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憶從醫(yī)務室里出來的時候,還是套著她那件牛仔短褂,不過手臂已經用醫(yī)用紗布包扎得當。
輸血治療后,她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重新恢復了血色。
孫憶上半邊牙齒緊咬著下半邊唇瓣,眼里神色復雜,許久,才吞吞吐吐
“謝謝啊。”
何洛伸出手,在她的腦門上試探。
“沒發(fā)燒啊,那就是瘋了?”
孫憶說我沒瘋,然后嗔怒著打落了何洛的手。
“你就當我放了個屁!”
何洛嘿嘿一笑:“那我也聞見了?!?p> 旁邊的陳大炮問我呢?你不謝謝我?
孫憶說謝謝你的傘。
先前何洛穿的短袖已經沾滿血跡,沒法再穿了,作為補償,孫憶帶他上街挑了好幾件短袖。
那火紅短發(fā)身影刷卡時毫不猶豫,酣暢淋漓,讓何洛想起來,眼前的孫憶才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拋開被仇家追捕的身份不談,至少在財富方面,絕對是個小富婆。
方元都混得那么好,孫憶不得比他強數倍么。
“胖哥大排檔?富婆你就帶我們吃這啊?”
孫憶柳眉微揚,攏了攏齊耳的短發(fā)
“不行嗎?我反正覺著挺對胃口的?!?p> 說罷,她笑著和胖老板打了個招呼,熟練找座,點菜,一氣呵成。
“洛哥,別要求太多,你身上還穿著用著人家的哩!”陳大炮小聲提醒道
實在餓了太久,何洛也覺得挑不了那么多,先填飽肚子再說。
“行,炒倆腰子啊,我提前補一補!”
飯間,陳雷好奇,問孫憶一學生,是怎么惹上外省的人。
孫憶往喉嚨里咕嚕咕嚕灌了口啤的,
說她還年幼的時候,十三四歲,馬淵就找到她,以極高的報酬發(fā)布了代抽任務。
具體是什么任務她沒說,總之孫憶接下之后發(fā)現上當了。
想要放棄,馬淵不讓,說她已經收了定金。
孫憶要退錢給他,馬淵也不讓,說得按他那邊的規(guī)矩,十倍奉還,并且還得賠償他損失費。
另外附帶條件,
讓孫憶賠得起就賠,賠不起就去江川在他手底下當代抽人還債。
聽到這里何洛和陳大炮都聽明白了,這明顯就是個套。
奈何馬淵位高勢大,哪怕就是明著來,平頭小卒的也沒太多辦法。
多虧了廬州本地的代抽人組織及時出面勸說,把定金退還后,才阻止了馬淵的預謀。
時隔多年,作為代抽人的孫憶日益成熟,羽翼豐滿,實力更是如日中天,成了廬州新生代代抽人的中流砥柱。
卻沒料到原本風平浪靜幾年的江川馬淵居然舊事重提,再次對廬州伸出魔爪。
何洛聽懂了,也有一點不懂。
“為什么連我也抓?”
“誰讓你不知好賴和我抽卡對決?你知道整個廬州市三十歲以下的代抽人里有實力和我對決的有幾個嗎?”
“三個?兩個?一個?”
孫憶伸出玉蔥般的食指,在何洛面前輕輕搖了搖
“一個都沒有!”
“廬州市新生代代抽人實力已經出現嚴重斷層,這一點在內行里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實?!?p> “不是自吹自擂,我如果再離開,恐怕過上十年二十年,廬州代抽勢力將被江川打壓得永無出頭之日?!?p> 飯桌上的氣氛逐漸凝重起來,陳大炮有些后悔自己問了個聽不懂的問題,乖乖扒了兩口米飯。
酒足飯飽,何洛借著去洗手間的借口準備把單買了,覺著不能總讓人家孫憶請客,剛想起身,背后突然伸來一雙手,把他死死摁在來座位上。
搭眼一看,雷子,孫憶都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誰?”
何洛猛地回頭,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追了他的孫憶整整一天的黑衣人。
不止一個,人很多,將他們三個團團圍住。
天啊,到底還有完沒完了,吃個飯都不讓嗎?何洛心里沒來由地想到。
最先站起來的是陳大炮。
揣起腳邊的啤酒瓶就砸在了桌角。
“咣啷!”
