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清運區(qū)。
今天的天色不是很好。
視線中,一抬頭就能看到,整個天空都被暗灰色的烏云掩蓋住,透露出一副陰沉遲暮的感覺。
“滴答...滴答...”
先是一滴滴細小的雨水沖破了大氣云層的阻隔,輕飄飄的墜落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不一會,隨著先頭部隊的腳步,豆大的雨點也緊跟著一起落下,帶著些許大氣中的塵埃,以飛快地速度和堅硬的柏油馬路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擁抱”
“滴答滴答”變成了“啪嗒啪嗒”。
細密的雨簾在幾秒鐘的時間里變成了一片厚實的雨幕,仿佛這個天空變成了一片倒懸的汪洋,將自己體內(nèi)蘊含的水汽全都傾倒在了那倒懸在天空的大地上。
“今天天氣預(yù)報不是說沒有雨嗎?!”
“完犢子了,剛晾干的衣服又濕透了?!?p> “......”
街上的行人似乎都被這場忽如其來的大雨給打亂了自己的節(jié)奏,慌亂的開始尋找避雨的地方。
寬闊的馬路上,過往的車輛發(fā)出了“滴滴~”的聲音,催促著面前的司機趕快向前走。
在這片雨幕中,一位穿著工作西裝的男子神色呆滯的慢慢走進了電車站臺。
他的上衣已經(jīng)被忽如其來的雨幕給淋得十分透徹,隱隱約約的似乎都能看到他里面的襯衣。濕噠噠的頭發(fā)在雨水的作用下順滑的貼在他的腦門上。下半身的褲子也因為這場大雨給淋得一塊深一塊淺。進了水的鞋踩在有些積水的地面上,發(fā)出了“啪嗒”的聲響,濺出一小片水花。
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剛從水里給撈出來似的。
其他一些沒來的及帶傘的人也和他差不多的樣子,所以站在門口的警衛(wèi)并沒有過多的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這個男子的身上。
他只是覺得這個哥們有點倒霉罷了。被雨水淋的這么透徹,回家怕不是要感冒了。
心里這樣向著,門口的警衛(wèi)轉(zhuǎn)過頭,將自己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其他準(zhǔn)備進站的行人身上。
“希望這場暴雨快點停下來吧?!本l(wèi)拉了拉自己頭頂?shù)拿毖?,悄悄的往后退了退,讓頭頂?shù)哪菈K透明擋板能把從天而降的雨水全都擋住。
西裝男子和其他大多數(shù)沒有帶傘的行人一樣,在拿出手機掃碼繳費之后,慢吞吞的踏上了前往電車站臺上層的扶梯上,手里緊緊的攥著從機器中吐出來的乘車卡。
仿佛有人握著他的手,讓他抓住,不要掉了似的。
仔細看那名男子,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代表著“靈智”的靈氣。
此刻的他,就仿佛一具被操控的傀儡,僵硬的走在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上。
“嗚——”
站臺上響起了電車即將到站的提示音。
站臺上的人不多,因為這趟電車要去的方向有些偏僻,是一片新開闊的城區(qū)。那里沒有什么房子,也沒有太多能提供就業(yè)崗位的地方。
大多數(shù)都是住的比較偏的人。
很巧的是,沒有人站在這個男子的附近。
他低著頭,空洞的眼神盯著自己腳下的石質(zhì)站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轟隆——”
漫天的烏云中,一道亮白色的閃電驟然劃過天際,帶起了一道響亮的雷聲!
伴隨著這道響亮的雷聲,天空上,那無盡傾倒的雨幕仿佛在一瞬間變得更加的密集了起來。
“嗚——”
站臺上,已經(jīng)遠遠的能夠聽到列車即將進站的嗡鳴聲。
那個男子動了。
他低著頭,身體逐漸變得僵硬起來。
好像在一瞬間就老了幾十歲,又好像一具魔法即將失效,即將變回真身的玩偶。
他以一種詭異的姿勢邁步,向著站臺邊沿上那道醒目的黃色危險標(biāo)線處走去。
一旁走過來的警衛(wèi)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徑直的從他的面前走過,開始引導(dǎo)站臺上的人。
“列車即將到站,所有乘客請站在黃線以外,以免發(fā)生危險?!?p> 周圍的人聽到警衛(wèi)的話之后慢慢的從自己所站的位置離開,依次排隊準(zhǔn)備上車,趕緊回家。
所有的人,在即將接觸到這個男子的時候,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墻壁隔開了一般,渾然不知的從他的面前繞了過去。
男子依舊慢慢的向著站臺上那道黃色的標(biāo)線處走去,伴隨著他那僵硬的,一步一步的腳步聲,站臺的附近也車來了電車進站時的轟鳴聲。
巨大的鋼鐵機器在逐漸的減速,好讓自己能夠穩(wěn)當(dāng)?shù)耐T诔丝偷拿媲?。而兩?cè)站臺的中間,那道鐵軌,也即將承受它那十幾噸的重量。
或許在鐵路與電車的鋼鐵之間,塞進一片血肉和骨頭并不會造成什么影響。
“喀拉喀拉......”
