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凌波心頭大震,失落之余更多的是羨慕:“你們人不在一處,也不曾互通消息,卻知道彼此心中所思所想。這份默契,擔得起生死之交的情意!”
“他是我此生的夙愿,也是我放不下的執(zhí)念,我想守護他!凌波,你幫我!”
“我會!如今我掌管了七星湖,又有凌璧哥哥和一眾兄弟全心全意幫我,行事比從前方便很多。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盡管說。先不論你我的交情,莫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希望他有事?!毖┝璨ㄒ娭x輕云呆呆地盯著地面出神,知道他心懸莫待,便岔開了話題,“過幾天你要帶兵去北海,準備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凌玥上神說那邊等不及了,明后天就起程。”
“北海與混境隔海相望,出入的魔物都不可小覷。你要多加留心!”雪凌波拿出幾個寫了字的小玉瓶,捧到謝輕云面前,“這些藥是我調配的,你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p> “多謝你。我會平安歸來的。”謝輕云還是郁郁的,心情十分低落。雪凌波自知無力安慰他,只能做到不打擾,只安靜地守在他身邊。
不見星月,黑壓壓的云團在天空翻滾,像是在蓄謀一場暴風雨。
“夜深了,你回吧,不然千色那里你不好交代?!毖┝璨ǖ脑拕傉f完,一滴雨點打在他臉上。緊接著,一朵紅色的煙火在空中炸開,刺耳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傳得很遠?!斑@是星辰殿的信號,有人入侵瑯寰山。最近魔族蠢蠢欲動,像是要有大動作,莫不是他們?”
“信號的位置在來儀館,那里只用來招待客人,沒有值得偷盜的東西。不偷東西,那就只能是殺人或刺探消息。這兩天瑯寰山有重要人物到訪?我怎么不知道?”
“重要人物?”雪凌波想了一圈,搖搖頭,“我也沒聽說。早起凌璧哥哥說,火神門的南宮敏敏昨夜來訪,現(xiàn)在還不曾離開。南宮敏敏一朵嬌養(yǎng)的富貴花,未建尺寸之功,算哪門子重要人物?”
“確實是?!币粋€念頭閃過謝輕云的腦海,他臉色大變?!霸懔耍∥壹野⒋粲形kU!”
“冷靜點!”雪凌波眼疾手快,將已跳向空中的謝輕云拽回地面?!霸诓磺宄l(fā)生了什么事的情況下,不能輕舉妄動!如果事情如你所料,那么對方應是早有預謀,咱們更要小心應對,從長計議。不然不但幫不了莫公子,還有可能落人口實,掣肘于他。且千色善妒,她一直很在意你與莫公子的關系,你不能引起她的懷疑,否則后患無窮!”
“這可如何是好?”謝輕云穩(wěn)了穩(wěn)心神,急得揪頭發(fā),“早些時候,凌寒和阿呆因為意見不合吵了一架。要是再因為南宮敏敏引起誤會,怕是會影響他倆的感情?!?p> “任何感情都是以信任為前提。只要他們信任彼此,就不會有問題?!毖┝璨ㄒ娭x輕云以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笑道:“你很奇怪我懂這些?的確,我接觸的人事比較單一,但這不代表我就不懂人心和人性。先不說整個仙界,僅僅是這瑯寰山,明里暗里就有多少勾心斗角。我活了這一把年紀,就是聽也該聽懂了?!?p> “是我狹隘了??傄詾槟悴恢O世事,只知道治病救人。依你之見,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置身事外,隨機應變。答應我,控制好情緒,管住你的眼睛和嘴巴。這個時候跟瑯寰山鬧僵了,對你和二公子一點好處都沒有。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忍辱負重多年的魔界子民著想,咱絕不能前功盡棄。”
“我盡量?!蹦盍艘魂嚽逍脑E,謝輕云的心情總算平復下來。他使勁揉臉,直到揉出一點笑意才說,“快走!”
雪凌波抓起他的胳膊御風飛行,說話間就到了來儀館。此時館外已圍滿了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一個個緊繃著臉,如臨大敵。領頭的男子簡單行了禮,隨即放行:“請兩位公子自行前往飛鳳閣?!?p> “輕云,你來了!”雪千色帶著兩名侍女過來,關切地道:“清歡說你找凌波哥哥診脈去了。這么長時間不見你回來,我好擔心!”
“才這么點時間你就擔心了?懷疑我的醫(yī)術也不用說得這么直白吧?!毖┝璨ㄐΦ?,“我看他精神不是很好,便讓他吃了藥在我那里睡了一覺。害你擔心,真是不該?!?p> 雪千色端詳著謝輕云的臉,頗為開心:“臉色看著確實是好多了。多謝!”
