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這都坐了一宿了,還是休息一下吧?!?p> 彩云看見這倔強的女孩坐在桌邊,癡癡地看著窗臺外,心中悲憂難耐。見她不言不語,她收拾起了桌上那早已涼透的茶水…..
“您已經(jīng)讓素玉與狄府的下人一起尋去城中了……”
“若是找到了若顏姑娘,她定會第一時間帶消息回來的。”
她安撫著這早已回府的女孩,端著案盤,無奈地挪步去了門前…..
“您還是…..”
她放心不下這因心中愁云難散而約上那女公子去城中散心的小女孩,只覺得這小主人甚是可憐。
“子沛…..”
還未等她勸慰的話語道盡。那出神的女孩又緩緩地開了口。
“他…..還宿在書房嗎?”
她似有從那悲傷自責中回過了一絲神。
彩云點了點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彩云…..”
那女孩的面中泛起了絲絲苦笑。
“你說我是不是特別令人討厭?”
“公主…..”
“您這是在說什么呢?!?p> 妙元自暴自棄的話語讓這侍女更添了幾分擔憂。而她雖痛心不已,一時間卻也尋不著安慰她的話語。
“公主,您…..”
“小時候……”
“我總是惹是生非…..”
“惹怒母后,讓母親受盡責罰…..”
“宮人們見了我,大家亦都躲著我…..”
她回憶著那模糊的童年,只覺得自己如同一葉浮舟,沒有人真正在意自己的想法,所以只能不斷逞強,用出格的舉動來吸引他人對自己的注意。
“其實我也明白?!?p> “你與素玉…..”
“跟著我這些年,受了很多苦…..”
女孩難耐心中的委屈,任由那心里深藏已久的話脫口而出。
“如今…..”
“我終于離開了那是非之地?!?p> “嫁給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淚水順著那臉龐緩緩落了下來。
“本以為可以過上夫妻相敬如賓,其樂融融的日子?!?p> “卻沒想到…..”
“我這公主的身份,可以左右所有人?!?p> “卻左右不了….”
“那個人的心….”
“我心中苦惱…..”
“又不想失了面子?!?p> “便借口尋她出來游樂…..”
“未曾想…..”
“如今又釀成了大禍……”
“是我…..害了她。”
“是我害了她…..”
“我這種人,就不配有什么朋友?!?p> 女孩垂下了淚目……
“若是若顏有什么三長兩短……”
“我該如何與尚書大人交代?!?p> “我該如何與皇叔說…..”
“只怕連他們,也要厭惡于我了?!?p>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止不住掩面輕輕抽泣了起來。
聽罷這絕望之語,那侍女匆匆走回了桌邊,她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扶去那女孩的身邊……
“您怎么會這么想!”
她拉上她的手,仰著淚目蹙眉鎮(zhèn)定道。
“我與素玉,自幼跟著您長大。”
“雖挨過打,吃過苦。但是公主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與玉兒再清楚不過…..”
“您心地善良,樂觀向前,無論遇到何種挫折…..”
“都會積極笑對,毫不退縮?!?p> “您受的苦,放在尋常人身上,定是受不住的…..”
“但是您一直走到了今天…..”
“這一切,已實屬不易……”
她細數(shù)著與她共度十幾年的光陰,緊緊握著她的手,將心中對她的感敬之意一一吐露了出來。
“駙馬大人…..”
想到了這淡漠清冷的男人,侍女的眼中亦恍過了不解。
“雖婚前便得到了公主您的青睞……”
“但您知道的他,畢竟只是人們口中流于表面的他……”
“究竟是怎么的人,不在一起生活,又何嘗能知道?!?p> “公主您將真心已付與他…..”
“您是問心無愧的?!?p> 妙元抬起頭,朦朧的淚光中透過的是一張堅定的臉龐。
“那到底…..”
“誰能告訴我。”
女孩微微仰起了淚兩行的臉。
“他為何總是與我疏遠…..”
