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一回,恰好15天。
默客把馬繩掛在拴上,輕輕拍拍馬頸,純黑駿馬鼻子吸了一口氣,不安地來回挪步。
馬的黑色眼珠中,倒映出一片余燃的帳篷,這些蒙古大帳左傾右擺,支架脫離,營帳的主人們靠在碎裂的木桶旁,身上數(shù)個外翻的傷口已經(jīng)發(fā)黑,流盡了血。
默客在回路上聽到一個游牧者說,西邊有火光,燒了三天三夜。
說的就是塔爾吉部落,這是一個龐大的游牧部落,人數(shù)五百人。
塔爾吉部落,似乎與某種敵人斗了三天三夜,從廢墟里還能看到當(dāng)時用支架,車輪,木桶建立的臨時防線,總共圍了兩圈,防線中央的大帳血液漫出,連十米之外的草都染黑了。
顯然,塔爾吉部落的孱弱,都在最后一刻被消滅。
塔爾吉部落的兩百朵營帳,全部崩塌,奔逃的畜生被殺盡在原野,有一批突圍的人被殺倒在一個山坡頂上,余下的都是圍著防線死的。
塔爾吉部落,也是有尋劍者專員駐扎的大部落,幾個專員身穿制服,身體被撕碎掛起,被敵人當(dāng)做了威嚇的工具。
裂之都有一個專門由尋劍者組成的部落,不行牧事,主要分成一支支小隊在草原上來回劃分牧場,仲裁,交流。
這些巡牧的尋劍者,每隔幾天就會到達一處部落,短暫逗留再移動。
“……”
默客走在廢墟中,準(zhǔn)備拿出幾天做現(xiàn)場調(diào)查,順便等待巡牧的尋劍者過來交接這件事。
不過這里的火光燒了三天三夜,也早就應(yīng)該驚動尋劍者了。
戰(zhàn)斗態(tài)勢,塔爾吉部落呈守勢,一般要兩倍以上的人力,才能讓這種體格強韌,人力旺盛的部落主動防守,也就是敵人至少有一千人的部隊。
敵人,多是骨骼大而體型壯,都身著重型護甲,很顯眼的西歐尋劍者風(fēng)格,不過根據(jù)情報信息,西歐已經(jīng)沒有多少正規(guī)的尋劍者了,只剩下所謂的“騎士”這種與武者差不多類型的人在活動。
只是這些騎士為何會突然殺到裂之都來?這一路距離不少,光是進軍就要花費龐大的資源與精力,路上也有很多掠奪的目標(biāo),為什么非要挑最遠(yuǎn)的來攻擊?
默客從防線上拖下一具騎士尸體,摸摸索索,從腰間摸到一包藥丸。
“……”
習(xí)慣性地摸出驗藥的試紙,輕輕一擦試紙立即變色。
“好高純度的迷幻藥……膽內(nèi)成分是一樣的嗎?”
剝開藥丸,挑出內(nèi)膽,擦拭之后卻沒有變色,內(nèi)膽又是不同的成分。
“混合藥物……時劍的尋劍者確實有使用藥物的習(xí)慣,但應(yīng)該是不會與迷幻藥一起使用的?!?p> 那么,內(nèi)膽的藥物應(yīng)該就是“血力丸”,是一種早已在西歐流通的強化興奮劑,是過載體能,讓尋劍者身著重甲還保持動作流暢的一種藥丸,性能之強甚至能屏蔽痛覺。
但是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越長,副作用會成倍疊加,而且副作用無法避免,一分鐘身體虛脫,肌肉拉傷,兩分鐘呼吸困難,頭昏腦漲,三分鐘四肢暫時失去知覺,四分鐘就是昏迷、休克甚至死亡
就算每次只使用一點,副作用也會一點點積累在體內(nèi),使人漸漸虛弱,很難清除,以前西歐尋劍者規(guī)模發(fā)達的時候,他們也只會在緊要關(guān)頭用這種藥物。
但是這種外殼加配了高純度迷幻藥的血力丸,一粒下去,雖然藥力兇猛無比,過后直接半身不遂也是可能的。
所以,少量部隊是不會使用這種藥物的,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軍團式藥物,第一波吃了,撕裂防線,第二波再吃,沖入防線,第一波回流緩解副作用,第三波吃了跟隨第二波繼續(xù)攻擊。
塔爾吉部落面對的,應(yīng)該就是這種波狀強攻,以至于即便人力旺盛,也沒有留下多少敵人的尸體。
