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想要入道修煉的人,常常會聽到的一句話便是“得道成仙者,大多要狠下心來先摒棄自己的七情六欲,保持五根清凈,但凡是貪嗔癡妄皆是不可有的?!币驗橄胍嬲摹暗玫馈?,是必須要對自己心狠手辣的,只有這樣,方能保證你不會在往后走上太過偏激的道路。
畢竟偏激的路,永遠(yuǎn)都不可能讓你得道,也不可能會有善終的。
古往今來多少走火入魔的修道之人便是最好的解釋了。
但也因此,有些想要得到成仙者,為了不在未來的哪一瞬間被毀了自己的“道”,他們便會在開始修煉之后先強(qiáng)行的剝除掉自己的那些欲念,以保證絕情絕義,保證得道的幾率。
然而那些被剝除掉的欲念往往也是無處安放,那些欲念與怨煞之氣大概也算是“本源”了,它們被丟棄之后無處可去,便會開始四處流散。
而天地間的容納必然是有一個限度的,那些無法被容納和化解的欲念之物,便會自行的逐漸轉(zhuǎn)變?yōu)樯窔?,而煞氣正是滋養(yǎng)魔物的第一大好物。
當(dāng)在某個地方積聚出越來越多的煞氣之后,那些煞氣所成的魔物便會再度脫離了“魔”的定義,成為比之魔物更為強(qiáng)大的存在,那些存在往往強(qiáng)悍無比,萬年出一。
后來,人們將那些東西統(tǒng)一定了個稱呼,也就是——天生靈物。
這是關(guān)于天生靈物的古籍之后所記載的、有關(guān)于天生靈物的形成的猜測之一,畢竟關(guān)于天生靈物的信息還是太少了,真正為世人所知、產(chǎn)生過極大的聯(lián)系的,古往今來也就只有那兩只黑蛟化身了。
但還有一點(diǎn)別的說法就是,一旦一個人的執(zhí)念深重到某種程度,又因為一些不得不的原因被迫積壓在心底里,那么那一抹執(zhí)念便很容易會在日積月累之中脫離本體而出,隨后漂流于世間各處,再尋個合適的地方悄然落下,就地“生根發(fā)芽”。
而因為是某個人的執(zhí)念所成,因此也與本體之間存在有著某種特定的聯(lián)系。即便執(zhí)念的化身與本體之間距離天涯海角,也還是會有一條看不見也砍不斷的“線”連接著他們之間。
執(zhí)念化身也因此能夠一直吸收由本體自身所滋生出來的癡妄欲念,那些癡妄逐漸的通過那條看不見的“線”流轉(zhuǎn)至執(zhí)念的化身,令其逐漸的成長起來,也逐漸的養(yǎng)成了最初的魔。
倘若再久遠(yuǎn)一些,便也很可能形成“天生靈物”,當(dāng)然,并不會像魏十音這樣的黑蛟那般正宗便是了。
而今戚樺都地處于夷國與樺國的交界地帶,夷國多妖魔,樺國則多修者,因此被夾在中間的戚樺都便很容易變成一座吸納二國流竄而出的各種煞氣的存在。更遑論此地出現(xiàn)了邀魔符這等第一禁術(shù)之符,淪為魔都是必然的。
而直到最后,執(zhí)念最終成魔且獲得靈智與虛體,在擁有了自主意識之后便會依據(jù)自己脫離本體前獲取到的信息進(jìn)行一些必要的改變。
為了獲得更多的力量早日徹底的脫離本體的束縛,他們也往往會將她落地的那個地方作為自己的“窩點(diǎn)”,他們本就是執(zhí)念欲念所化,魔氣旺盛,將好好的一座城池化作一座幻境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待幻境成型落實,他們便會通過將人強(qiáng)行亦或者是引誘的方式,吸入幻境里來,再去吸收那些人的喜怒哀樂貪嗔癡妄等產(chǎn)生的“氣”,以此來壯大自己的靈力,使自己更快的真正成型。
然而吸收再多的煞氣,等到了一定的量后,他們也會徹底的脫離了束縛,之后的“執(zhí)念”便也算得上是一只“靈物”了,只不過還不算是天生靈物的范圍,至多只能算是二手靈物罷了。
他們需要更多的力量,來讓他們成為真正的天生靈物。
在徐霜麟聽到“魏十音”說出“芥子”這兩個字的時候,他便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笑眼盈盈的看著自己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了。
這倒是從未曾設(shè)想過。
徐霜麟抬手虛虛的撫上胸前的衣服,眼睛輕輕一閉,原來他那些埋藏于心底里、不可言說的執(zhí)念竟已日漸壯大至此,甚至早已脫身而出,將一座鮮活靚麗的大都城化作了如今人鬼不如的幻境鬼都。