她蹙上眉頭,目光輕輕徜徉去了窗外一片明媚的陽光里,依舊難解心中越系越緊的少女心結。
見那侍女跪在身前亦無解地搖了搖頭,那惆悵的身影直直地坐著,眼中惘然出著神,嘴角揚起了嘲諷般的苦笑……
……
窗外的陽光透進了船房緊閉的花窗,洋洋灑灑地落在了一水放下的朧帳中…..
帳中薄被下女孩輕輕翻過了身,轉過了酣睡的小臉。在那個男人懷抱中的這一覺睡得甚是安逸,此刻她亦是貪戀起那溫暖的身軀,從被中伸出了小手輕輕地摸去了一邊…..
“王爺…..”
她輕輕呢喃著,手放上了枕邊,一番摸索之后,手臂從那枕上滑下,又落到了一旁空蕩蕩的綢墊上…..
“元儼…..”
身旁的清冷讓她在朦朧中漸漸清醒了過來。凝上的緊閉眉目想起了昨夜被他強留下,又忍不住與他發(fā)生了那般關系,想起這男人的一身謎團,想起了那些話與承諾若是他精心設計的甜言蜜語……
全無安全感的女孩心中害怕地恍了神…..
“元儼!”
她從被中坐起了身,惶恐地掀開了那帳子的一角。
“若顏姑娘!”
只見帳子被人揭開,一個侍女的身影立在了眼前。
“是你…..”
女孩的心中瞬覺失落了起來。
聽見一夜之間,這小女孩如此親昵地直喚起那千歲的名字,侍女的臉龐上露出了幾分詫異,曉知世間事的她大約能想象到昨夜發(fā)生了些什么事,看著女孩不安的嬌憨容顏,此刻那臉上的詫異又化成了溫柔的笑意.….
“姑娘您醒了?”
她對她溫柔道,此刻更是拉開兩邊的帳子,整理好榻上的軟墊,將一旁更替的新衣放到了榻上。
女孩用薄被遮掩著單著肌衣的身體,看著這陌生的侍女打理著一切,坐立不安的她微蜷起了身子…..
她將目光謹慎地抬起,卻發(fā)現(xiàn)此刻房中男人的衣香并未淡去,那侍女在鋪上忙碌著,此刻她的身后,那個熟悉的背影正抄手踱步在一旁,見這侍女打開了帳子開始收拾起來,那一臉擔憂的臉龐看向了自己,兩人的目光對上的一瞬間,那俊朗的臉上瞬間徜徉起了溫柔的笑意……
“王爺您…..”
她此刻顧不上自己的身體被這侍女看盡,掙扎著欲從那床上起身,只是身下一陣隱痛襲來,她羞澀地漲紅了臉,方才對昨夜的事有了殘酷的實感…..
那早已換上了一身朝議華服的男人見女孩欲起身,立刻走到了榻邊。
若顏顧不上一旁的漓畫,緊緊地抓住了那寬袖的衣角。
“若顏起晚了,您今日的朝議…..”
她楚楚可憐的神情落入了這男人的溫柔眼中,亦看在了那侍女溫暖的余光里。
見坐在身前的男人從容的坦蕩之態(tài),和那侍女禁不住掩口而輕笑的模樣,若顏掛上了一臉不解。
“姑娘,這已是巳時…..”
“這朝議…..”
“王爺已經(jīng)去了又回來了?!?p> 侍女放下洗漱的用具,禁不住笑道。
女孩聽著侍女的解釋,頓時又霎紅了臉頰。
“姑娘尚年輕,晚起乃是人之常情?!?p> 那侍女替若顏化解尷尬道。
“況且您這身子…..”
她欲言又止。
“王爺起身時也特地與我們這些下人囑咐了…..”
“今早,讓我們一定不要打攪到姑娘您休息。”
看著那侍女溫柔莞爾道,女孩又將目光不可思議地移到了那個男人的面容上,那蟒冠金帶下的雍容之姿在身后的日光中仿佛泛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柔美的臉龐揚起嘴角的弧度,欣然點頭著的輕垂眼眸倒映在了自己的視野中…..
“已是…..巳時……”
一夜風雨交纏的孤島之游惘若夢境,夢醒時分,女孩惘然著,不禁又慢慢回憶起了那現(xiàn)實中的事情。
“妙元…..春蠻…..”
