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爺，給口吃的吧，我好多天沒吃東西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乞丐正堵著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乞討。
這男人剛在路邊買了一籠包子，正用布包著，邊走邊吃，沒走出幾步就被這小乞丐攔住了。
“看你可憐，給你一個?！?p> 男人把手里咬了兩口的包子塞給了小乞丐。
小乞丐接過來一口就塞進了嘴里，也來不及嚼碎就伸伸脖咽了下去。
男人以為給了一個包子就能擺脫糾纏，誰知小乞丐緊跑幾步追上來，又攔住了去路，“大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我還有弟弟妹妹，再給兩個吧?！?p> 男人無奈，又掏出兩個遞了過去。
小乞丐又三兩口就把兩個包子都吞進了肚，然后又追上去攔住了男人繼續(xù)乞討。
男人這時也來了火氣，問道:“你不是說給你弟弟妹妹的嗎？怎么自己吃了？快滾！再纏著我，我不客氣了！”
小乞丐可憐巴巴地說道:“我吃飽才有力氣照顧弟弟妹妹。大爺您一看就是好人，好人有好報，大富大貴，您肯定也不忍心看著我弟弟妹妹餓死對吧？請您再施舍一點吃的吧，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p> 小乞丐就像聞到腥味的蒼蠅，死纏爛打圍著男人喋喋咻咻說個沒完。
劉楓坐在樹下一直看著，看著兩人由遠而近，這會兒就走到了眼前。
這個小乞丐劉楓曾經(jīng)見過幾次，那時他還是劉家三少爺，也給過小乞丐一些碎銀子，當時覺得小乞丐太可憐，有心帶回府中讓其當做書童，可是派去跟蹤小乞丐的家丁回來稟報說小乞丐不僅乞討，更是一個騙子，根本沒有什么弟弟妹妹。
劉楓得知真相也就把這事放下了，一個小孩子為了吃的說幾句謊話也是迫不得已，劉楓當時沒有太在意，后來又遇到幾次，也都施舍了碎銀。
現(xiàn)在看著小乞丐蠻不講理，不僅不知道感恩，反倒是有點土匪打劫的樣式，劉楓看不下去了，扶著樹站起來，頓時就覺得頭重腳輕，胃內(nèi)一陣惡心，干嘔了幾口什么也沒吐出來。
劉楓緩了幾口氣，對著小乞丐說道:“你這哪里是乞討？分明就是打劫！小小年紀怎么不學好？”
劉楓本想把這句話說得有氣勢一些，但是說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有氣無力了。
他聲音雖小，但是距離比較近，兩人都聽得真切。
小乞丐扭頭打量了劉楓一眼，只見劉楓麻布單衣不但沾滿了泥土，還破了幾個洞，這樣子不是乞丐也差不多了，估計是個逃難的。
小乞丐不屑地狠狠瞪了劉楓一眼，警告道:“少管閑事！小心狗命！”
劉楓一聽，心中大怒，又一想，一個小孩子能說出這話，背后肯定有人。左右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遠遠的有幾個人正在看著這邊。
劉楓心想:“還是別管了，萬一賠上自己性命，那就不值當?shù)牧??！?p> 劉楓轉(zhuǎn)身順著街道朝鎮(zhèn)子里面走去。
小乞丐見狀更是得意，又在劉楓背后謾罵了幾句，然后繼續(xù)問男人要包子吃。
小乞丐的謾罵很惡毒，劉楓聽得清楚，卻只能裝作沒聽到，他害怕挨打，害怕丟了性命。
他雖有除暴安良的心，卻沒有除暴安良的功夫，身體雖然健康，很少得病，卻弱不禁風。他雖從小喜愛武術，也學過幾天，但是卻沒有恒心堅持，練武天數(shù)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個月。
他邊走邊恨，他恨自己當初沒有堅持學武，恨自己怎么連個小孩都怕，可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不知道怎么走到鎮(zhèn)外村子里的，腦子胡亂想著就忘記了路程的崎嶇與漫長。
二
“你找誰？”一個甜美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聲音把劉楓從夢境般的思緒中拉回來，他這才發(fā)現(xiàn)早已遠離楓田鎮(zhèn)。這是哪，他不知道。
劉楓回過身，只見一位十七八歲，淡眉桃眼，面目清純的女孩站在面前。
女孩端著一個木盆，木盆里還有洗好的衣物，“你是要找人嗎？”
“啊……對，對，我是來找人的。”
劉楓望著女孩，內(nèi)心不覺一動，立刻挺直了腰板，內(nèi)心又恢復到了三少爺?shù)臓顟B(tài)。
女孩不算太美，但是在十里八村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尤其她那發(fā)自心底的清純透過眼睛展現(xiàn)出來的自然美感，這種美是天然的，任何化妝術都修飾不出來的。
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眼劉楓，皺皺眉，“你找誰？你從哪里來的？”
“我……我……”劉楓在心動的女孩面前怎能說自己是來乞討的？只好胡亂說道:“我找我舅，好多年沒來了，忘了住哪了。”