這一切的一切,源頭竟也還是他。
“是嗎。你既出自于我身,也知道我所隱藏的那些事,看這幻境的模樣,你大抵也是知道了千境之珠的事情,那么你就該知道,當(dāng)初在這幻境之中,我是如何做的。”徐霜麟意念微動,滄淵劍自他身后顯現(xiàn)、劍尖直直的對準(zhǔn)了“魏十音”的心臟處,大有隨時要準(zhǔn)備出鞘一劍送她歸于虛無永久消失的意思。
“不,徐霜麟,你不會殺我的?!薄拔菏簟眳s還是笑著,依舊不慌不忙的。
她甚至連半分眼神都不曾分給過對準(zhǔn)了自己的滄淵劍,那對血色的眼瞳中至此依舊盛滿了對徐霜麟的無盡愛意,看得人總心臟亂跳不安。
她依舊是篤定極了的,又說:“你是殺了“魏十音”兩次不錯??伞愀艺f不自己,真的還能再下得了手,再殺我一次么?哈哈……徐霜麟,你敢將自己的心完完整整的剝開來、叫門外那四個人好好的瞧一眼嗎?”
“……”
“你敢不敢,讓魏十音來看看你都對她做了些什么呢?你敢嗎?你不敢的徐霜麟……你呀,自己都快要被那些心思嚇?biāo)赖袅税桑俊?p> ——
魏十音的臉色大概已經(jīng)無法用“難看”二字去形容了。
陌河清走在她身邊都能感覺得到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一縷若有似無的煞氣,在平日里是幾乎感覺不到的煞氣,在此刻卻已經(jīng)能讓他也明顯的感覺得到了,這得是在什么樣的情況才會這樣呢?
陌河清這樣想著,忽然靈光一閃,莫名的想到——她難道已經(jīng)在哪里見過一次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的場景了么?是不好的回憶還是別的什么?
亦或者是說,難道這里也并非是個新生的幻境,也大抵并不算得上是地脈受損產(chǎn)生的天然幻境,而是不知被誰從何處“復(fù)制”轉(zhuǎn)移過來的?
那么問題就來了,這應(yīng)該算是誰的幻境?
陌河清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險些要脫口而出一個名字,但那名字在腦海中浮現(xiàn)時卻莫名的叫他產(chǎn)生了些許的危機(jī)感,于是強(qiáng)烈的求生欲叫他及時止住脫口而出的話,抿了一下嘴唇,沉默了片刻。
“小十一?!蹦昂忧宄聊似毯蠓讲旁俣乳_口喊道,魏十音這回卻連應(yīng)聲都沒有了,也不知是一時沒聽見還是因為別的什么,他于是又再次喊了一聲,這才得到她的一聲可以說是冷得不能再冷淡的“嗯”。
這著實是不尋常的。
“你可是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與此地一樣的場景么?”陌河清張了張嘴,復(fù)又斟酌了片刻,方才試探著開口問道。
“……”魏十音聞言只是抿了一下嘴唇,并沒有馬上去回答他的這個問題。陌河清自然也是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準(zhǔn)備了的,因此,他見魏十音沒有回答自己,便也就不再過問了。
或許再往前走一走,這個問題的答案便會自己水落石出了的吧?他這樣想著,手卻不由自主的去摸了一下腰間的霜血劍,心下總感到不安。
“嗯,我見過?!?p>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魏十音卻忽然停下腳步來,而后轉(zhuǎn)頭看向旁邊那一座木屋,開口回答了陌河清剛剛的那個問題。
陌河清也跟著轉(zhuǎn)頭看了過去,看見了那一座木屋,并未曾看出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但,或許看不出來不對勁的才是最不對勁的地方吧。
那座木屋的結(jié)構(gòu)其實也是很簡單的,一眼看過去,與尋常百姓家的房子并無多大區(qū)別??晌菏暨€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她是不可能會忘記的。
“嗯?”陌河清原以為那個問題只能靠自己去找答案了,卻不曾想魏十音竟開了口,還回答了那個問題。
他有些意外,不僅是在意外魏十音回答了他的問題,更因為她竟然是真的見過了。
那又會是在何處、又是何時所見的呢?