深綠色的玻璃碴碎了一地,腰片爆肚濺得到處都是,嚇得隔壁兩桌的小姐姐驚聲尖叫。
陳雷舉著尖銳的破碎啤酒瓶對著何洛身后那人,怒火中燒
“媽的你敢動一下試試?!?p> 陳雷管你是西裝暴徒還是斯文禽獸,敢動我兄弟你就等著吃拳頭。
何洛也握緊了緊靠身側的高爾夫鐵桿,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動手,雷子肯定能和自己打上配合。
身后的黑衣人完全不理會陳雷的威脅,反倒是何洛感受到喉間貼著皮膚傳來冰涼的觸感,有一柄鐵器抵在自己脖子上。
運氣好是啤酒起子,運氣不好是小刀。
“坐下!”黑衣人命令道
從陳雷臉上露出的厭惡表情上來看,何洛知道自己肯定是被刀架脖子了。
對面的孫憶低著頭,一言不發(fā),面沉入水。
胖老板也算是見識過些世面的人,當即掏出手機要報警,可立刻就有兩個穿著西裝的黑衣人湊了上去。
其中一個止住胖老板撥號的手,另一個遞過去一打票子。
“別多管閑事?!?p> 胖老板拿著錢,用肥手在臟兮兮的圍裙上擦了擦,不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說白了,他只是個平民老百姓,上有老母下有妻兒,換句話說,他惹不起事。
他顫顫巍巍的說道:“你,你們有什么事好說話,千萬別動手,和諧社會,和諧社會!”
黑衣人笑笑,拍了拍胖老板的肩膀
“放心吧,我們不是什么壞人,只是我們會長有些話想和他們說而已。”
隨后,他招招手
“帶走!”
四名黑衣人用手穿過何洛和孫憶的腋下,夾住肩膀,準備發(fā)力。
“帶誰走?”一人雅音侃侃響起,黑衣人們怔住了。
孫憶嘴角微微上揚,終于來了。
真以為老娘光明正大地坐在這吃大排檔心里沒點數?
上當了,你們這幫蠢家伙!
何洛驚覺,迎著昏黃的路燈,他瞥見那人。
消瘦的身子骨著一套精致素雅的白色西裝,打著別致小巧的領結。
面色也是煞白的,如凜冬深夜的大雪那樣煞白。
渾身上下,除了長發(fā)外,只有那對瞳孔是黑色的。
在這縹緲虛無的黑夜里,他的身影似個被剪碎的白色皮影人。
這般模樣的病秧子,說出的話都輕飄飄,按理來說是不具有任何威懾力的。
可那幫黑衣人們卻偏偏如見了鬼一般。
他們知道,在廬州市,有一位和自己會長馬淵同樣地位的人物,庇護著這邊土地。
州中,白閻羅!
但老大不是說他今天必定不會出現么?老大居然算錯了?
那股無形的壓力席卷著在場每一位黑衣人,即便他們不是代抽人,也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威壓,來自王者的威壓。
作為代抽人的何洛感受更為明顯。
這白衣人正散發(fā)著讓他如沐春風的舒適感,自己的運勢也借勢提升好幾個層次。
而相反地,他正壓制著在場的每一位黑衣人。
如一張無形的大手,鋪天蓋地。
為首的黑衣人雙腿發(fā)軟,明明是悶熱的夏夜,他的手心卻生出細密的冷汗,嘴唇顫抖
“對,對不起,白閻羅大人!不知您大駕光臨,冒,冒犯了!”
白閻羅面無表情,語氣平淡無奇,如陰曹地府里的無面判官提墨筆書寫。
“你用了‘光臨’兩個字?!?p> 大駕光臨雖然是敬語,但只能用于他人來自家做客。
但康城、整個廬州都是白閻羅的屬地。
換句話說,沒人可以在這里對他用“大駕光臨”這個詞語,更不用說來自江川的他們。
先前說話的黑衣人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的才疏學淺,和大人天差地別,望大人海涵!”
“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重叩在地面,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額頭血跡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