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麗珊已經忍受了齊林流八年的拳打腳踢、騷擾侮辱,而這八年中她只告訴自己忍耐,就能換得想要的,被打一頓又如何,被摸一把又如何,她心中的那份信仰從來沒動搖過。只有忍辱負重賴在這里,她才堪堪能站在齊朝暮的世界里,哪怕只是從旁一角,遠遠的看一眼,即使為了這一眼,她也不曾想過放棄。可是誰知道,齊林流帶回了家族聚會的照片,她還是一如往常興高采烈的仔細辨認未來可能謀面的各位宗親,卻赫然發(fā)現站在齊朝暮旁邊笑意盈盈的劉一人時,她的世界都坍塌了。
過往的一切像電影畫面一樣一幕幕切過,那個和她同事大半年,被自己誤以為是齊朝暮秘書長邢昭的地下女友的劉一人,居然就是齊朝暮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爭取了八年,捍衛(wèi)了八年,維護了八年,甚至還想要繼續(xù)為之付出的事情,就在那么一刻瞬間土崩瓦解了,她甚至想到母女二人忍辱挨打,甚至被玷污了都忍了下來,她告訴自己,只要受盡苦楚能換來與齊朝暮比肩的位置,這些又算什么。
可是……
怎么會這樣?
怎么是這樣?
怎么可以這樣?
白麗珊無法接受傾盡一切付出后的失敗,她用盡所有,傾盡自身,甚至拿自己鋪路架橋也從沒后悔,可為什么回饋給她的是這樣的結局?
為什么?
她不甘心,憑什么,劉一人又付出了什么?她能如自己一樣去愛齊朝暮嗎?如果不能,又憑什么站在齊朝暮的身邊?
她需要一點信念支撐自己站起來,活下去。
如果這個女人不干凈了,你還會讓她站在你身邊嗎?
這個邪惡的念頭就出現在腦海里了。
所以她此時沒有懺悔,她想要的只是一個交代,給自己的交代,那就是毀滅。
毀滅一切美好,讓大家在這些赤裸骯臟的真相中互相折磨,相互憎恨,只有這樣她才覺得心里好受一點點,而那一點點的興奮過后,又是更加深不見底的絕望,可哪又怎樣,那就繼續(xù)折磨,更加憎恨。
“你知道你強、奸我媽的時候,其實她已經懷孕了,所以你最疼愛的小兒子根本就不是你的,驚喜吧,想不到你到處尋花問柳,最后還是陰溝里翻了船?!卑惿阂呀浭ダ碇牵粗R林流的臉色愈加復雜,甚至咯咯的笑出了聲。
“我再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大哥哥他交女朋友了,他好像對現在的女朋友特別上心,你想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誰嗎?”白麗珊又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道,“就是你半年前強奸過的一個女孩兒,你威脅她不要報警,我卻給了她救贖,我告訴她,只要能做大哥哥的女朋友,甚至能嫁進你們家,豈不是比報警更好玩,更解恨,更加有無限的可能性。”白麗珊已經無心在意自己的形象了,越說越興奮,甚至手舞足蹈了起來。
“齊林流,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我的恨就像一把尖刀,刺得我渾身是血,可就算我渾身是傷,我也要忍著疼痛,把最鋒利的那頭刺向你,看你流血流淚,看你懺悔求饒,看你身敗名裂,更要看你后半輩子無依無靠,浪蕩街頭,到時候,我會把所有被你玷污過的女孩叫過來,我們要一腳一腳的,踩在你的身上,我們要把你一點點剝開,讓你知道我們當時的無助,我們也要在你求饒的時候給你一個耳光,我們……”白麗珊咽了一口口水,那是活著淚水如鯁在喉的過去,她早已淚如雨下,卻在淚水縱橫交錯的臉上,感受到了報復的刺激,愉悅,甚至一種虛幻上癮的假象,而這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后,是她幾近絕望又茫然無序的精神世界。
此時在場的人除了齊林流,無一不震驚的,齊朝暮知道他二叔喜歡拈花惹草,可從來不知那些女人都是被強迫的,邢昭更是痛恨齊林流這樣的敗類,而劉一人,完全沒想到白麗珊的遭遇,她一直以為白麗珊只是自視甚高,因為傾心齊朝暮而想盡辦法排擠她而已,卻也沒做什么過頭的事情,放在此情此景下,只能叫無傷大雅。真的沒想過,齊朝暮已經成為她的執(zhí)念,而她的執(zhí)念也因為齊林流的玷污變成了不能宣之于口的倒刺,隱隱發(fā)疼,綿綿不絕。