謝輕云笑道:“你謝他做什么?我底子好,什么毛病睡一覺都會好很多。是他不放心他新研制的藥,非得要我留下觀察藥物反應?!?p> “醫(yī)者父母心。凌波哥哥也是為你好。”
“你知道我是為他好,我這心思才沒有白費。不像有的人,哼……”雪凌波湊到雪千色跟前,用極低又極嚴肅的聲音道:“這藥服下后半年內不可行房。我叮囑過他了,可他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未必就管得住自己。你勸著點?!?p> 雪千色騰地紅了臉:“我……我知道了?!?p> “你倆怎么還當著我的面說悄悄話?什么要緊的秘密我不能聽?”
雪凌波笑道:“我們兄妹倆的小秘密,你還是少打聽為妙。”
“不打聽就不打聽。”謝輕云環(huán)顧四周,壓低了嗓子問:“啥事啊這么大陣仗?”
“我也不知道?!毖┣皇强礋狒[不嫌事大的開心,“我就是來湊熱鬧的。”
三人說著話到了飛鳳閣。離瑯寰山最近的幾個門派的掌門人和在永安殿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官員已悉數(shù)到齊,路程較遠的已在來的路上。意外的是,南宮翾和方星翊也在。南宮翾面色如鐵,咬牙切齒的模樣像一頭發(fā)怒的母獅。方星翊氣定神閑,好像就是路過來儀館進來喝茶閑坐的。
南宮翾鐵青著臉,正在訓斥雪凌寒的手下:“你們星辰殿的侍衛(wèi)真是越來越怠惰了!那么多人居然沒能抓他個現(xiàn)行,都是干什么吃的?”
雪凌寒冷聲道:“話不能這么說。聽到動靜他們就趕來了,沒耽誤片刻。奈何對方身手太好,才沒能得手。南宮掌門親自出手不也沒拿下來人么,憑什么要責備他們?”他吩咐受傷的侍衛(wèi)下去包扎傷口,又說,“火神門到瑯寰山的路程不算近,南宮掌門來得倒挺快?!?p> “我與星翊上神赴仙草門之宴,回來得晚了些。路過瑯寰山附近發(fā)現(xiàn)了煙火信號,便連忙趕了過來。怎么,你懷疑我?”
“懷疑說不上,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南宮掌門有何發(fā)現(xiàn)?”
“此人功夫了得,心狠手辣,竟對我二姐那樣的弱女子痛下殺手,可惡至極!”南宮翾盯著方清歌,口氣相當不友善。“那人傷了我二姐的臉,仙后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交代?”
“南宮掌門稍安勿躁,本宮自有論斷?!狈角甯杌仡^問,“派去請莫公子的人回來了么?”
“干嘛要去打擾他?”雪凌寒眉頭的高度顯示著他不悅的程度,“這件事跟他又沒關系。”
“本宮沒說他跟這件事有關,只是請他前來問一問?!痹捯魟偮?,莫待和梅染一前一后走了進來,方清歌立刻喝道:“你們是怎么做事的?這么晚了怎么還驚動了梅先生?”
梅染在雪凌玥對面的位置坐下,誰也沒搭理。雪凌玥的目光在莫待身上停了停,嘴角浮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梅染看了他一眼,依舊沒說話。
一縷極為淺淡且十分陌生的香氣飄然而至,在莫待鼻端縈繞,說不出的好聞。凝神細辨,竟認不出其中兩種香料是何物。他的警惕心瞬間驚醒,下意識地朝眾人身上掃去。除了方星翊的腰間多了一個顏色淡雅,面料罕見,花色極為素樸的香囊,旁人的穿戴與往日并無不同。他不著痕跡地深呼吸,確定香氣確實來自那個香囊,才松了口氣。這人什么時候喜歡上這種東西了?這氣味倒與他的氣質很配。
很顯然,方星翊沒察覺到他的心思,端著一如從前那般不咸不淡、不遠不近的溫和笑容,仿佛兩人從未有過與眾不同的交情。這倒叫莫待徹底安心了,他不希望方星翊還記得桃花源的事。
方清歌道:“打擾梅先生休息,非本宮意愿,實乃事出有因。南宮掌門,你來說?!?p> “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暫且按下不提?!蹦蠈m翾攤開手掌,指著掌心的一根毛發(fā)問,“莫公子遨游四海,見多識廣,可識得此物?”
