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默默無聞
長槍撕開營帳的卷簾，像是一道流星撕開舊時代的夜幕。
鐵騎突出，刀劍鏗鏘。
芬頓一槍直接把迎上來的軍士捅穿，并把他摜在地面推行了數(shù)米，還有一名甲士怒喝著沖過來，隨即和他的同伴一樣躺倒在地。
同樣躺倒在地的還有很多人。
他們都沉默不言。
因?yàn)樗麄兌妓懒恕?p> 這里，不是迦圖軍閥的營帳。
難怪這里的防守那么松散，因?yàn)殄葓D人根本沒有必要為一群死人站崗。
而這里之所以會出現(xiàn)兩個全副武裝的驍勇軍士，是因?yàn)檫@里還站立著第三個人。
芬頓從未見過有他那樣健碩高大的人類，他雄壯得就像是一座小山丘。他只是站在那里，芬頓就感到一陣后怕，自己剛剛勢不可擋的重逢絕對會被他攔腰截?cái)唷?p> 就像是海浪永遠(yuǎn)無法吞沒沙灘。
那種威嚴(yán)，那種凜然的殺意，只有真正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人才能有。
桀驁不馴的迦圖騎兵在他面前就像是一群乖巧的綿羊，而他就是令迦圖騎兵感到駭然的雄獅。
雄獅現(xiàn)在發(fā)出了低吼：
“我把他們都當(dāng)做自己的孩子，他們死了，我這個當(dāng)父親的自然要替他們守靈。你呢，孩子，你有父親嗎？”
芬頓不自覺地?fù)u了搖頭。
雄獅也跟著搖了搖頭，輕輕嘆息，“真好，那他就不用替你守靈了?！?p> “我是扎卡爾，迦圖軍閥扎卡爾，整個潘德東部都是我和我子民的牧場?！?p> “報(bào)上你的名字，年輕人?！彼?，他咆哮，他整個人居然又陡然長高了幾分，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而急促。
因?yàn)樗蔚读恕?p> 芬頓都不曾看清這一刀的軌跡，他只是看見扎卡爾的手臂一動，下一刻他就出現(xiàn)在了芬頓的面前。
他的雙腳，比戰(zhàn)馬還要快！他以人類的軀體，完成了一次騎兵的沖鋒！
本能救了芬頓一命，他抬起槍尖，堅(jiān)硬的鋼鐵被刀斬?cái)?，槍尖被削開。但是迦圖霸主的蠻力仍未消散，芬頓的全力抵擋僅僅只是讓他改變了些許方向。
坐騎被扎卡爾斬下了脖頸。
他只用了一只手臂的力量，就生劈了一只肌肉壯實(shí)的戰(zhàn)獸。
“難以置信的眼神，是嗎？”扎卡爾并不急于繼續(xù)攻擊，而是分手擦拭刀口上的血漬，他的士兵聽到了這里的響動，已經(jīng)圍了上來，這個人不可能逃掉。
“上一個有你這幅表情的，嗯...我想想，好像自稱是號角召喚騎士團(tuán)的團(tuán)長，他自信他的弓術(shù)比我的刀更快，所以他死了，死的時候就是你這幅表情?！?p> “但是你比他強(qiáng)。告訴我的你名字，年輕人，為我效力，我讓你活。我的兒子死了，正好你父親也死了，我可以收你當(dāng)做義子?！?p> 這是無上的榮耀，扎卡爾此前從未招收過義子，不僅僅是他親兒子還活著，而是他從未發(fā)現(xiàn)過足夠優(yōu)秀的年輕人。
這不是他們之前那個風(fēng)起云涌的時代了，抱有死志的勇士相互嘶吼著對攻，戰(zhàn)場上滿是金屬鐵器的碰撞，武器損毀了，那就用牙齒用指甲殺死自己的敵人。
成千上萬這樣的男人集結(jié)在一起，決心要終結(jié)這個混亂的世界。
但是他們死完了，一個都不剩，現(xiàn)在的年輕人懦弱得好像都不是當(dāng)初那一批英雄的后代，或者魯莽得全然不具備祖輩的智謀。
比如烏爾里克，扎卡爾敢肯定那個經(jīng)歷過英雄時代末期的老狐貍，這些年里一直被自己人咒罵成膽小的竊國賊。
然而現(xiàn)在，他真的看到了一個優(yōu)秀的年輕人，他的身上仿佛流淌著那個時代的鮮血，父輩的勇武仍然扎根在他的靈魂里。
“我等得夠久了，你的決定呢。”
扎卡爾收好刀，他已經(jīng)沒有必要繼續(xù)和他糾纏了，如果他同意，那好，如果他想找死，那外面搭好弓弩的迦圖軍士會把他射得不成人形。
迦圖的霸主沒有等待太久，他聽到了來自年輕人低沉的聲音。