“父親…..”
她猶記昨夜的一場大火險些奪走了自己的性命,橫梁落下的驚魂一幕依然在眼前歷歷在目,讓她心有余悸。
“王爺…..”
“父親他…..”
“他們可是還在尋我?”
“我…..”
“這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夜。”
她徹底從這男人的溫柔鄉(xiāng)中清醒過來。此刻拉著他的衣角,已是有些語無倫次起來。見這男人依舊鎮(zhèn)定自若,女孩隱隱躇疑了神色…..
“您…..”
“我…..”
“我要回家。”
她花容失色,不顧凌亂的衣發(fā)從那榻上起身,欲拿過那外衣之時,那坐在榻上的男人不禁輕笑了起來。
“你這樣出去…..”
“怕是平安還未報上,倒讓不知情的人…..”
“以為本王如何了你?!?p> 他從容地凌然道。
這肆意玩笑的話語讓若顏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她一邊拿過衣服一邊委屈道。
“難道…..不是嗎?”
只見那男人更擺上了一臉不知所以的表情,似乎比自己更委屈了起來。
“本王從不做強人所難之事。”
“本王記得…..你可是自愿的?!?p> “我…..”
男人的抵賴讓她一時間語塞。
“一開始可是您…..”
女孩低下了目光,甚是有口難言。她微紅了眼眶,用楚楚可憐的眼眸看向了那端詳著自己的男人,看見他不改溫潤含笑之色,當著那侍女的面,她越發(fā)難堪了起來。
女孩將手里的衣物塞到了他的懷中,憤憤地站起了身。
“我若是出去,將您這賢王之名下的真面目告訴旁人也罷。”
她鼓起勇氣一反常態(tài)地大膽反駁了起來,一旁的侍女瞧見這小臉上嗔怒的模樣亦不禁笑出了聲。
“那你這大家閨秀的名聲就不要了?”
男人不懼地幽幽反駁了起來。
“您…..!”
他的話讓她甚是氣惱又無奈。
只見那男人一手握過了自己的手臂,那玩笑的神色逐漸變得認真了起來……
“我知道你擔心公主和家里人?!?p> 那認真的神色里透過了幾分溫柔。
“今早朝議,我已向你父親報了平安?!?p> “所以此事,你稍安勿躁?!?p> 男人的耐心說明讓那立在身前的女孩瞬間有了一絲釋然。
“我們的事情,父親他…..”
她微蹙上眉頭,不安的愁緒又籠罩上了心頭。
“你放心……”
“我與你父親約定,今日午時便送你回去?!?p> ……
“至于昨夜之事……”
他微嘆著惘然了微瞇的眼睛。
“本王心意已決,你們府上…..”
“不會…..”
那威厲之光又一次投進了那憂郁碧波中。
“也不敢有異論?!?p> 一絲笑意浮于嘴角上,男人的眼角透過了一絲高傲漠蔑之色。若顏不知道這男人到底要作何打算,見他面色嚴肅沉默不語。只能惶恐地緩緩坐回了床榻上…..
“所以,你別想那么多。”
“讓漓畫替你梳洗更衣?!?p> 他將那衣服輕輕放回了女孩的懷里,抄手站起了身。
“也好讓本王安心送你回去。”
他瞇上眼睛側過了臉,露出了一縷笑意。
“我在外面等你。”
那輪廓分明的側顏含笑著,說罷便轉身走出了房門。
若顏目送著那身影走出了船房,手握著衣衫,不安的眼中又寫滿了顧慮重重。
一旁的侍女瞧見這女孩癡癡出神的模樣,輕輕地側過身,關切地將臉探了過來。
“若顏姑娘?”
她的笑容從容而溫柔。
“奴婢替您更衣?!?p> 女孩的目光回過神來,流轉到了眼前這聰慧干練的女子身上。她嫻熟地替自己寬衣解帶著,臉上寫滿了從容和淡定。女孩看出這侍女應比自己年長五六,是二十有余的模樣。她的樣貌雖有些寡淡清瘦,卻白凈清秀,甚是耐看。
“您在我面前…..”
