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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韶

第十三章 荼蘼(二)

明月韶 溫言北玉 7356 2022-03-03 09:14:23

  “鴻音姐姐!”

  “鴻音姐姐!”

  清晨的元燕殿側(cè)屋內(nèi),還在睡夢中的侍女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她疲倦地掀開被子坐起身,睡眼惺忪地走到了門口…..

  待她推開門拴,門外站著的兩個(gè)小侍女已迫不及待地沖自己探出了笑意盈盈的臉蛋。

  “怎么是你們。”

  侍女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微惱著嘆了口氣。

  她走回了榻邊,又躺上床裹上了被子,似乎懶地再理會這兩個(gè)共事數(shù)日的小丫頭。

  “哎,鴻音姐姐。”

  “都已經(jīng)辰時(shí)了,您怎么還在睡?”

  女孩們接而入屋,坐去了鴻音的榻上,一邊道著一邊相視而笑了起來。

  只見被中的女人裹緊了被子,腦海里想著昨晚的事,一時(shí)間難以入眠,又幽怨地陷入了沉默。

  “鴻音姐姐,方才范大人在找您,他說一早上都沒看見你人,問你是不是在里屋休息。我怕他與王爺說,便說您今日身子不適,告假一日?!?p>  “結(jié)果他說,王爺知道您今日身子不爽,因?yàn)樽蛞埂?.”

  楚云頓了頓,不禁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范大人讓我?guī)г捊o您…..”

  她與文星對笑了一眼,又道:

  “王爺說,他夜中起得早,往后您直接備好衣物去他屋里睡…..”

  “以往白姐姐所掌管的府中賬目,王爺說原是想交給側(cè)妃娘娘打理的。但是如今白姐姐身體還未好全,教授娘娘府中事務(wù)之事不是當(dāng)務(wù)之急。現(xiàn)在該做的事情,您先替她做著。”

  “你說什么?”

  侍女的一番話讓被中的女人不可思議地轉(zhuǎn)過了頭。

  見侍女們掩口而笑,女人惘然思索了片刻,接而掀開了被子,咻地從榻上坐起了身。

  “此話…..當(dāng)真?”

  她的神色不可置信地凝重了起來。

  “我們聽得千真萬確。是范大人親口告訴我們的。”

  一旁的文星亦笑的燦爛。

  想起昨夜之事,女人一時(shí)間語塞起來。帳后那凜冽的目光浮過腦海里,此刻的她陷入了無法自拔的自我懷疑中。

  “若非那件事…..真有隱情?”

  “他…..可真的愿意讓我留在他身邊…..?”

  鴻音不安地想著,亦不知道這男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令她喜憂參半的是,她更擔(dān)憂起了舊友掌管多年的那些繁瑣賬簿……

  “我與漓畫相處多年,這些年雖時(shí)常幫著她打些下手?!?p>  “但是府里的一切,倘若全部…..”

  “我…..”

  她思慮著,心中不禁倍感沉重。

  “而王妃那里,我又該如何…..”

  擔(dān)憂的目光輕垂下來,她矛盾地攥緊了裙裾。

  “鴻音姐姐…..”

  楚云扶上了女人的胳膊,又揚(yáng)上一臉笑意盈盈。

  “有些話,楚云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小女孩的溫柔笑眸映入了女人蹙眉憂慮的眼中。

  “其實(shí)我與文星一早便覺得…..”

  “姐姐容姿出眾,又是元燕殿資歷最久的老人。您雖在外殿做事,但在我們這些下人的心里,您可比白姐姐更適合這內(nèi)侍的位子?!?p>  女孩們吐露出真心話,兩人相視而笑,目光里更生了幾分對女人的艷羨。

  侍女們直白的坦誠讓鴻音面露苦笑。此刻她亦對自己的畏難逃避產(chǎn)生了絲絲愧疚。

  “那我….晚些去看看漓畫。”

  ….

  “哎,對了,王爺呢?”

  她似恢復(fù)了精神,從榻上站起身,一邊若無其事地穿上外衣,一邊轉(zhuǎn)念問了起來。

  “王爺?”

  文星不解地看向了一旁的楚云。

  “王爺今日上朝后回到府里,便準(zhǔn)備啟程去淮南…..”