“我那么愛一個人,我費勁心力想要跟他站在一起,就是因為你,因為你,我再也沒有資格……”白麗珊說著激動的上前扯住齊林流的衣襟,淚流縱橫,怒目圓睜。
齊林流被揭了老底,面對白麗珊的過激動作,懼怕齊朝暮出手,那他將毫無東山再起的機會,只是忌憚的撥開了白麗珊的手,憤恨的不想多看后者一眼。
“我本來都認命了,我忍氣吞聲,但只要能站在這個世界偷偷看幾眼也行,可是為什么你出現了?”白麗珊回頭失神的看了齊朝暮一眼,幾近質問的語氣,還有內心最深的不甘,才看向劉一人怒吼道。
“是你,讓我變成了一個笑話,讓我這八年的忍辱負重變成了一個笑話,我每天都在為了站在齊朝暮的世界里掙扎,可你卻什么都沒做,就輕易得到了。你說,你讓我如何自處,你讓我怎么給自己解釋正在遭遇的一切,你連我心中的圣潔的信仰都搶走了,難道我白麗珊就活該被人強奸還要替他掩蓋,喊她爸爸,在別人面前演一出父女情深的戲碼嗎?”白麗珊淚水縱橫的臉越發(fā)猙獰,狠不得下一刻將劉一人生吞活剝了,可是這樣的眼神只維持了幾秒,她卻突然軟軟的癱坐在地上。
“我,真的,看不到路了?!卑惿贺E著身子喃喃說道,不似剛才的兇悍,卻有滿身絕望。
齊林流滿臉的憤怒不敢發(fā)作,只得任白麗珊滔滔不絕,邢昭站在齊林流旁邊,一直留心著他的動作,生怕他有過激行為,要能立刻制住他,而齊朝暮受的震驚也不小,只是眼神更加堅毅了,面上的表情反而不顯,比平時還要沉默些。
劉一人,終究是抵不住這么激烈的掙扎,眼淚早就流成兩行。
“普通沒什么不好,你不必讓自己身陷險地,就為了站在齊朝暮的世界里?!眲⒁蝗俗吡诉^來,在她身邊蹲了下來,“你想要的,不會因為在一個世界里他就會給你,一開始就知道的,又何必自欺欺人,走了這么遠。”
“你是贏家,你說什么都是對的?!卑惿和nD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劉一人,臉上的淚痕干濕交錯,忿忿的說道。
“我不是贏家,這個世界也沒有你口中的贏家,大家只是這段時間適合同行,下一段時間也許就會分別,誰又能敢保證一樣很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一直喜歡,又有誰能保證,喜歡的東西到手了,會發(fā)現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而棄如敝履,我們都太容易活在自己的想象中了,而又為想象中的事情感天動地,別這樣做了,珍惜自己,其他的都是假象。”劉一人為白麗珊的遭遇震驚,也為她可惜,如果這個人能真正的開始在乎自己,也許她的路就會截然不同。
“你說的輕巧,如果你是我,而我現在就是你,你還會這樣居高臨下的給我說一堆大道理嗎?”白麗珊顯然聽不進去劉一人的勸告,只覺得是這人虛偽道義,還想在這一刻假裝清高。
“我沒有給你講道理,道理也許你比我還懂,我只是一時有感而發(fā),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不說了。”劉一人自知此時跟她說什么都聽不進去了,也不浪費時間,站起來退到后面坐下了。
“如果你真的想裝仁慈,那就把眼前這個畜生送進去,如果你沒那個本事,我看不起你也是理所應當。”白麗珊漸漸清醒了一點,剛才的爆發(fā)雖然釋放了很多積壓已久的情緒,但這情緒也不是白放的,如果齊林流今天沒有被拿下,那今天就是她的末日,可是白麗珊的籌劃到現在并沒有真正完成,她一時失控,才導致提前開局。
“我不仁慈,也不需要裝,齊林流今天想對我不軌,我不會輕易放過他,以德報德,以直報怨,這一直是我做事的準則,況且他一直傷害廣大女性,我也不能視而不見,如果能出上一把力,自然是愿意的,不過你要做好準備,如果你不能成為他罪因的有力證據,恐怕以他的手段,還是會完好無損的回來,但不管怎樣,你都會被攤在太陽下,你真的想好了?”劉一人嘆了一口氣,也作罷了,認真問道。
齊林流雖然憤怒,但怎么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轉折,明明是眼前的這個賤蹄子出謀劃策,才讓自己站在這里,還被她揭的內褲都不剩了,怎么著她也是劉一人的對家啊,怎么說著說著兩人還商量起對付他了呢,先不管這原因,脫困才是第一要緊事兒。