“就不必以奴婢自稱了?!?p> 小女孩不安于這王府的大侍女替自己上上下下用心地整理衣衫,微含惶恐道。
“姑娘多慮了?!?p> 侍女爽朗地笑了起來。
“姑娘往后入了王府,是側妃的身份?!?p> “側妃雖不為正室,卻也身份貴重,為一殿之主?!?p> “我只是元燕殿一個小小侍女?!?p> “主仆尊卑有別,怎么能隨意改口呢。”
侍女謙卑的態(tài)度讓這樁婚事的分量有了實感。女孩無奈地點點頭,想起了昨夜與那男人夜談之余聽來的話,又面有愧色道:
“昨夜,王爺與我說…..”
“上元節(jié)那日…..”
“是您瞧見若顏有難,去尋了他…..
她將目光放去了那侍女彎腰替自己系上腰帶時垂下的光潔額發(fā),卻發(fā)現(xiàn)了這侍女的手腕,脖頸后有淡淡的淤青……見侍女抬起了身,女孩立即又將詫異的目光輕投去了別處……
“那日之事,姑娘不必在意?!?p> 撫著女孩肩頭,看著眼前人煥然一新的模樣,侍女艷羨著笑道。
“您的事,王爺一直掛心著?!?p> “我如何能坐視不管呢?!?p> 她抬起眼眸,看去那單純的美麗面龐,心中交錯著欣慰與憂傷。
“倘若您就此入宮,皇后娘娘斷然是第一個反對的……”
“即便得短暫寵幸,也怕難有子嗣之福?!?p> 她苦笑著低下頭,將一旁的梳妝盒放置去了桌上……
“這是…..什么意思?”
侍女的嘆息之語,讓單純的女孩心中很是不解。一瞬間她又覺察到所有人為了自己,拼命阻止那天子的一意孤行應該是有什么緣由。
“姑娘可曾知道,當年的宸妃娘娘?”
她示意女孩坐下,取出木梳梳上那一頭垂順的長發(fā),突然與她提及了當年那鬧得沸沸揚揚的隱晦之事。
“宸妃娘娘?”
若顏不解地蹙上了眉頭。
“小時候…..有聽說過…..”
“不過有些事情,就算聽大人提起過,也已忘得差不多了……”
她努力回憶著,只記得聽過這名字,卻絲毫不記得她身上發(fā)生了些什么。
“這位娘娘我記得已經(jīng)過世很多年了?!?p> “她怎么了?”
若顏好奇道。
“這宸妃娘娘….”
“和當今淑妃娘娘一樣,原本都是宮女出生?!?p> 漓畫淡笑著與她描述起了那些往事。
“一些機緣巧合下,得到了當今圣上的寵幸?!?p> “后來娘娘有了身孕,圣上大喜,娘娘的地位亦一路扶搖直上…..”
“不過…..”
她手里的動作漸慢,神色越發(fā)沉重起來。
“巧合的是,這時皇后娘娘亦也有了數(shù)月的身孕?!?p> 她苦笑嘆息道。
“于是皇上道,誰先生下皇子,便立誰的孩子做太子?!?p> 聽著這離奇的故事,若顏只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她任由著這侍女替自己梳理著發(fā)絲,又看向了鏡中。
“所以后來……”
“是誰,生下了皇子呢?”
好奇心重的女孩對著鏡中的女子一臉不解道。只見侍女淡淡無奈地笑著,臉上劃過了一絲感慨。
“是宸妃娘…..”
她欲言又止了起來。
“不過生下的,不是皇子…..”
……
“而是…..”
“一具貍貓的尸骸?!?p> “貍貓?”
女孩惶恐地回過了頭。
“嗯。”
漓畫苦笑應允道,又接著替女孩細心地盤起了發(fā)辮。
“大家都覺得不可置信?!?p> “但是這一切是接生穩(wěn)婆親眼所見,那不祥之物亦給了產(chǎn)房中所有在場人過目過…..”