反正,這種藥物是尋劍者最不恥用的藥物,尋劍者要磨煉劍心,感悟劍意,靠的是無數(shù)的戰(zhàn)斗,依賴這種藥物,幾場戰(zhàn)斗自己身體就報廢了,而且對手也不是傻子,吃這種藥物后表征明顯,對手隨便一拖,就是在憑空消耗自己的身體。
唯有這種陣對陣的攻防,才有最大效果。
“西歐來的流匪軍團?……”
取來廢墟中掉落的武器,這些騎士劍一律是新造的精劍,哪里來的流匪軍團能用的上這么好的武器?而且勝利之后也不回收,根本不像是缺少裝備的流匪。
整個戰(zhàn)場,唯一被徹底帶走的是食物。
一支以殺人為樂的精良軍團。
默客最后是做出這種判斷。
塔爾吉部落,一開始以為敵人是為了財物而來,游牧部落的財物,除了牛羊馬,還有就是處理過能夠保存數(shù)年的腌制物,臘肉,火腿。
至于玉帛,金銀,其實持有的并不多,加之地劍可以鍛造礦脈,這些古老形式的貨幣比以前的價值要低不少,相比起來,天下幣是一種用地劍力量鍛造的復(fù)合寶石,更加瑰麗且無人能私自制造。
西歐的高級貨幣,是一種叫做“票”,諧音為古字母音“藥”的透明石塊,這種石塊里頭是真的包裹著一種萬能藥物,如琥珀般放置千年,打碎后取出仍有藥力。相比起來,天下幣在西歐只有缺乏實用性的價值,勿論取走食物還可以支持行軍。
畜生在平原上被殺盡,其實是因為塔爾吉部落放出了所有動物,希望敵人能夠?qū)⑵渥饺?,放過他們,突圍的隊伍應(yīng)該也是在此時反方向出發(fā)的,不過兩頭都被殺盡了。
這些被放棄的動物,身上也披掛了部落擁有的所有財寶,但是沒有被取下多少。
如果不為財物,那么就是為了殺人取樂,但財寶都不拿,行軍的日程又給人感覺十分緊急、另有目的。
于是塔爾吉部落放棄幻想,構(gòu)筑防線抵抗,火燒了三天三夜,實際戰(zhàn)斗可能兩天一夜就結(jié)束了,還有的就是給勝者作樂的宴會時間。
防線中央的營帳,孱弱們被謔殺的情況慘不忍睹,縱是生死超然的從劍,也不由篡緊拳頭。
數(shù)了數(shù),現(xiàn)場只有四十具西歐騎士的尸體,以40個人換千人的兩天食物與振奮士氣,真是一筆好買賣!
他眼中幾乎冒出火來。
本還想停留,但現(xiàn)在需得回尋劍者部落,做好對付這種軍團的準(zhǔn)備,否則西北平原遲早被屠殺殆盡。
或許還有時間,距離軍團離開不超過兩天,裂都地形復(fù)雜,本地人都會迷路,這點也應(yīng)該限制了軍團的進路。
默客翻身上馬,用他的喉嚨僵硬地吼了一聲哈,黑色駿馬飛快地奔去。
此地為何被稱做裂都?便是舊時的沙漠荒原被七劍力量撼動,大江浸潤松散的沙土,反反復(fù)復(fù),沖刷出一片被深邃河谷分割的網(wǎng)狀草原,與昔日的“蒙”之地連成一片,土地被河谷撕出許多裂紋,便稱裂都。
這河谷以無法阻擋的力量撕開了沙漠,曾經(jīng)的沙有多厚,河谷就有多深,由于河水浸潤,植物生長,被河谷撕開的地形也在百年后穩(wěn)固下來,不過這里居住的人要跨越河谷,需要用五米長的原木打進地里,再掛上鐵索橋。
裂都到處都是這種鐵索橋,由于其重要性,尋劍者也有維護鐵索橋的任務(wù),不過尋劍者部落附近則用人力硬生鏟斜了河谷,使之變成了山地。
頃刻間,默客就想出如何對付這個軍團的方法,將軍團所處地帶的鐵索橋拔斷,即可困住他們,這些河谷窄的也有五米寬二十米深,一旦掉下去,即便不死也要沖進河谷末端的荒山野嶺中,有的是野獸解決他們。
或許這也是這支軍團沒有掠奪財物的原因,在裂都,隨時都要面對道路被阻斷的風(fēng)險。
這種方法需要很多人手,最好是不要在回程上遇到這支軍團,即便是他,沒有足夠的熱武器支持下,也無法獨自一人對抗。
而且即便有熱武器,這些騎士除了外層的重甲,里面也穿著防彈內(nèi)襯,普通彈丸在穿透重甲時就開始翻滾,再無侵徹力來穿透防彈內(nèi)襯,所以除非打中要害,不然不會起很多作用。
只有尋劍者部落收藏的那挺機關(guān)槍才能有效地解決他們,但尋劍者是萬萬不適應(yīng)陣地攻防,尤其是裂都的這批人!
快馬加鞭,渡過索橋,馬上就追蹤到了大量車馬的痕跡。
“他們也在這條路上?”