一旦與魏十音扯上關(guān)系,陌河清便不由自主的會想到徐霜麟的名字,而隨著看見那座木屋開始,這種感覺更是強(qiáng)烈。
就好像……好像在那座木屋里的人,其中一個肯定會是徐霜麟一般。
這種感覺來得怪異無緣無故,卻讓陌河清的心開始怦怦直跳了起來。
“師兄方才不是問我,是否見過這樣的場景么?”魏十音一直盯著那座木屋,恰巧另一頭的溫若山與蕭七歌也找了過來,蕭七歌一眼見著不遠(yuǎn)處站著的那兩人,正歡歡喜喜的要抬手打招呼。
也是在那一瞬間,魏十音眼神冷戾得幾乎能殺人,她的周身騰起萬丈煞氣。颶風(fēng)裹挾著喧囂兇猛的黑霧,逼人非常。
陌河清終于確定了她是真的在生氣,而且還不是簡簡單單的那種生氣。
那鋪天蓋地的黑霧具有十足的殺傷力,比之第一層幻境的迷瘴而言,簡直更像是幻境的迷瘴了。
陌河清雖然站在魏十音身邊,卻也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他一時不察被那黑霧稍微碰了一下衣服,于是那一塊的袖擺便整個都被滔天的黑霧絞成了碎屑。
陌河清低頭看著那斷掉了一大截的袖擺,微微一愣,而后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先退了幾步,他咬緊牙關(guān),一抬手死死的按住了正在顫鳴不已的霜血劍的劍柄,不讓它出鞘。
而剛剛找過來的、還沒來得及跑過來的溫若山與蕭七歌二人自然也都沒料到魏十音會突然變成這樣,并且一言不發(fā)的開始發(fā)動了攻擊。
二人都在一愣神之后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后迅急的飛奔了過來。
魏十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說不出來緣由,卻很清楚她現(xiàn)在,心里頭是實打?qū)嵉恼娴脑谏鷼庵?p> 她甚至不需要動手或念法訣什么的,那似能殺神殺佛的黑霧便已經(jīng)在她的意念催促之下,呼嘯著向前涌去,而后無死角的裹挾住那座木屋,木屋脆弱得很,在這樣殺傷力巨大的黑霧之下根本無處遁逃。
而后,黑霧消散之際,原本木屋所在的地方便留下了兩道人影。
“那是……師尊!還有……!”蕭七歌定睛一看,而后猛的睜大了眼睛,一時間有些不敢確定,于是他轉(zhuǎn)頭看向溫若山,見他面容嚴(yán)肅,再轉(zhuǎn)頭看向陌河清,見他已然愣在了原地,最后又看向魏十音,魏十音……似乎是更生氣了。
但也是,這也是情理之中的。
沒有人會愿意別人頂著自己的模樣去做什么事情的。
“所以這、這里其實是……”陌河清稍微回過神來,他愣愣的轉(zhuǎn)頭看向魏十音,而她也已經(jīng)在瞬息間便收斂了滿身肅殺的黑霧,正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盯著不遠(yuǎn)處的那一對男女,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她到底是想殺了徐霜麟還是想殺了那個……那個膽敢拿她的模樣來做這些事情的女人。
“這里是千境之珠的幻境?!蔽菏衾渎暤溃骸耙彩切焖氲幕镁??!?p> 由此可見,她真的是太過生氣了,一時不察,竟就這樣連名帶姓的喊了徐霜麟的名字。
“所以真的是……師尊么?那個人……她是?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陌河清在魏十音與“魏十音”之間來回轉(zhuǎn)著視線,覺得自己大抵是要瘋了。
或許已經(jīng)是瘋了的。
今日這里,倘若真的要瘋一個,陌河清覺得那個人就是他自己了。
“不過就是一只手段低劣的無用盜賊罷了,竟也敢大言不慚的妄稱自己是本尊么?”魏十音盯著“魏十音”,嗤笑了一聲。
她聲若森寒的黃泉水,一字一句間皆是“我隨時送你上路”的肅殺之意,她死死的盯著“魏十音”又盯著“魏十音”挽著徐霜麟手臂的雙手,拳頭已然握緊了,怒而咬牙,道:“是誰給你這個膽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