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手
張集被馮保嚇壞了，每日在朝房聽拿，不敢再有動作，以為必遭廷仗。
自知得罪馮保太甚，受廷仗必死，讓家人準(zhǔn)備后事。
馮保找到張居正詢問，接下來該如何辦，是否要趁熱打鐵，繼續(xù)彈劾高拱。
張居正嘆了口氣。
他結(jié)拜太監(jiān)馮保，已流傳各部衙門，御史張集被太監(jiān)拿捏，更是引起文臣們的憤慨。
當(dāng)時形勢危急，他只能出此下策解一時之危，如今猶如困獸，毫無施展余地。
高拱掌朝多年，羽翼豐滿，圣眷極深，不是張居正可動搖，如今大勢不在，已無力回天。
“放了張集吧?！?p> 馮保以為聽錯，眼露疑惑。
“張集事一日不了，同情他的同僚日益增多，見今群憤如此，而尚可激之乎？”
“太便宜他了?！瘪T保不滿意。
張居正沒有理會馮保，命人到朝房，對張集說道，“張相公致意，君可以歸家，奏疏圣上已放下，無事矣?！?p> 解決了張集的事情，張居正知道自己在內(nèi)閣的時日不多，沒有后悔，猶如張集，在內(nèi)閣按部就班。
高拱太過強勢，他不趁機扳倒高拱，遲早也是被排擠出內(nèi)閣的下場，如今控制不了大勢，也不必自哀自怨。
隆慶皇帝在養(yǎng)心殿，因為高拱遞交辭呈的事，發(fā)了一通怒火，下人們嚇得唯唯諾諾，呆的沒啥意思，準(zhǔn)備去文華殿逛逛。
皇帝知道太子喜愛張居正，他很煩悶。
張居正這次是幕后推手，隆慶皇帝對張居正很失望，但是太子數(shù)次在他面前表示對張先生的看重，使他為難。
太子不是一般的孩子，早慧有主見。
自己的身體始終不好，如今更是大病，可能不會長壽，他自己心里也有了準(zhǔn)備。
太子越來越有人君之相，在宮里的行為，隆慶皇帝從來都不會指責(zé)，為的就是不影響太子的威望。
一路默然前行，過金水橋，入皇極門，走下丹墀，感到口渴，隨從中有內(nèi)侍去拿茶水，有人搬來椅子朝北放下。
此時，內(nèi)閣值日的高拱趕來。
見到老伙伴滿頭白發(fā)，想到當(dāng)年自己還是裕王時，初見高拱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卻已垂垂老矣。聯(lián)想起自己的身體，不禁心口郁悶。
他突然說不出口，讓老伙計罷休。
偌大的皇城，卻沒有一處可以安下隆慶皇帝的心。
從小不被父皇所喜愛，太子病重的時候，太子冊寶送到了他所在的裕王府，裕王府的冊寶送到了太子府，無端陷入立儲風(fēng)波。
太子病逝，父皇終生未立太子！
從來沒有感受過家人溫情，整日活在惶恐之中。
“愛卿送朕?！?p> 高拱聽到隆慶皇帝的話，上前一步回答，“臣送皇上?！?p> 隆慶皇帝，突然一把抓住高拱的衣服，握的緊緊的手，枯瘦的只剩皮，不見肌肉。
另外一手去握高拱的手，袖口露出手腕的瘡，驚的高拱吸了一口涼氣。
“看，朕瘡至今尚未落痂。”
說完，隆慶皇帝兩眼突然流下了眼淚。
幼年，隆慶皇帝過的很艱辛，上有太子，下有父皇喜愛的弟弟，從來不受重視。
太子薨，他沒有想過要當(dāng)太子，但是父皇卻遷怒于他，朝堂有人看不過去，直言兩句竟被父皇處斬。
那些年，他整日猶如身處冰窟，閉眼就會想到父皇的兇狠，失眠不安，仿徨不知如何自處。
一直到十五歲的時候，高拱來到了他身旁，教導(dǎo)他，寬慰他，給了他勇氣。
高拱在他身前，擋住了所有的風(fēng)雨，撲滅了所有流言。
當(dāng)時還是裕王的隆慶皇帝，感受到了一種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溫情，這些年，他在皇城一言九鼎，但是卻經(jīng)?；貞浧鹪Ｍ醺膱鼍啊?p> 寒冷的皇城，始終比不上溫暖的裕王府，那里，他可以安放一顆孤獨的心。
今天，隆慶皇帝終于忍不住，他要跟高拱傾訴他的憂愁，像當(dāng)年在裕王府的時候一樣。
“祖宗兩百年天下，以至今日。國有長君，社稷之福，整奈東宮小哩~！”
隆慶皇帝了解自己的身體，常年不能好轉(zhuǎn)，感到自己時日不多，而太子雖然早慧，畢竟不到十歲，。
“皇上萬壽無疆，何為出此言！”高拱高聲打斷隆慶皇帝的話。
隆慶皇帝先是怔了怔，又留意到一旁被驚嚇的臉色蒼白的太監(jiān)們，神色黯然下來，不說話，拉著高拱的手不放。
高拱也不言，兩人手拉著手一同前行。
就像當(dāng)年，他牽著裕王的手，帶他如何接人待物，替他講經(jīng)頌道。
兩人從東角門出，一直走到了乾清門。
乾清門位于建極殿后的云臺左右門的東側(cè)，夾于景遠(yuǎn)門，隆宗門之間，是內(nèi)廷三大殿的正門。
乾清門后是乾清宮，皇帝的寢殿。
高拱停住了腳步。
隆慶帝不舍得和高拱離別，他仍然牽著高拱的手，說道，“送朕。”
高拱猶豫了。
“送我。”
又是一聲，隆慶帝的改口，讓高拱仿佛回到了裕王府，他不再猶豫，隨著隆慶皇帝進入了寢殿。
隆慶皇帝累了，胸口喘不上氣，臉色蒼白的坐回御榻，高拱被隆慶皇帝拉著手，站在御榻一側(cè)。
隆慶皇帝此時，像個孩子般，雙眼流著淚，邊向高拱傾訴。
“宮里有人欺我?！?p> “是何人無禮？祖宗自有重法，皇上說與臣，當(dāng)依法處置，皇上病新愈，不必為此等小事發(fā)怒，傷了圣體事大?！?p> 哪里有人能欺負(fù)隆慶皇帝呢，他此刻，只想像以往般，從高拱這里尋求安慰。
他，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
高拱一臉傷心的離開皇城。
他是看著萬歲爺長大的，萬歲爺當(dāng)年稚嫩的臉龐浮現(xiàn)在眼前，一直以來隆慶皇帝身體都不大好，卻沒有想到，這次病情竟然這么嚴(yán)重，多日不見，今天才確知到了這個地步。
高拱來到了朝房，派人請來吳文佳，周良臣，劉渾成，王璇等科道官。
“皇上病重，為圣上安，往后不可在彈劾內(nèi)閣大臣?！?p> 內(nèi)閣大臣只有張居正，高拱這是要放過了對手。
“公，這是為何？”屬下們不解。
高拱沒有解釋，他和隆慶皇帝君臣多年，感情深厚，隆慶皇帝今日行為異常，高拱如何又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