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攬月224
此時，謝輕云與清歡臨窗而立，一人品茶，一人喝藥，看夜幕下的菩提樹籠罩在淡淡的光華中，枝枝叉叉清晰得像是只隔咫尺。
“吃了這幾天藥，感覺好些了么？”清歡看了一眼門口粉紅衣衫的侍女，看著她和另一個添香的小童結(jié)伴走遠，“他那么聰明，就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你這取水之法怎么看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p> “如果不是無計可施，他會跟我提起？一樁婚事，既得了取水之法，又幫我二哥斷了后顧之憂。方清歌再不樂意，也不得不捏著鼻子保持中立。這算不算一舉兩得？”謝輕云將剩下的半碗藥倒進窗前的花叢，滿面皆是歡愉之色?；仡^看看清歡發(fā)青的眼圈，十分抱歉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道，“對不起，委屈你了！”
清歡苦笑：“事發(fā)突然，誰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我就當(dāng)是被狗咬了一口！”
“我會想辦法避開她，等會你跟我去找梅先生?！敝x輕云喝了口清歡的茶漱口，“幸好那蠶絲針的毒難斷根，否則還真沒理由這么光明正大地養(yǎng)傷?！?p> “避開之前，咱倆得……”清歡嗅到空氣中有一絲極淡的香氣由遠而近，口氣一轉(zhuǎn)換了套語重心長的說辭，“你就別死撐了，快回房休息吧！只有你身體好了，你才能更好地照顧三公主。”
“等千色回來了再說。她今天出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好像有心事?！敝x輕云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我想問她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又怕惹母后不高興。”
“仙后也真是霸道的沒邊了！管天管地還要管人家夫妻間的事。三公主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她正兒八經(jīng)的丈夫，怎么就不能關(guān)心她了？”
“母后說，千色心思單純，嫁給我只是一時沖動；又說我娶千色并非出自真心，是有所圖謀。她不許我太過關(guān)心千色，以防千色被我的花言巧語騙了?！敝x輕云苦笑一聲，“站在母后的立場，她為千色打算沒有錯，我不怪她?！?p> “這就是你洞房花燭夜拼命與三公主喝酒，酩酊大醉的原因？”
“我也是沒辦法了。佳人在側(cè)，我又是個正常男人，我怕把持不住啊！”謝輕云愁眉苦臉地道，“可惜最后關(guān)頭，功虧一簣。母后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罰我?！?p> “許你們婚配不許你們行周公之禮，我也算開眼了。這事要是讓三公主知道了，你猜她會怎么著？”清歡搖頭晃腦地道，“給我封口費，不然我告訴三公主去?！?p> “封口費沒有，拳頭不缺。日后若是母后與千色因為此事不快，仔細你的皮！”
雪千色從門口探出頭，笑道：“清歡別怕，我罩你！”她跑到謝輕云身邊，戳著謝輕云的臉道，“這大傻子！母后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聽話了？”
謝輕云臉色微變：“你聽見我們說的話了？”
“怎么了，不想讓我聽見？怕母后責(zé)怪你？”
“那肯定??！”謝輕云狠狠踹了清歡一腳，“叫你別提這事，就管不住你這張破嘴！”
“你踢清歡干嘛？他心疼你還有錯？”雪千色嗔道，“我就說嘛！風(fēng)神都沒能讓你破戒，新婚夜卻不顧勸阻與人拼酒，還把我也喝得不省人事。原來是因為母后！”
謝輕云忙道：“母后是疼你才這樣。你別跟她鬧別扭，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p> “是我跟她鬧別扭，你何罪之有？”雪千色的臉色很不好看，繼而又笑逐顏開，“好清歡，謝謝你心疼輕云。我向你保證，以后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他，包括我母后?！?p> 清歡大喜，端正衣冠就要跪拜：“多謝三公主，我家公子就拜托您了！”