伴隨著男子的緩慢前進,他的背后緩緩的浮現(xiàn)出了一道又一道漆黑的鎖鏈!
每一道鎖鏈都有成年人的拇指粗細,一環(huán)連著一環(huán),憑空連接在男子的后背上,另一端則逐漸的消失在他身后的空氣中。
他每走一步,后背上延伸出來的那些鎖鏈就會發(fā)出“喀拉喀拉”的金屬聲響,仿佛催人心神的音律,讓男子那本來就空洞的眼神變得更加的灰暗下去。
他就好像一個被那些鎖鏈操控著身體的木偶,在鎖鏈及不知名的存在的操縱下,做出不屬于自己意志的動作。
他原本紅潤的臉頰開始變得蒼白,豐滿的臉頰飛快的凹下下去,黑色的頭發(fā)也伴隨著自己的腳步,一步步的,開始泛起白色。
生機,在從他的身體中悄然流逝。
男子的一只腳已經(jīng)跨過了那條代表著危險的黃線,那具恍若木偶的身體只要再向前邁出一步,就會像是斷線的玩偶一般,直直的摔在站臺的鐵軌上,被駛過來的電車給碾碎。
“喀拉喀拉.....”
男子的背后,那些搖晃的鎖鏈所連接的另一端,一個漆黑的,仿佛虛影般的存在顯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它全身都漂浮在半空中,約莫有一個成年女子那么高。頭和臉都隱藏在了如影子一般的兜帽下面,左手持一把巨大的獨頭鐮刀,右手抓著那些從男子背后匯集過來的黑色鎖鏈。
如一片破碎殘影般的巨大鐮刀已經(jīng)橫在了男子的脖子上,只要輕輕一抹,那象征著自然法則中死亡的侵蝕就會在頃刻見讓這位男子的死亡變成既定的現(xiàn)實。
他會從站臺上“失足”墜落,神志不清的橫躺在鐵軌上,被駛?cè)胝九_的電車給碾成三段。
隨后,他的靈魂會被收集,并按照地府的規(guī)章流程被放逐出這個世界,被送回到他應(yīng)在的世界中,開啟下一次輪回轉(zhuǎn)生。
碩大的鐮刀輕輕的抹向男子的脖子,卻被一只忽然伸過來的手給抓住了。
漂浮在男子身后的那道黑影頓時僵住了。
一只手抓住了即將跨過站臺的男子的上衣,將他拽在了原地。
“先生,你沒事吧?”
“咔嚓——”
在那只手抓住男子上衣的瞬間,他背后的那些鎖鏈就仿佛渣子一般,直接碎掉了。
那一個瞬間,男子背后的那道黑影看起來有些慘白慘白的。
站臺上,郝運一只手抓著差點就要摔到站臺下面去的男子,另一只手抓著那個黑影手上的鐮刀,臉上帶著一絲笑容,對自己面前這個忽然“醒過來”的男子說到:“先生,你沒事吧?”
被郝運拽住的男子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他僵硬的扭過自己的頭,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又把頭扭回來,看向自己腳下的鐵軌。
“......”
男子頓時一個激靈,慌亂的往后退了兩步,直接摔倒在了站臺上。
一旁的行人依舊沒有看向這里。
“你...你...”
男子此刻的臉色變得更加的蒼白了。
他想明白了自己剛才的處境,如果不是眼前的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孩子的話,他恐怕就要第二次的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謝...謝謝你,孩子。”
男子悄悄的松了一口氣,慢悠悠的站了起來。
伴隨著他的動作,他那原本蒼白,瘦削的臉頰仿佛回春一般重新飽滿了起來,充滿了血色。已經(jīng)泛白的頭發(fā)也重新變回了黑色。
死亡,在離他遠去。
穿著校服的郝運擺擺手:“沒事,先生你小心一點,剛才你差點就要掉下去了?!闭f話的同時,郝運的另一只手還死死的抓著那道黑影手上的鐮刀。
那道黑影離開了男子的背后,慢慢的站到了郝運的背后,握緊了自己手里的鐮刀,沒有動。
郝運的眼中,這位不知名的男子的身上,那屬于生命的金紅色光芒重新籠罩在了他的周圍。
郝運悄悄的撇了一眼身后的這個死神。
“先生你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p> 郝運朝著已經(jīng)擺脫了死亡的男子揮揮手,拎著鐮刀的另一頭,牽著自己身后的死神,飛快的離開了這個車站。
在他走后,坐在地上的男子才徹底的反應(yīng)過來,在警衛(wèi)朝他跑過來之前便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褲子上的水漬和灰塵。
“先生,你沒事吧?”趕來的警衛(wèi)朝他詢問到。
“沒事,我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唐啟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和警衛(wèi)解釋了幾句之后,沒有看周圍看向自己的那些行人,低下頭,將自己的表情藏了起來,跟著站臺上的人們一起擠進了即將出發(fā)的電車中。
“嗡——”
電車緩緩的發(fā)動,離開了這個站臺,在雨幕中飛快的行駛起來。
......