默客表情漸漸嚴(yán)肅,仔細(xì)地展望地平線。
他離尋劍者部落路程還有4天,但軍團已經(jīng)比他早出發(fā)兩天,再過兩天,他沒到尋劍者部落,軍團可能就在攻擊裂都的尋劍者了。
“我不在,其余尋劍者便不得不進入陣地戰(zhàn),這只是我發(fā)現(xiàn)的一個軍團,假如還有一個、兩個這樣的軍團往尋劍者部落進軍呢?……”
咬緊牙關(guān),默客使勁往駿馬屁股上甩鞭,駿馬驚得大步飛跳,以不可能維持坐姿的速度飛馳而去,默客全然不顧馬身亂撞,心中只有一件事。
這幾天,他又在路上發(fā)現(xiàn)一處戰(zhàn)場,現(xiàn)場落下了尋劍者兩具尸體和剖解的馬骨架,更加驗證了軍團正在向?qū)φ卟柯渫七M。
在現(xiàn)場周圍走了一圈,忽然他看到一個只有生活在裂都的人才能分辨出來的地穴,遂走過去。
這種地穴的三十米外四個角種了深色刺灌木,用來放置一些木材、鐵索等維護材料,也可以暫時居住,每一個都是尋劍者修筑的,外來者根本分辨不出。
進入地穴,默客看到一個點燃的小火堆,一名尋劍者躺在血泊中,地上是折斷的箭矢,面已蓋上白布。
除了這名尋劍者,還有一個估計有十七歲的女孩,用沾滿血污的顫抖雙手握著一把農(nóng)鐮,在被汗水浸散的過眼劉海下,有一雙妙俏的獸眼看著來者。
默客搖頭,先走到尋劍者尸體身邊查看傷口,的確是弩箭傷流血致死,他再摸出劍牌。
【劍歷491年入隊,名:別吉吉特坎,安原隊隊長。】
收起劍牌,默客掏出紙筆寫到:“我是裂都尋劍者,情況危急,跟我來。”
女孩看了,才慢慢不再用農(nóng)鐮指著默客,但仍緊抓著不放。
默客內(nèi)心惋惜,生死之間又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她一旦抓住武器,就一生不能擺脫它了。
“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
“我叫李圖圖,我的部落只有十幾個人,那些壞人來的時候,巡牧者剛好經(jīng)過我們部落,只有我被他救出來,其他人……我不知道他們?nèi)ツ牧??!崩顖D圖用年輕的嗓音回答。
默客點頭,他縱然為王,此刻也不知該如何安置這名遺孤,裂都如今危機四伏,又能把她藏在哪里?
“裂都已經(jīng)沒有安全的地方,跟我去尋劍者部落?!?p> “嗯……好吧,我能埋葬他嗎?”
“沒有時間了?!蹦蛽]揮手中的紙張。
李圖圖真誠地跪在別吉吉特坎的尸體前,垂頭說:“對不起,我要走了?!?p> “會用劍嗎?”臨走前默客寫了一句,算是給她打預(yù)防針。
“不,我只會用這個?!崩顖D圖捧起手中的農(nóng)鐮答道:“我給部落幫忙,割下草堆做床被,如果牛羊沒有吃的,還有床被可以吃?!?p> 默客拿起別吉吉特坎的小皮盾塞到李圖圖懷里,指畫一個穿戴動作,這種小皮盾就是木板正面裹著皮革,反面是防彈內(nèi)襯,四個巴掌大,可以完全擋下弓箭子彈,就算是弩也無法完全穿透,不過弩矢射中手臂連著的部分,手臂也會跟著被打穿,解決這個問題一般是有一套臂甲配合用的,但是別吉吉特坎留下的那副,規(guī)格大而重,李圖圖是肯定用不了了。
駿馬一跑起來,李圖圖便咬破了舌頭,整個人的骨架都在飛來落下,肩膀好像要震脫臼了一樣。但默客沒有減慢一絲速度,如果李圖圖承受不了,那證明她沒有做尋劍者的素質(zhì),死在別人的劍下和在摔死在馬肚下是一樣的。
行進間,遠(yuǎn)處的山坡出現(xiàn)三匹掛著防具的橘馬,馬上是穿著盔甲的騎士,這些殿后的騎士眼中看著黑色駿馬正在接近軍團末端,立即鼓喝一聲,緊追而去。
追趕中,騎士們發(fā)現(xiàn)馬速有些不足,便將馬的防具卸下,三匹橘馬歡呼雀躍,輕松地跨過無數(shù)牧草,迸出輕快的馬踏聲。
“哈!”
“哈!”
馬匹之間,黑色駿馬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全速狂奔,雖然有過休息,但總體耐力有所下降,默客也很清楚這點。
三匹橘馬雖然披了防具行動,但殿后的馬不需要狂奔,馬力雖不及默客的極品俊馬,但現(xiàn)在耐力上占有優(yōu)勢,舍棄防具后更是擴大了優(yōu)勢。
默客不再加速,伸出闊手從馬脖上的鞘中拔出苗刀,衣襟狂舞,刀鋒出鞘,震顛當(dāng)中寒光閃露,馬匹距離拉近,五人持握武器肌肉繃緊,身形擺出架勢,一場馬戰(zhàn)即將爆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