女孩笑道:“我?guī)湍阏?，這里的人我都認識，你舅叫什么名字？”
“啊，是嗎？你都認識??？”劉楓也沒有退路了，只得把自己舅舅的名字說了出來，女孩只要說不認識，自己就借機說找錯村子了，然后就可以離開。
“那當然了，一個村的能不認識嗎？我不認識，還有我娘呢?！迸χ赃叺脑簤?nèi)喊道:“娘，快出來一下。”
話音剛落，一個中年婦人就從院子走了出來，“英子，怎么了？你爹回來了？”
說著話，婦人就來到了女孩身邊，同時也注意到了劉楓，“英子，這是誰??？他欺負你了？別怕，躲后面，看我怎么教訓他！”
“娘，他是找他舅的，他找不到人了，我想幫他。”
婦人怒氣沖沖的臉一下緩和下來，問劉楓道:“你舅舅怎么叫什么名字？”
劉楓回道:“唐安祖，不知您知道不？”
“姓唐？你找錯地方了，這里沒有姓唐的。你舅舅住在哪個村你總該知道吧？”
劉楓假裝想了想，說道:“我很少去舅舅家，聽我娘說，好像是楓田鎮(zhèn)。”
“楓田鎮(zhèn)？”英子笑道:“你看這里像鎮(zhèn)子嗎？”
婦人好奇道:“你從哪邊過來的？你現(xiàn)在往北走，一直走就會看到一個鎮(zhèn)子，沒多遠，那里就是楓田鎮(zhèn)，你去那里打聽一下吧?！?p> 劉楓忙道謝，望著英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說道:“有水嗎？能借口水喝嗎？”
婦人對英子說道:“快回去拿碗水來?！?p> 英子答應一聲跑進了院子。
婦人望著劉楓，眼神忽然閃過一絲驚恐之色，問道:“公子，請問你怎么稱呼啊？”
劉楓拱手作揖，回道:“我姓劉，名紅，劉紅?！?p> 婦人又仔細打量了劉楓一眼，不相信地問道:“你叫劉紅？有個劉楓你可認識？”
劉楓心中一驚，本來不想說出自己真名就怕被別人認出來，不曾想眼前這個婦人好像認識自己，但是自己怎么絲毫沒有印象呢？
劉楓回道:“認識，聽說他是城內(nèi)劉府少爺，只是認識沒見過?！?p> “奧？”婦人斜眼觀察著劉楓，慢慢道:“你和他倒是幾分相似。可惜了龐大的劉府現(xiàn)在只剩一片廢墟，真不知道我那侄兒現(xiàn)在是死是活?！眿D人說著話眼淚竟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侄兒？”劉楓又暗暗觀察面前這位婦人，心說:“我是她侄兒？我怎么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親戚？那些城里的親戚朋友見到我都避而遠之了，沒想到在這里還有親戚。她到底是誰？我要不要和她相認？”
劉楓看了一眼旁邊破舊的院子，和院子里的兩間茅草房，心說還是算了吧，認了又如何？反倒給她們增添負擔。
“水來了?！?p> 英子端著一碗水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遞給劉楓，劉楓雙手接過來一飲而盡。
婦人偷偷擦拭去淚水說道:“你先等一下?！闭f完轉(zhuǎn)身快步跑回了院子。
英子一頭霧水地看看母親又看看劉楓，“我娘怎么了？”
劉楓搖搖頭，把碗遞給英子，趁機也暗暗打量英子。他認為如果真是親戚的話，那么相貌應該有相似之處，但是仔細看過也沒發(fā)現(xiàn)有一處相似。
“你看什么？”英子兩腮泛紅，帶幾分羞澀道:“有什么好看的？沒見過漂亮女孩？”
劉楓忙垂下目光，賠禮道:“姑娘誤會了。今日清水之恩，他日涌泉相報。只是我現(xiàn)在這樣也不知何時能是‘他日’，唯有把姑娘相貌深刻心中來日才好相報?！?p> 英子失聲笑了起來，笑聲美如風鈴悅耳，說道:“聽你說話像是讀書人，你的’他日’不會太遠的。不過我和我娘都不要什么回報，一碗水你都要涌泉相報的話，恐怕你以后永遠也報不完了。”
“多謝姑娘教誨?！?p> “哎，我沒讀過書，也不識得幾個字，不會教誨，你這樣說話我很頭疼。你在這等著吧，我回家了。”
劉楓望著離去的英子，內(nèi)心很失落。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親戚，她說的話都是一個心儀的女孩對自己說的話。
曾經(jīng)在劉府，丫鬟下人們對劉楓一直是恭維溜須，他何曾聽到過實話？何曾了解過真正的女人？更別說識別女人的謊言與心思了。
婦人跑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包袱，“公子，這個你拿著，里面有吃的，還有一些衣物?！?p> 劉楓心中渴求，但本性還是讓他謙讓推辭。
婦人再三堅持，最后說道:“我們雖然是窮人家，沒有像樣的衣服，也沒有可口的飯菜，但是都是干凈的。公子你是嫌棄我們嗎？”
英子站在后面的院門口說道:“他是怕還不起。剛才一碗水都要涌泉相報呢。”說完又風鈴般笑了起來。
婦人回頭瞪了一眼英子，呵斥道:“回家去！看你哪像個女孩子？”
英子撇撇嘴進院子里了，劉楓被英子這句話說得倒有些尷尬了，也不再推讓，接過包袱哽咽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跪地磕了個頭，站起身來大踏步朝楓田鎮(zhèn)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