住公子，你要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生活，好好地過好每一天。若是他撐不下去了，你就跟他說，長風(fēng)在天上看著呢！他希望你健康，盼著你快樂，祈禱你幸?！铱粗瘔糁虚L風(fēng)緊皺的眉頭和他眼角的淚水，不由得悲從中來。這一刻，我賭上性命起誓，我要讓這個男人長命百歲地活著，我要讓他天長地久地陪在公子身邊，然后心想事成。如此，就算要我赴湯蹈火，就算要我以命相搏，我也在所不惜。
第四天，據(jù)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黃道吉日，謝輕云和雪千色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方清歌笑容滿面地迎送賓客，任誰也看不出她不中意這門婚事?；楹蟮谄咛?，謝輕云和雪千色返回瑯寰山，同住關(guān)雎宮，倚云殿成了雪千色的一處私人別館。
謝輕云第一次進(jìn)入關(guān)雎宮的那個傍晚，天有些陰沉，像醞釀著雨。太陽和月亮卻突然同時出現(xiàn)在天空，耀眼的光芒照得天地間猶如白晝。有人說，日月同輝乃異象，兵亂將起，天下就要易主了。
不久之后，謝輕晗起兵討伐蕭堯，百萬雄師兵分四路相繼出發(fā)。謝輕晗親率一支虎狼之師走南線，直逼十城池。謝青梧與謝輕塵坐鎮(zhèn)天慕山，防止有人趁機(jī)作亂。謝輕云沒參加戰(zhàn)斗，奉雪凌玥之命動身前往北海滅妖。
到菊花快凋謝時，魔界大軍已順利拿下十城池，繼續(xù)向融御挺進(jìn)。
與此同時，雪凌寒即將迎娶南宮敏敏的消息令四海八荒一片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