“不可！”雪千色側(cè)身閃開，不肯受禮，“你與輕云名為主仆，實為兄弟，我不能受他兄弟的大禮。”說完將一塊有著特殊香氣的玉牌交到清歡手里，笑道：“有了它，瑯寰山隨你出入?！?p> 謝輕云一把將玉牌搶了過去：“折煞他也！這么貴重的東西他受不起，你趕緊收好?！?p> “一塊令牌而已，哪里就那么金貴了？”雪千色重新將玉牌塞給清歡，小聲道，“以后有好東西我再給你?！?p> 清歡得意地道：“貴人賜不可辭。這寶貝是我的了。”
謝輕云咬牙道：“也不怕把你那二兩重的骨頭壓折了！”
“你別再說他了。再金貴的東西放著不用也就沒啥好金貴的。這東西我用不上，清歡?；啬Ы?，有它也方便些?！币娭x輕云還是不松口，雪千色輕輕推了他一把，“哎呀，你這個人！就當(dāng)是我給清歡的見面禮行不行？”
“大婚那天你已經(jīng)送過他見面禮了?！?p> 清歡道：“禮多人不怪。哪有怕禮多的？”
“就是嘛！禮多人不怪。清歡快收起來！”
謝輕云無奈道：“你不怕惹母后不高興？”
雪千色哼道：“她愛高興不高興，我高興就行了。”
謝輕云笑嘆：“拗不過你。挨罵了可不要哭鼻子?！?p> 雪千色嬌嗔道：“我才不會哭呢！除非哭了有好處?！?p> 清歡道過謝，打趣了兩人幾句，哼著小曲興高采烈地出了書房。
謝輕云的目光溜過雪千色嬌艷的雙唇，別過頭去：“你早點休息，我去書房看書?！?p> 雪千色抿嘴笑了：“看著是個風(fēng)流浪子，實際上是個大呆瓜！”她扶正謝輕云的臉，柔聲道，“輕云，不管別人怎么看，我想說的是，嫁給你，我很幸福！我會竭盡全力給你想要的一切，只求你好好愛我！”
“我會?！敝x輕云的指尖飛快地碰了碰雪千色泛紅的臉頰，呼吸明顯沉重了，喉頭也開始打架。“我只是怕……”他驀地后退幾步，轉(zhuǎn)身就跑，“你稍微等我一等！就一會，一小會……”
雪千色愣了，腦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家伙該不會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吧？不應(yīng)該??！洞房時不是挺會么？其實也不能算會……正胡思亂想，謝輕云氣喘吁吁地回來了。“你干嘛去了？”
“我……”謝輕云十分難為情地撓撓頭，“你就別問了。”見雪千色不肯罷休，只得硬起頭皮道，“大婚那晚我太粗魯了，剛才我去問了清歡幾個注意……注意事項?！?p> “你……你這傻瓜！怎么能去問清歡？不是還有我么？”雪千色吻上他的唇，將自己化作一根柔軟的藤……
那天晚上，草堂里響起了久違的笛聲。笛聲嗚咽，如訴如泣，像是在哀悼被時光沖散的愛人，又像是在傾訴午夜夢回時沒著沒落的相思。飯團依著合歡樹聽了一夜笛聲，淡藍的眼眸里流轉(zhuǎn)著憂傷的光芒。
姻緣林中，一樹新開的桃花沾了沁涼的露水，被月光暈染得格外動人。梅染的手在一朵半紅半白，半生半死的花朵上停了很久，終究還是縮了回去。他轉(zhuǎn)頭望向關(guān)雎宮方向，一向冷淡的雙眸里多出了些許像同情，似諷刺的情緒。
第二天，雪千色驚奇地發(fā)現(xiàn)，關(guān)雎宮唯一一株血蓮開出了令人著迷的并蒂雙花。并蒂血蓮，千載難見。雪千色欣喜若狂，認定這是上天對她和謝輕云的祝福，親自將血蓮移栽到寢殿門口，用心養(yǎng)護。
謝輕云神色曖昧地低語：“花再美，也沒你秀色可餐?！?p> 雪千色粉面含羞，賞了他一頓花拳繡腿：“沒正經(jīng)的！”
“在我的女人面前，我要什么正經(jīng)！”謝輕云大笑著離去，舉手投足間的瀟灑不凡叫人心馳神往。清歡笑著跟雪千色打了聲招呼，跟著走了。
兩人剛走到星辰殿附近，看見雪凌寒陪著一位妙齡女子走過來，忙快步迎了上去?！岸缭纭＿@位姑娘是？”
雪凌寒替雙方做了介紹，說明來意：“池魚被母后叫走了，其余的人都各有安排，我便陪南宮姑娘來了?！?p> 南宮敏敏禮節(jié)周全地見了禮，并不多說話，保持禮貌的笑容靜候一旁。
謝輕云道：“你們先聊著，我找梅先生有點事。”
雪凌寒道：“梅先生出門了，目前不在瑯寰山。”
“那我下午再來。對了二哥，夜盜洗心水的人查出來了么？”
“沒有。那人選在你和千色大婚當(dāng)晚動手，是個有謀算的。想揪他出來，怕是不容易?！?p> “好在他沒得手?！遍e話幾句，謝輕云便告辭離去。走到無人處，清歡改變路線，迅速趕到三生石附近，藏身在高大的花叢中，借著馥郁的花香和蜜蜂的嗡嗡聲掩蓋痕跡。他剛藏好沒多久，雪凌寒和南宮敏敏就到了。