  “方才還在在房中休整,這會兒應(yīng)該帶著范大人出發(fā)了罷?!?p>  鴻音微蹙上眉頭,停下了手里的動(dòng)作。似是整理過心中的詫異,那懸在半空中的手又將外衣的腰帶系緊了一些。

  還未等文星與楚云反應(yīng)過來,女人已整裝完畢,匆匆去了門口,推開了房門。

  “哎,鴻音姐姐?!?p>  “您去哪里?”

  楚云拉著文星站起了身。

  還未等她們上前,女人在門口猶豫了片刻,又向院中跑了出去。

  ……

  侍女扶上門壁,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腳步。此刻眼前,王府府門正敞開著,門檻外已站滿了下人。人頭攢動(dòng)中,依稀可見長街上整裝待發(fā)的車馬列隊(duì)。

  鴻音穿過人群,來到了臺階之上。只見晚夏的一片蔥郁下,馬上的男人一身華服,凜凜目光正打量著府前眾人。

  方才似與府中的娘娘們做了最后道別,王妃站在最前面,含笑著半蹲俯下身,恭敬地行上了禮。而一旁新入府?dāng)?shù)日的側(cè)妃娘娘,則低垂著濕潤的淚目,神色里一片黯然。

  還未等鴻音來得及思慮周全,身邊的下人們亦隨著那王府的女主人一起行上了禮。她不敢怠慢,亦微蹲下身,垂下了目光。

  馬蹄聲回響于耳邊,女人悄悄抬起了眉目……只見男人乘馬已行到眼前,此刻那馬上之人徜徉著溫柔回眸,滿眼都是那嬌小可人兒的側(cè)妃身影……

  侍女的心泛出些痛楚,她看著他的眼眸,眼中寫滿了質(zhì)疑與不解…..

  似是被這質(zhì)疑的目光所吸引,此刻男人的目光依依不舍地收回來,竟流轉(zhuǎn)到了侍女的身上…..

  冰冷的目光遙遙俯視著女人的眼眸,這一刻,那心中方生出的微弱期待似乎被撲滅了…..

  柔媚輕笑帶過嘴角,男人若有所思地轉(zhuǎn)過了頭,又放眼去了前方…..

  …..

  淮南東路揚(yáng)州府,是一片不遜色于汴京的繁盛都會。這里城濠接連新筑,亦從城中西北面的熙春臺至小金山一帶開鑿出了一片新的水域。而坐擁這片水域最開闊,風(fēng)景最為秀麗的府邸,便是這萬壽長公主的行宮了。

  在宗親為數(shù)不多的公主里,這位公主已近知命之年,也是當(dāng)今圣上與荊王唯一未入佛門的異母長姐。公主與左龍武衛(wèi)將軍膝下育有一雙兒女。長男行弱冠,跟隨父親入仕為官,長居?xùn)|京舊宅。而公主晚年得女,夫婦更視這小女兒為掌上明珠。數(shù)年前公主身體抱恙,覺京中煩悶,便將這小女兒帶在身邊,遠(yuǎn)離了都城的朝堂紛爭,遷去行宮中過起了安逸逍遙,頤養(yǎng)天年的日子。

  公主好風(fēng)流雅客,常招待江南文人墨客為座上賓。府中更常有杯觥交錯(cuò)、吟詩作樂的快意之事。興許是自幼耳濡目染,小郡主年方及笄,便已精通琴棋書畫,更繼承了母親的才華與秉性,有著一身飄逸瀟灑的文人風(fēng)骨。

  倒映著一水潔白瓊花的水榭亭臺下,夕陽的余暉在湖中泛著粼粼波光,絲竹聲繚繞著悠長的余韻,習(xí)習(xí)涼風(fēng)中,婚儀的賓客正酣醉在舉杯暢飲之中。

  “靜姝才貌雙全,與翰林大人可謂是天作之合?;噬希墒菫楸砻脫窳碎T好親事?!?p>  水榭坐席之中,宗親側(cè)席的一位年輕男子贊嘆著與正席中的端麗女子道。

  “侄兒此言差矣?!?p>  女人搖了搖頭,又委婉含笑。

  “翰林大人是朝中出類拔萃的棟梁之才。而小女被我養(yǎng)在僻壤之地,雖隨我學(xué)了些舞文弄墨的風(fēng)雅之好。卻習(xí)慣了自由隨性的生活,不經(jīng)世故。老丞相為兩朝肱骨之臣,翰林大人又身肩重責(zé),在京中擔(dān)起相府賢內(nèi)之責(zé),只怕小女力所不及…..”