侍女垂下眉目,卻難掩那眸中的憐憫。
“后來皇上大怒,將娘娘幽閉在了延福宮?!?p> “娘娘抑郁成疾,除了王爺偶有去探望娘娘,便再無人再敢踏入那宮殿了……”
…..
“后來…..”
“后來?”
“不過數(shù)年,娘娘便過世了……”
“直到如今,也只有王爺還記得娘娘,偶有遣人去延福宮供奉香火,亦會去給娘娘上香。”
她低垂的眼眸細細說著,心中想到了世人皆知那男人在朝堂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卻顯有人知那曾經(jīng)也為少年的人,心中也有善良耿直。而無論經(jīng)歷何種慘絕人寰的坎坷,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卻固執(zhí)地隱秘了一絲純真之隅。
她看著鏡中女孩圓睜著一水不可思議的透澈之光看向自己,亦有幾分明了了他為何如此思慕與依賴于她了……
這純白之夢,何不是他痛疾人生里的一味良藥……
想到這里她不禁自我安慰地苦笑了起來……
“漓畫姑娘?”
見侍女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似有惘然出神。若顏不禁回過頭沖她寬慰地微笑去。漓畫回應上女孩的笑容,又若有所思地說了下去。
“那以后,宮中除了數(shù)位公主,便再無皇子誕生了……”
“那皇后娘娘的孩子…..?”
女孩眼中依舊不解。
侍女淡淡嘆息著,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孩子出生沒幾年便夭折了?!?p> 她感慨萬千,又似理所當然。
“當今太子是王爺?shù)拈L子。”
“也是唯一的兒子?!?p> “是被皇后娘娘選入宮的?!?p> “往后…..”
“若還有其他嬪妃懷上了圣上的皇子?!?p> “想必這結局…..”
“也不會比宸妃娘娘好到哪里去罷…..”
她將女孩的一頭長發(fā)精心盤完,對著鏡中檢查了起來。
“所以……您與我說這些,就是因為…..”
若顏回過頭,心中難耐絲絲寒意。
侍女見她已理解參透,遂點了點頭。
“那貍貓之事,無論是人為還是天意…..”
“這后宮之中,可謂是艱險重重?!?p> 她凝望著眼前這梳妝后的傾國之姿,苦笑著道。
而此刻不諳世事的那顆心中,她也仿佛徹底明白了宮中的爾虞我詐,亦明白了所有人即便冒著生命的危險也要阻止圣上的理由。
而她回憶起殿中后座上的女人讓自己在王爺與圣上之間做一選擇,如今轉念一想,這選擇可是不能選擇的選擇,倒不如說是生與死之間的抉擇……
想到這里,顫栗的寒意點點蔓延上脊背,她不禁為自己的一片癡心慶幸了起來……
“那…..那當年宸妃娘娘之事,大家可都相信?為何沒有人徹查…..?”
只是還未等她話道盡,侍女已用指尖覆上了自己的唇邊。她將不解眼神緊緊扣上了侍女的眉目之中,卻見那雙眸中透出了絲絲凌厲。
見她漸而不語,漓畫方將手輕輕放了下來。
“這里不是宮中亦不是王府,我冒險說這些,只是給姑娘提醒?!?p> “但并沒有讓您去深究?!?p> …..
“答應我?!?p> 她端詳著女孩柔美的臉龐,心中有絲絲不忍。
“出了這間屋子…..”
“請姑娘務必謹言慎行。”
她認真懇請的神情透在女孩驚懼不解的眼里,女孩卻依舊一臉躇疑。
“宮中我知不可言?!?p> “但是王爺斷事向來公正廉潔,為何連他也不可…..?”
“而且方才您也說,王爺對待宸妃娘娘甚是…..”
“姑娘,您別忘了……”
漓畫沒有讓這期望繼續(xù)言說下去。見這剛正不阿的小女孩心中難解,只能又語重心長地解釋了起來。
“如今世子殿下……”
“不,是太子殿下…..”
她微有思慮著。
“他在皇后娘娘膝下?lián)狃B(yǎng)著?!?p> “那孩子是…..”