車站附近的一條小路中,伴隨著某種神秘力量的展開,周圍來往的行人都不約而同的忽略掉了這個地方,匆匆的離開。
郝運牽著身后的這位死神,一邊往小路的深處走去,一邊在思考自己待會應(yīng)該選一個什么下跪的姿勢去道歉。
雖然他不是第一次阻止這些因為想要沖業(yè)績就不顧人性命的死神了。
鞋子輕輕的踏在濕潤的石板路上,郝運微微側(cè)頭,看了一眼身后依舊靜靜的跟著他的腳步的死神,腦殼忽然有點發(fā)疼。
跟了他這么長時間了,居然還沒有一鐮刀砍過來,看來這位死神大人的脾氣還不錯?
眼看著就要走到了這條過幾天就要被拆掉的小路的盡頭,郝運也不得不放開了手上抓著的鐮刀把,隨后轉(zhuǎn)過身子,靜靜的看著這個漂浮在自己面前的死神。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但凡眼前的這個仿佛虛影一樣的死神大人打算拿鐮刀砍他,他就立馬給跪下道歉!然后把它給送回地府。
忽然,面前的這個虛影抬起了自己手里的巨大鐮刀!
“來了!”
郝運立馬一個飛快的后撤步,準(zhǔn)備先單膝跪下給這位被搶了工作的死神先道個歉!
結(jié)果在快速后撤的時候,他的鞋子踩在潮濕的石板路上,打滑了.....
就聽刺溜一聲,郝運直接給面前的這個死神表演了一個向后劈叉。
“啪唧”一聲,是郝運的褲子和堅硬的石板地面接觸的聲響。
郝運的臉頓時就綠了!
從小到大他就沒學(xué)過舞蹈,身體的柔韌性自然不用多說。
“要死了...”
郝運一個側(cè)翻,直接癱倒在了地上,再起不能。
鐮刀已經(jīng)舉起來的死神:“......”
只見這位死神頓了頓,看著地上躺著的郝運,半響,像是人一樣的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后掀開了自己的兜帽。
那是一張能止小兒啼哭的少女的臉。
就好像幾張不同人的臉被粗暴的撕扯下來之后胡亂的縫在一起似的,哪怕只是遠遠的看過去,就能把人給嚇得半死,只能隱約的看出來那是一張少女樣貌的臉。在那堪稱胡作非為的頭皮上,卻有一頭漂亮的銀色長發(fā)隨著兜帽被一起掀開,在不屬于凡間力量的作用下輕輕的漂浮在空中,緩緩的凝聚起來,逐漸的拉長,構(gòu)成了一道銀色的幕墻,阻擋了小路出口的方向。一雙沒有瞳孔的灰白色的眼睛默默的“看”著地上的郝運,嘴角微微翹起來的弧度似乎在嘲笑眼前的這個凡人。
“疼疼疼....”
郝運在地上開始了咸魚打滾,試圖讓自己的大腿和命根子稍微好受一點。
“...我是該罵你一頓,然后把你的魂魄抽出來好好折磨一下,還是先笑話你一頓,居然能做出這種丑事呢?”
說著,這位腦袋上除了臉哪里都好看的死神便將自己手中的鐮刀驟然揮下,砍在了郝運的大腿根旁。
“咔嚓”一聲,鐮刀的尖端已經(jīng)深深的嵌入了石板的內(nèi)部。離小兄弟只有一厘米的距離。
“嘶——”
正在打滾的郝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停止了自己的動作。
“說啊,你又想怎么賠我?上次因為你搗亂,我的臉已經(jīng)被毀了,這次你又想讓我失去什么?嗯?郝運你怎么還不去死呢?。。 ?p> 說到后來,原本還沒什么表情的少女死神臉上的表情一變,那張仿佛好幾個人的臉皮一齊拼湊出來的臉頓時扭曲了起來,在各個臉皮的連接處,甚至還有不少的鮮血滲了出來,讓她看起來就好像一個前來索命的惡鬼一般。
那仿佛聲帶被撕毀的聲線著實給郝運嚇到了。
“不是,嚴(yán)蘿是你啊,剛才沒認出來,你聽我解釋...”
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的郝運在聽到面前的這個死神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后,臉上的表情頓時精彩了起來。
主要是面前的這個死神和上次見面時的樣子變化有點大...
“是我....”
嚴(yán)蘿忽然沉默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雙泛白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地上的郝運,沉默了半響。
小路中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只有從天而降的雨滴與石板路面相撞時發(fā)出的啪嗒聲。
嚴(yán)蘿飄在半空的身體稍微往下降了一些,底端的虛影甚至已經(jīng)觸碰到了石板地上。她彎了彎腰,靠近了郝運,在后者有些懵逼的表情中,忽然扯出了一個能讓正常人當(dāng)場嚇?biāo)赖男θ荩骸皐dnmd郝運,你給我去死吧!”
碩大的鐮刀在轉(zhuǎn)瞬間被死神嚴(yán)蘿重新舉起,高過頭頂,隨后猛地砍在了郝運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