  “此番指婚,實(shí)屬是小女高攀了……我這為娘的心中吶…..”

  “惶恐吶……”

  女人喝著杯中酒,微醺的目光投向了身邊一臉苦笑的賢婿,又意味深長地看去了另一邊祥裝不聞,默默飲酒的男人。

  “何況,這樁婚事,可是拂了我這賢弟的一番苦心。”

  長公主默默含笑地看著一旁的元儼,話里話外皆是對這位一人之下的弟弟的敬畏。

  京中撲風(fēng)捉影的謠言時(shí)常流入淮南之地,而身邊的這位親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心中的真實(shí)所想,即便是身為長公主的自己,也不敢多加揣摩。

  女人默默打量著男人含笑垂眸,亦附和著笑了起來。

  “賢弟…..心中…..”

  “可不會怪我這長姐吧?!?p>  她向他小心試探了起來。

  “長姐…..這話說得…..”

  “可是把為弟當(dāng)外人了?!?p>  元儼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含笑一禮,神色甚為淡然。

  “靜姝與靜堯…..都是本王的親侄…..”

  “靜堯如今任樞密院都承旨,樞密使陳大人不僅與李將軍一起上陣打過仗,稱得上生死之交…..”

  “十二年前外戚專權(quán),他在兵部冷遇之際,恰逢圣上徹查樞密院收受賄賂私自調(diào)兵一事……”

  “那時(shí),原樞密院使被下獄,本王…..”

  “曾助過他一臂之力…..”

  回憶起往事,這個(gè)男人臉上顯露出幾分惘然。

  “這些年,朝中已今日不同往昔,陳大人掌管樞密院,與本王共事多年,交情算得上深厚…..”

  “看在大人與李將軍的面子上,這倆孩子又為宗室所出,這樁婚事,本王…..于情于理…..也不可能有異議?!?p>  男人淺笑幽幽道,看向女人的微瞇眼眸甚是感慨。

  “樞密院與丞相府文武聯(lián)姻,可是值得慶賀的一件事,不僅本王…..”

  “長姐……”

  “也應(yīng)該高興…..”

  “不是嗎?”

  他喝著杯中酒,漫不經(jīng)心道,淡淡笑眸更是讓女人心中透過一陣寒意。

  見公主為了兒子仕途的未來開始搖擺不定之際,男人理了理衣裾從席上起了身。

  水榭中的絲竹聲告一段落,趙玉良惦念著自己煞費(fèi)苦心安排的歌舞,抬起了憂思不解的目光。

  元儼輕嘆了口氣,從席中走了出來。

  “本王…..”

  “有些話…..想與令婿說…..”

  他的目光放去了方才開始便一直郁郁寡歡的新郎官身上。

  “不知長姐…..可否方便?”

  他恭敬一禮道。

  “這…..”

  趙玉良躊躇了起來,她不安地看去一旁神色凝重,一身喜服的王卿合,一時(shí)間陷入了猶豫。她雖對這兩人的關(guān)系有幾分顧忌,此時(shí)此刻倒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一番揣測后,女人無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男人笑看著眼前各懷心事的兩人,便向殿中走了進(jìn)去……

  ……

  “若顏的事情,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有怨?!?p>  宮殿另一側(cè)的水榭邊,絲竹聲又悠揚(yáng)而起。站在湖邊夕日余暉下的兩個(gè)男人,互相坦誠起了心跡。

  “那時(shí)…..”

  男人垂下了若有所思的眼眸。

  “我與你一樣,思慮良久,又有很多現(xiàn)實(shí)的顧慮。”

  “以至于將對她的感情,一直放在心里…..”

  …..

  “那時(shí)本王想…..若是能替她尋一位愛慕于她,守護(hù)她一生的男子。即便她身邊的人不是本王…..”

  “也好過讓她擔(dān)驚受怕、排除萬難地跟著我?!?p>  男人抄手苦笑著,此刻已是感嘆連連。

  “只是……”

  “沒有想到,這一念之差…..”

  “不僅辜負(fù)了你的信任,亦險(xiǎn)些將她送入虎口?!?p>  他惘然出神的目光中閃過了些許悔意。

  “那日上元之事?!?p>  “雖是王妃執(zhí)意進(jìn)言所致?!?p>  “但是整件事情的起因結(jié)果,本王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p>  男人嘆著氣,心中深積已久的愧疚在此刻傾盡而出,因他軟弱而生的怒氣也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而煙消云散了…..