……
“王爺唯一的軟肋……”
侍女無奈嘆息著,將這利害關系一言道盡。
“皇上雖讓王爺制衡外戚勢力?!?p> “但皇后娘娘手里也有一枚最后的棋子。”
“宗親里的男孩不止太子一人。而她卻偏偏選中了這個孩子…..”
“只能說,王爺雖位高權重,做事亦受制于人。朝堂之中只能權衡,卻不能越界。因為若稍有不甚…..”
“這太子可以另立。而世子卻…..”
侍女的欲言又止停在了女孩聰慧明了的心中。她回想起了那日獻舞之日,坐在殿中皇后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方才回想起了那少年冷漠無言地打量著自己的神情確是與所愛的男人有幾分相似。愛子之心人皆有之,他已為人父,她亦是能體會到他的立場和苦衷。
只是這些事他從未與自己提及過,此刻她看去漓畫凝重的神情,又不禁為方才的無知提問有了幾分羞愧。
“我明白了。”
她沖侍女點了點頭,含上了無奈笑意。
“不該說的事情,我不會亂說?!?p> 她與侍女保證道。
見眼前女孩明了事理,甚是乖巧。那殫精竭慮的心中瞬間寬慰了許多。
她回以她溫柔笑容,又將妝盒旁早已準備好的首飾盒取了出來。在女孩的面前輕輕地打了開來。
“我們不說這些了?!?p> 她笑著低垂下眼眸。
“姑娘看看,可有喜歡的?”
“這些是…..?”
看著眼前一盒玲瑯滿目的珠翠,女孩放下了方才那心頭恐懼,一臉躇疑地抬起了頭。
“半年前王爺為姑娘便置好了聘禮?!?p> “原是以為派不上用場了,便擱置在了府里?!?p> “今日府上受王爺之命,一早便將聘禮送去了姑娘府上,因為又添置了許多首飾玉器,王爺便又親自挑了一些,特地送來,給姑娘今早佩用。”
“他…..”
侍女的解釋讓若顏的臉上劃過一絲詫異。
“他竟然…..”
“他為何什么都沒有與我提…..”
她心中既無奈又有幾分欣慰的觸動,那微飾淡妝的臉蛋上泛起了一片薄紅。
她看去漓畫替自己將飾品一件一件放去桌上,又含笑待命在了一旁。
女孩看著這些出自御司金的貴重首飾,心中稍覺凝重,又猜疑這聘禮是否超過了規(guī)制,她微微蹙眉凝思了片刻,本想駁回那男人的好意。一番打量后,目光從桌上移去了盒中,瞧見了盒底的一只玉蝶簪子。
“要不…..就這只吧?!?p> 她溫柔地沖漓畫笑著,而侍女卻洋溢上一臉詫異的神情。她不解于這女孩為何只選了這只壓在箱底的不起眼的首飾,卻將那些與她應是相襯的華貴飾物擱置在了一邊。
“姑娘可是不喜歡這些珠飾?”
她無奈地笑著,從盒底取出了那只素凈的簪子。
若顏搖了搖頭,她看著侍女在鏡中將那只蝴蝶插上發(fā)髻中,眼眸里頓又透出了明亮的神采。
“我記得那日…..”
“也是它…..領著我遇見了他?!?p> 她輕輕呢喃著,卻又沖這侍女莞爾一笑道。
少女嬌俏的模樣停留在了漓畫疏淡不解的眼眸中,看著那如新蕊般的笑臉,躇疑的臉龐竟也被這笑容感染,不由自主地浮上了幾分欣然之色。
……
待女孩梳妝完畢,走出船屋。眼前的陽光已透過垂柳在碼頭上灑下一片木漏,樹下的男人站在船前,見若顏走了出來,那肅穆面容瞬掛上了一水溫柔笑意。
“元儼。”
女孩難耐心中愛意,呢喃上他的名字。
而這男人亦不顧周圍人的目光,向她伸出了手。
“過來?!?p> 他與她柔媚一笑道。
女孩在男人的牽扶下提著裙擺小心地走下了船,而男人圍繞著她入神的目光又讓她稍覺不安了起來。她與他走向一旁已待命的轎攆和馬匹前,女孩看向了他,而他卻打量著她意味深長道:
“這人…..確實國色天香?!?p> “不過,這品味…..”