憑直覺,莫待知道這根沒一點分量的毛關系著一件很要命的事。他沉默片瞬,選擇實話實說:“認識。這是飯團的毛。”
“是姻緣殿的那只飯團?”南宮翾的手又往前送了送,“莫公子確定么?確定沒有看錯?”
“南宮掌門不相信我的眼力?既然不信,又何必問?”莫待知道自己已踏入陷阱,成了獵物,卻絲毫不慌張。真要算起來,左右也不過那些事。他沒什么可擔心的,倒是謝輕云那里,他很放不下。
“相信,怎么能不相信,不相信就不會叫你來了?!蹦蠈m翾環(huán)顧眾人,緩緩道:“事情的經過諸位都清楚了。就在剛才,一個黑衣蒙面人潛入飛鳳閣,妄圖加害我二姐。侍衛(wèi)不是他的對手,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得發(fā)信號求救。我等看到信號趕到時,那人正欲對我二姐下殺手。幸虧星翊上神救護及時,我二姐才僥幸撿回一條命。我氣不過,與那人打了起來,結果還是被他逃了。這根毛就是我與他對掌時,沾在我手上的。據(jù)我目測,莫公子與那人的身量幾乎一般無二。對此,莫公子沒話要說么?”
“從微小處入手,給對手以重創(chuàng)。南宮掌門好算計?!蹦Q起兩根大拇指,“仙界誰人不知,姻緣殿有只靈獸叫飯團,高傲冷淡,除了我和先生,旁人是摸不得碰不得的。先生有潔癖,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從不讓它近身。若論與它的親密程度,我當之無愧排在第一。而且這家伙懶得出奇,素來只在姻緣殿一帶活動,幾乎不踏足其它地方。這么一看,這貓毛好像只能是我留下的?!?p> “為何就不能是我,或者是余歡?”梅染終于說話了。
“先生和余歡上神要殺一個南宮敏敏,何需易裝行事?況且你們都沒有殺人動機,但是我有。南宮掌門還說了,那人的身量和我一樣,與你們不搭邊?!蹦D而問雪凌寒,“如果我說南宮掌門是在誣陷我,你信不信我的話?”
“用你的話說:我信你,但更相信事實。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
“相信我,就不會這么問我了?!蹦妥⌒宰咏忉尩溃巴盹堖^后,我與桔梗玩了一陣就回草堂陪先生煉藥,之后看了兩本書就休息了,哪兒也沒去?!?p> “那這根貓毛是怎么回事?怎么會在黑衣人身上?”方清歌眼神如鉤,像是要鉤出藏在莫待心底的秘密,“靈獸只有在虛化和情動時才會出現(xiàn)掉毛、換膚、脫皮和斷骨等現(xiàn)象。平日里別說是掉體毛,就是眼睫毛都不會掉一根。就在一個時辰前,草堂里傳出了靈獸情動時的叫聲,雖不大,但很多人都聽見了。草堂里,有且僅有一只靈獸?!?p> “要這么說,我還真回答不了你的問題。要不然,麻煩足智多謀的仙后大人來為我們答疑解惑?我記得當年在瑯寰山初見,你拿走了一根飯團的毛?!?p> “凡事都能扯到本宮身上,也是一種本事。莫待,你我初見是什么時候本宮早就已經不記得了,難為你還記得這么清楚。那只叫飯團的貓,本宮只遠遠地見過一次,沒機會近距離接觸,要怎么弄到它的毛?本宮與它不熟,又怎么知道它何時虛化?”
如此深謀遠慮,難怪娘親會折在你手里。莫待將方清歌的危險等級往上提了提,又覺得過分抬舉了,便往下降了降。想到即將會出現(xiàn)的場面,他心中百味雜陳,反倒笑得更加開心了:“照仙后這個說法,這件事只能是我做的了?”
“是與不是你心中有數(shù)。如果你是被人陷害,請拿出證據(jù)自證清白?!?p> “這話好笑。我本就清白,何須自證?現(xiàn)在是你在懷疑我,難道不該是你拿出證據(jù)證明我有罪?你該不會僅憑一根貓毛就想給我定罪?”
“定不了你的罪,至少也能說明你有很大的嫌疑。要不然這樣,咱們先聽聽南宮姑娘的意見。她是受害者,她最有發(fā)言權?!狈角甯杩粗m時出現(xiàn)的南宮敏敏,十分滿意。她瞥了眼雪凌寒,心里樂開了花,表情卻是一等一的沉郁,簡直可以用“愁云慘霧”來形容?!澳蠈m姑娘,你的臉不要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