  “如果因?yàn)檫@些事情,而讓你心懷芥蒂。”

  “本王…..”

  “可以向你致歉?!?p>  撫上了這貴公子的肩頭,放下了身段的這位親王眼中,已將他視為了至親一般,透出了真摯而堅(jiān)定的目光。

  “王爺?shù)囊馑肌?.”

  “卿合明白。”

  這貴公子無奈苦笑了起來。

  “那日,是我自己軟弱無能,亦不能違逆父親的意思…..”

  “即便父親心中明了皇后對側(cè)妃娘娘會有不利,他也不會與我坦誠…..”

  “更何況他心中覺得…..”

  ““犧牲一個(gè)女子,尚無關(guān)緊要”…..”

  說至心中痛處,男子努力掩飾著心中起伏的情緒,眼眶卻已微紅。

  …..

  “王爺所做的決斷,是守護(hù)狄姑娘唯一的方法。”

  “況且,她對您也早已心有所屬?!?p>  “所以在下從未覺得,是您從我身邊奪走了她?!?p>  他濕潤了目光,亦堂堂正正地直言不諱起來。

  “這些事情既成事實(shí),臣可以理解,也愿意接受。”

  話盡,這傷感的目光又泛上了惘然。

  …..

  “幼時(shí)…..父親總是正色厲聲地督促我勤勉讀書…..”

  “成人后….又規(guī)勸我為國憂民,亦事事要以仕途為重……”

  “我心中有信念,亦決定要娶一位能助力于我的女子為妻。”

  “但時(shí)至今日,我與她再無可能,我才明白,真心所愛一個(gè)人是何種感受?!?p>  “那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賜婚時(shí)。我亦才發(fā)覺,自己的那些信念,有多迂腐可笑。”

  看著眼前的大男人向自己傾訴多年委屈,不惜落下了眼淚,元儼眼中的詫異漸漸地變得溫和了起來。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仿佛與年少時(shí)的自己恍惚間重疊在了一起…..

  一抹苦笑浮上了男人的嘴角。

  “本王的想法…..與你一樣?!?p>  他含笑的瞳眸中映出了卿合詫異的神情。

  “追求真愛…..”

  “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p>  “本王…..也曾為了一個(gè)小宮女,跪于母妃榻下整整一夜?!?p>  不知道是不是他玩笑的話語,公子詫異地抬起了目光,他看向這位年長自己十余歲,從孩童時(shí)便對他飽含崇敬之心的男人,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那些年宮中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流言蜚語。

  “不過…..”

  他話鋒一轉(zhuǎn),含笑的面中又鋪上了認(rèn)真的神色。

  “無論是誰,是怎樣的情愛,都取決于你是否有能力,身處何種環(huán)境。”

  …..

  “大宋建國不過數(shù)十年…..”

  “在先皇與圣上的三代治理下,汴京方成為了繁盛富饒之地。”

  “但是往后這國家…..”

  “會有何種境遇,你我…..”

  …..

  “無法知道…..”

  …..

  一抹釋然笑意劃過男人抬起的眼眸,而那認(rèn)真聆聽的眼中亦生出許多觸動(dòng)……

  “我…..自幼便常隨父皇踏足邊境之地?!?p>  “征戰(zhàn)之境,荒蠻之地,國非國,家非家…..”

  “百姓愁于溫飽,人人皆懼于生死,活于惶恐之中。”

  “后來…..但凡我為情所困,恨上天不公之時(shí),只要想起這些人與事,心中的愁苦…..”

  “便變得微不足道了起來……”

  …..

  “一人的情愛只能讓兩個(gè)人得到幸福?!?p>  “而心懷天下之愛,卻可富饒一方國土,造福天下百姓?!?p>  “人若出于黃冠草服之間,尚可為男女情愛而糾纏一生,但你我為皇貴鐘鼎,若是終日拘泥于這些事情而辜負(fù)了自己的使命?!?p>  “這天下人…..怎么看?”

  “這國…..又該如何走下去?”

  男人的肺腑之言淡然卻字句有力,貴公子的眼中禁不住泛上了動(dòng)容。

  “所以…..”

  “本王說這些話,是想告訴你…..”