風(fēng)穿樹林，沙沙有聲。海棠和藍霧樹枝葉相交，那么濃綠，那么茂密，絲毫沒有枯萎的跡象。三生石還是那般孤僻，那般緘默，仿佛從未感受過一絲三界的溫暖。
南宮敏敏跪在石前，雙手合十，大概是在祈禱月老賜她一份好姻緣。祈禱完畢，她退回雪凌寒身邊，目光掃過石頭上的名字，嘆道：“愿蒼天有眼，賜有情人生生世世的緣分?！?p> 雪凌寒看了看日頭，準備換身衣服前往鳳舞山莊赴約。哪知告辭的話還沒有出口，南宮敏敏先說話了：“敏敏有事想說與上神，不知可否？”
雪凌寒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煩，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南宮敏敏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顫抖著嗓音道：“上神能否幫忙救救我的夫君？”
這句話大大超出了雪凌寒的意料，不禁怔了一怔：“你的夫君？他怎么了？”
“他被翾翾囚禁了。翾翾說如果我不答應(yīng)嫁給你，就殺了他?！?p> “南宮掌門怎能如此行事！你們可是親姐妹?！毖┝韬悬c想笑，這南宮翾只一門心思逼南宮敏敏就范，怎么也不問問他愿不愿意娶？“她就不怕別人戳她脊梁骨？”
“親姐妹如何？被人戳脊梁骨又如何？什么都不如大權(quán)在握，地位穩(wěn)固來得重要。翾翾掌權(quán)的時間不長，她需要盡快培養(yǎng)出一批忠于她的勢力，也需要一個強大的幫手助她穩(wěn)定局面。放眼仙界，最佳人選非仙后莫屬，這就是她想與雪家聯(lián)姻的重要原因。本來她已答應(yīng)了仙后的提議，讓環(huán)兒娶三公主，奈何他二人八字不合，只得作罷。于是，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墒俏也辉缸鲞`心之事，更不愿給上神添堵！”許是想到了自己的艱難處境，南宮敏敏哭了?！霸疚蚁?，只要我跟上神和仙后表明了態(tài)度，翾翾就不好再逼我，此事也就作罷了。誰料，今天一早她捎話給我，說她已將我夫君囚禁，算是對我私上瑯寰山的懲罰。如果我想我夫君平安無事，就必須說服你聯(lián)姻，不然我與我夫君就再難相見。我了解翾翾，她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她說得出這些話，就必定是下了狠心的。我沒本事救我夫君脫困，只能向你求助。求上神垂憐，救我夫君一命！”
“你已與那人定了終身？”雪凌寒十分詫異。眼前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與人私定終身的膽量。“你們很相愛？”
“是的，我們非常相愛。說起我與他的緣分，還是拜上神所賜?！蹦蠈m敏敏蓄了淚的眼里滿是柔情蜜意，想必是想起了昔日的甜蜜時光。“那年，上神拒婚后，流言四起。我沒臉待在仙界，孤身四處游蕩。路過鳳梧城時，我遇見了一名以詩畫會友的年輕男子。我與他一見知心，再見傾情，我們說好了要永結(jié)同心，生死不棄。就在他打算將我倆的事稟明父母時，他家遭逢巨變，滿門被滅。我不相信他就那么死了！我翻遍鳳梧城，搜遍三界，發(fā)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終于，我找到了他！當(dāng)時他五臟六腑俱裂，命懸一線。我將他帶回火神門，藏在書房之中，每日替他療傷?；侍觳回摽嘈娜?，我花了十多年時間，以靈力和靈藥滋養(yǎng)，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誰曾想……”
“既然相愛，你為何不光明正大地與他在一起？”
“我想，可我不能。他家的冤屈尚未洗清，我不能暴露他的身份，讓仇家再找上門。翾翾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咄咄相逼。他病體羸弱，經(jīng)不起半點折騰。萬一他有個閃失，我也不活了！”
“別說灰心的話，我先幫著找找?！毖┝韬鲧R花水月，搜尋了又搜尋，結(jié)果一無所獲?！八暮０嘶?，天遼地闊。如果南宮掌門存心不想讓你找到他，法子太多了，你得另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