“侄子,朝暮侄子,叔叔真的知道錯了,放過我這一回吧,叔叔都這把年紀了,怎么受得了那份罪?!饼R林流上前就跪倒在齊朝暮面前,連哭帶求的,要保自己這條命。
“……”齊朝暮沒有看齊林流,只是轉頭看了劉一人一眼,也沒說話。
“我喜歡了你那么久,今天終于攤開說了,其實也沒那么難嘛?!卑惿捍藭r才敢看向齊朝暮,緊緊的盯著,不加掩飾,眼神中復雜萬千,喜悅、不舍、落寞、無奈,釋然,還有一絲不甘,很多情緒交錯出現,都想占據一席之地,最后驀地低下了頭。
這是一種告別,沒有得到卻舍身忘義的別離,毫無意義又滿是意義,讓她渾噩拉扯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話。
“我知道你厭煩我,也看不上我這種人,我有個不情之請,如果你能答應,我將感激不盡?!卑惿哼@句話是對齊朝暮說的,此時,她又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念念不忘的男人。
“說吧?!饼R朝暮終于開了口,他終究不是毫無感情的鋼鐵超人,想必內心的一絲動容,也給了眼前這個女人一絲安慰吧。
“幫我報警吧。”白麗珊字字鏗鏘,說的堅決。
“……”齊朝暮沒有說話了,定定看了白麗珊一眼,才看向邢昭,此時邢昭已經明白齊朝暮的意思,打了一個電話,眾人都沉默在書房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最后警察上門將二人帶走。
晚飯過后,齊朝暮拿著水杯走進臥室,看到劉一人坐在書桌前,她沒有看書,而是看著書怔怔的發(fā)呆。
“想什么呢?”齊朝暮走過去揉了揉劉一人的頭發(fā)。
“沒什么。”劉一人這才發(fā)現齊朝暮不知何時站在自己面前。
“今天,被嚇到了?”齊朝暮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心疼的問道。
“沒有,就是覺得可惜,還有……”劉一人若有所思,復又看向齊朝暮,“我在想白麗珊今天的話,如果我遇到了齊林流這樣的人,我一定會比她做的好嗎?”
“會的。”齊朝暮認真的回答。
“為什么?”劉一人卻莫名被逗笑了,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句安慰的話,齊朝暮卻回答的毫不猶豫,嚴肅果決,還一本正經。
“因為你懂得舍棄。”齊朝暮說完看劉一人怔在一旁,不敢相信的樣子,又繼續(xù)說道,“白麗珊固然可憐,但她并不是沒有選擇,而恰恰是因為她只想選自己想選的,而想選的選項又沒有在答案里,還是要一意孤行,認為自己能創(chuàng)造要給答案,所以才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如果當時她選擇放棄我,那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齊林流支配,甚至失身了也要繼續(xù)忍耐,如果她選擇奮起反抗,也能走出另一條路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越走越遠,很難回頭,或者,她也可以選擇離開,遠走高飛,天高海闊,什么樣的日子不能有,非要留在這里。總之,選擇很多,她都不選,就一心只要自己想要的選項,憤而拍案,與大勢抗衡,終究會被拍落。”齊朝暮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只是聽上去有些寡然,他竟沒有因為白麗珊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顯出一絲遺憾動容。
“說到底,她就是不愿放開你。”劉一人給了他一個白眼,這人這么薄情,擔不起白麗珊的一往情深,也是可惜了這份深情。
“她不是放不下我,是放不下自己心里的執(zhí)念,這個是有性質上的區(qū)別的。”齊朝暮沒有因為劉一人的白眼生氣,反而笑了起來,為自己據理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