那是一個名字。
“芬頓?！?p> “我叫芬頓?！?p> 芬頓抬起頭，沒了騎槍，他還有刀，還有劍，沒有了刀，沒有了劍，他還有磨礪了二十年的爪牙。
“記住這個名字，因?yàn)檫@是殺死你的人的名字?！?p> 沒有恐懼，反而是不斷升騰起的興奮，他要?dú)⑺赖?，居然是這種級別的強(qiáng)者，而這種級別的強(qiáng)者，居然會成為他攻伐一生的起點(diǎn)。
狂潮一般的氣勢在數(shù)米開外高歌猛進(jìn)，芬頓也拔刀了。
他也從扎卡爾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和他一樣快，
不，
甚至更快！
這是年輕的優(yōu)勢，芬頓擁有尚未衰老的身軀，如果說扎卡爾是壯年已過但仍然牢牢握緊權(quán)力的公獅，那芬頓就是年輕氣盛，想要顛覆衰頹者統(tǒng)治的長大的幼獅。
他要僭越，他要?dú)⑺浪ダ系莫{子！
鐵器再度碰撞，但是這一次，優(yōu)勢不再屬于扎卡爾。
兩個時代的強(qiáng)者在這一瞬間視線對撞，仿佛有一團(tuán)無形的火照亮了無邊的夜色，迦圖人感受到了他們體內(nèi)噴薄而出的戰(zhàn)意。
潘德人不僅僅只有那種輕易被他們屠戮的懦夫，同樣還有可以鞭笞他們的英豪。
整個營地只有金戈交錯的悶響，白鹿堡的戰(zhàn)士不斷向前推進(jìn)，迦圖人的雄主愈發(fā)不能抵擋。
“你為什么......為什么這么想要求死？”
“即便你殺了我，你也不可能活著離去?！?p> “最后給你一次機(jī)會，當(dāng)我的義子?！?p> 芬頓沒有回應(yīng)，只是任憑肌肉記憶不斷地?fù)]刀。
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對方的沉默，扎卡爾面色一沉，握住刀柄的手轉(zhuǎn)換方向，而后輕輕一磕。
恍若開山一般的巨力砸到了芬頓的手腕上。
骨頭脫臼，他的武器飛落到一旁。
“真的可惜了?！?p> 刀口架在了芬頓肩膀上，只需要輕輕一用力就能終結(jié)他的性命。
霸主再次捍衛(wèi)了他無可撼動的地位，舊時代的殘黨依舊堅(jiān)不可摧。
“我還是不理解，你為什么這么想找死?！?p> 扎卡爾誠心發(fā)問，當(dāng)然他也沒有期待芬頓能有所回答。
但是他聽到了年輕人的聲音。
芬頓死死盯著他。
這是唯一一種死中求活的方法，摧毀迦圖人的指揮樞紐，那白鹿堡就會解困，近千人就可以繼續(xù)活下去。
但是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又有誰......”
“又有誰愿意默默無聞的死去！？”
他的聲音震徹山岳，仿佛有巨神借著他的胸腔咆哮著憤怒。
可能絕無僅有的，第二次重來的人生，又有誰不想讓這個世界記住自己的名字？
他不過是，功敗垂成了而已。
“不想默默無聞的死去？”
扎卡爾古怪的笑笑，讓人看不明白他的想法。
他收回了自己的刀。
“撤退?！?p> 他對自己的親衛(wèi)下令。
沒有質(zhì)疑，沒有反駁，有的只有高效的行動，幾分鐘內(nèi)他們所在的大帳就被拆空，戰(zhàn)死的迦圖人尸體也被全部帶走。
“那群獅子的味道，隔著幾公里遠(yuǎn)我都能聞到。雖然不再是以前那群能擊潰我的老獅子，但草原的狼群也不再是以前的狼群?！?p> “這是個墮落的年代，但你不同。我很期待與你的再次相遇，芬頓?！?p> “我等著你來殺死我的那一天?！?p> 騎上親衛(wèi)給他牽過來的坐騎，扎卡爾把自己的彎刀丟給了芬頓。
“是你贏了，年輕人，那個讓潘德人感到恐懼的扎卡爾已經(jīng)被你殺死了?，F(xiàn)在活著的只是一個死了兒子的可憐父親。”
“那是把好刀，可惜沒跟上一個好主人?！痹栭]上眼睛，臉上落寞追憶懷念各種表情皆有，“帶著它，它值得看到新時代?！?p> “他有名字嗎？”
“達(dá)里杜爾貢，迦圖人的語言，意思是荒裔。”
扎卡爾停頓了一會兒，
“真想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