他的目光移去了女孩頭上的那只簪子。
“倒是挺獨特?!?p> 男人一瞥含笑過女孩好奇的目光,牽過了侍從手里的馬,還未等若顏的嗔怒之色發(fā)作,他已轉身踏上馬鐙,跨上了馬背。
女孩摸著頭上的簪子,一臉不解地仰望向那人雍容的身影。
“您這…..是什么意思?”
“疏荷瓊樓遠月韶,微螢玉蝶入夢來?!?p> 那人并未正面回答女孩的疑惑,嘴角只劃過一絲微笑。見那日光下挑翹眉目中透出溫柔的波粼,女孩不禁瞬間聽出了那男人的話外之意。那臉上的嗔怒漸漸化為了欣然的笑意。
“上轎?!?p> 男人含笑撇了撇頭。
……
待眾人行到了那修葺古樸的府邸外,轎中的女孩輕輕揭開了轎簾的一角。她的目光與身邊馬上之人的微俯之光觸碰上,兩人的笑意不禁又相映交融在了一起。
若顏攥緊了衣裙,又將目光往家門前放眼看去,此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父母與府里的下人皆恭敬地站在門前,正望眼欲穿地往這里看來。
只見隊伍漸近,此刻門前的老者抄上手伏下身,垂下了憂心重重的目光,若顏看著那親人有些許斑白的鬢邊,回想起了昨夜自己輕浮的舉動,胸口如同壓了快重石,負荷在心頭喘不過不過氣來。她輕輕放下了轎簾,深深地緩了一口氣……
“王爺?!?p> 那老者向馬上的男人恭敬行禮道。
只見那白馬走近了狄常德的身前,男人接而翻馬而下,一臉盈盈笑意地走上了前。
“狄大人!”
他回禮道。
“王爺,還請府上說話。”
尚書伸手示意這尊貴之人入府,卻被這男人推卻了。
“哎,狄大人。只是幾句話,耽擱不了您太多時間?!?p> 他抄上手,打量起了這女孩所居的府邸和門前的下人。接而他回過神,又浮上了一臉柔和笑意。
“昨日城中起火,
“本王府上的侍女…..在橋邊發(fā)現(xiàn)了受傷的令媛?!?p> “遂帶回王府尋了大夫診治。”
“這傷勢也不重,只是…..令媛受了驚嚇,在府里休養(yǎng)了一夜……”
“昨夜中元本王宿于行宮,直到今早方才聽說了這事?!?p> 他含笑幽幽道,亦曉知這老臣明鏡一般的心中。
“這人…..”
“本王是給你送回來了。”
“不過…..”
他走進他身邊,淡漠凌厲的神色映入了狄常德微垂憂郁的眼中。
“這折子…..”
“本王思慮再三。”
“還是…..”
他從范鄂手里接過了那本奏折,輕輕交去了老臣的手中。
“要物歸原主,殊不能受?!?p> 那凌厲之色的威壓瞬間又化為了欣然的笑意。
“大人為兩朝重臣,又有一眾門生。”
“這秋闈開科取士,皇上……還等著您主持呢?!?p> 他意味深長的凝眸寫進了老者憂郁而惶恐的眼中,不改一臉溫潤笑意。
狄常德接過了那男人提上的奏折,昏花恍惚的視野映入了遠處停著的親王轎攆,粗糙的手掌死死攥緊了那折子封殼……
“王爺?shù)暮褚狻?.”
“下官……”
“明白了。”
似有一絲朦朧涌上了昏花眼眸。他不敢在這滿腹城府的男人面前表現(xiàn)出一絲不滿和感傷。心中的痛心與絕望交纏著猜忌和恐懼,已是極盡了作為父親的無奈,最終他還是不得不選擇了一條相對來說平坦的道路,來確保女兒的名譽與將來。
他持奏折,恭敬地又向男人深深地伏身一禮,而將愛女的托付之意已然寫進了此刻潸然而下的一行濁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