  “你口中所謂的迂腐…..也并非全無道理?!?p>  他的嘴角劃過了絲絲笑意。

  …..

  “人為血肉之軀,追求真愛,無可非議。”

  “但一切感情的建立,皆有基礎(chǔ)?!?p>  …..

  “這點(diǎn)…..你不能忘記?!?p>  溫暖笑意徜徉在男人臉上,籠罩上了年輕人的周遭…..

  一時(shí)間,涼風(fēng)吹過兩人蕭瑟飄舞的發(fā)帶,拂上了坦誠凝望的臉,此刻在那年輕人的心中,終究融化了幾分釋然…..

  …..

  兩人傾談后,回到席中時(shí),在場的表演正進(jìn)入高潮…..年輕的宗室郡王們看著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公主府舞伎,正一臉如癡如醉。

  “美,太美了!”

  “這世上可有這般絕色美人?”

  “好姑姑,可否告知侄兒這兩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還未等一曲完畢,在座的懿郡王已迫不及地起了身。

  “允讓,你可真是狡猾!”

  “你可是想向姑姑討起人來了?”

  另一旁的郡王忍俊不禁地笑話了起來。

  “懿郡王不知這位姑娘的出生,可不能怪他?!?p>  “這江南名伎,千金難買一笑?!?p>  “怕表哥是無福消受了。”

  另一位宗室之子亦含笑復(fù)議了起來。

  “噢?姑姑,可有這回事?”

  趙允讓不解地向公主看去。

  席下侄兒們的輕浮言論,讓席上女人含笑又無奈,她沉默著搖了搖頭,看去了一旁的目光中,自己那弟弟與女婿此刻已走回了水謝的宴會中。她的敏銳目光亦發(fā)現(xiàn)了此刻王卿合的目光里似乎泛上了與幾日前不同的熠熠神采…..

  “什么事情,如此熱鬧?”

  正在她躇疑之際,元儼調(diào)侃著,含笑就座了下來,淡然的目光更打量上了席中的眾人。

  輕佻慣了的宗親子弟們似乎甚懼于這叔叔不怒而威的氣場。此刻乖乖坐回了席上,言行亦收斂了許多。

  “賢弟來得正好?!?p>  女人一時(shí)間恍過神來,見元儼趕上了自己籌備的節(jié)目,神色中透過了絲絲欣喜。

  “這舞,你瞧著怎樣?”

  曖昧輕笑浮上了她的嘴角。

  這一番提醒,方將男人此刻的注意力轉(zhuǎn)去了水謝的中央。只見舞池中,一圈輕窕慢拂的舞伎中,立著兩位翩翩起舞的婀娜身影。夕日的余暉將女子潔白的衣裙暈染上了一片朦朧霞色,纖細(xì)腰肢拿捏著音律旋轉(zhuǎn)著,女子緩緩回過頭來,面容傾倚而下,一抹嬌羞映入了男人的眼簾中……

  瞬間,這淡然欣賞的瞳眸中透出了幾分詫異。

  男人神情的細(xì)微變化,讓女人嘴角掛上了欣然輕笑。

  “這兩位…..”

  “是我尋了許久,花重金從那文人雅士趨之若鶩的煙花之地贖回來的清倌女子?!?p>  “她們在我府上習(xí)舞已有一段時(shí)間了,這次小女的婚儀…..長姐知道你特地為了王公子赴約前來…..”

  “所以…..”

  “頗費(fèi)了些心思…..”

  一番欲言又止的恭維解釋后,男人的目光方從那舞伎身上回過神來。這一刻,這至親的用意明了于胸,他曖昧笑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賢弟…..可中意?”

  女人含笑試探的聲音壓低了些許。

  一抹柔媚笑容劃過了男人的嘴角,他看著眼前人為了一雙兒女費(fèi)盡心思討好自己,那目光威儀有度,卻一度陷入了沉默…..

  正當(dāng)玉良揣摩著男人的所思所想之時(shí),歌舞又漸至了尾聲…..

  舞伎們在水榭中跪了下來,公主這方才醒了神,又堆上了滿面春風(fēng)的笑容。

  “來來來,過來?!?p>  她召喚著那一雙可人兒上前,含笑打量著、又撫摸上女子?jì)尚吆Φ哪橗?,甚是愛不釋手…?p>  一旁的卿合仔細(xì)看上了這女子的容貌,內(nèi)心深處的痛楚似乎又被人觸碰了,他此刻起身,向公主與親王行上了禮。

  “卿合…..不勝酒力……”

  “還請公主殿下準(zhǔn)許臣…..先行告退?!?p>  他的神色極盡了忍耐。

  “時(shí)間還早…..”

  趙玉良微有不舍道。

  “不過…..”

  “你早些去陪陪靜姝也罷。”

  女人明了其中緣由,此刻倒也不想徒增新婿的煩惱,便爽快應(yīng)了男子的請求。

  …..

  瞧見相府公子退下,這席中已無外姓人,落座的席中又傳來了皇世子們的談笑風(fēng)生。

  “哎,你們倆叫什么名字?”

  從方才開始便在意的懿郡王此刻終于有機(jī)會插上了話。

  舞伎們見公主含笑點(diǎn)頭,方向席下眾人行上了禮。

  “小女瓊衣見過親王,郡王,郡主殿下?!?p>  “小女荼蘼…..見過親王,郡王,郡主殿下?!?p>  她們先后柔聲道。

  “瓊衣與荼蘼?這不是姑姑府中開得最繁盛的兩種花?”

  “都說晚夏的花兒嬌艷動(dòng)人卻不爭春,今日一看,倒真別有一番韻味。”

  “你們的舞,跳得甚美,連京中也難得一見?!?p>  席中男子們神色雀躍,相視而笑了起來。

  “除了這唐舞,你們還會些什么?”

  “七弦?箏?還是琵琶?”

  “這些你們可拿手?”

  “不如…..給我們再來一段,讓大家再盡盡興?”

  懿郡王酒壯人膽地提議了起來。

  “表哥,您這是沒看夠吶,還是別有用心?”

  看著男子情不自禁的模樣,一旁的眾人哄笑了起來。

  …..

  “表弟你若對這姑娘有意,但你也得問問姑娘的意思。”

  …..

  “對對對。”

  “依我看,讓她們自己選,選中誰?!?p>  “就讓她們給誰斟酒。”

  “美人相伴在側(cè),不如一醉方休?!?p>  不知道席中誰提議起來,引起了紈绔世子們一陣欣然附和。

  趙玉良看去一旁喝著酒含笑不語的男人,臉上露了幾分難色。

  此刻舞伎們顧及公主的面子,低垂著眉目,對這些皇親宗貴的輕佻議論更是不敢有一絲怨言。

  “好吧….”

  趙玉良一番考量后苦笑了起來。

  “你們再去彈一曲也無妨?!?p>  她不舍地對身邊侍奉的女子道。

  “完了…..再給世子們斟酒。”

  她低聲溫柔囑咐道。

  正在這對美人兒悻悻地取過下人遞上的琵琶準(zhǔn)備往席下走去之時(shí),女人一旁的男人卻倚去了椅背,抄上手瞇上了凌厲的目光。

  “行了?!?p>  男人緩緩而出,擲地有聲的兩個(gè)字打斷了席中所有人的對話。荼蘼與瓊衣走至席中,亦渾身顫栗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你們…..是沒見過人跳舞,還是沒聽過琵琶?”

  男人含笑嘲諷了起來,威厲的眼眸卻審視過了席中的每一個(gè)人。

  荼蘼回過頭,不可思議地凝望上了這男人的面龐。

  “要尋歡作樂…..”

  “回你們自己府里去?!?p>  男人整了整衣袖,這舞伎的瞳眸中透過了他眼中的絲絲不悅。席下此刻一片鴉雀無聲,輕浮世子們收起了方才的輕佻舉動(dòng),惶恐地正襟危坐了起來。

  …..

  男人微微嘆了口氣,又看向了一旁的玉良。

  “讓她們…..”

  “下去吧?!?p>  他和顏悅色道。此刻男人無奈的目光落去席中,卻無意落入了荼蘼的眼眸里……

  兩人的目光交集了片刻,女人站在原地,一時(shí)間腦海里一片空白。

  “荼蘼,你怎么了?”

  一旁的瓊衣拉上了她的衣裳。

  “公主方才點(diǎn)頭了…..”

  “我們下去吧?!?p>  她小聲提醒她道。

  此刻女人方從男人柔媚的目光中醒過神來。

  …..

  “嗯、嗯……”

  兩兩相望中,那美人一邊答應(yīng)著瓊衣的提醒,一邊依依不舍地回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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