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說：“你不知道，摟著一個女人的腰，那軟軟的感覺，飄飄然，就跟成仙了一樣。”
左小磊差點兒把嘴里的疙瘩湯噴出來：“就這些？”
阿毛反問道：“要不然呢？”
左小磊笑了，說：“人家讓你摟著腰，怕你喝多了掉下去摔著，只是為了安全考慮。你嫂子公司那邊兒搞團建的時候，離地十米多的空中棧橋，無論男女隊員，必須先合力整過去一個，后面的再被抱起來遞過去，過去的那個人再拉著手拽過去，有體力不支的女同志，就被抱著、背著從棧橋上一點點挪過去，這都是為了協(xié)作、為了安全，人家柳倩楠為了不讓你醉酒墜落電動車后座，才讓你摟著腰，你還認為這很‘瘋狂’，還以為遇見了愛情嗎？”
阿毛顯得有些沮喪，但還是說：“反正我覺得那種感覺很好。”
左小磊突然明白了什么：“你那頤和小區(qū)的房子沒有退租的打算對吧？”
阿毛抬起頭來：“你怎么知道的？”
左小磊說：“這不明擺著嗎？你借口去那邊上班，早晚跟人家一路走，拿著搭順風車的名義，好套近乎。我說你啊，這是舍本求末了，照我說，你先把茶葉店做好，掙了錢后，再去追女孩兒，那是成功人士的身份，事半功倍；你這算什么？一個待業(yè)青年，人家是進昊的小中層，眼高于頂呢！”
阿毛顯然沒有被說服，反問說：“當年你追嫂子的時候，是不是成功人士？”
左小磊被噎了一下，說：“我們跟你不一樣，我們上大學就熟識了，畢業(yè)后在同一座城市，歇班出去玩兒跟敘舊似的，玩兒累了我給你捏捏腳、你給我捶捶背，到后來喝喝酒、搓搓澡，自然而然的就到一塊兒去了，后來連表白都沒有過，就懷孕了，才手忙腳亂的倉皇扯證結(jié)婚?！?p> 阿毛說：“我哪能跟你比啊，我上大學時一個學機械的，整個系的女生不超過十個，畢業(yè)后無論是在省城針釘廠還是在加氣站，直到后來租房子創(chuàng)業(yè)，接觸到的女人不超過二十個，有這么一個關(guān)心我的女孩兒出現(xiàn)了，我得把握機會拼一拼，不是成功人士又怎樣？你不是也一樣沒有打光棍嗎？”
左小磊暗地里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沒有把柳倩楠對王宇有意思的事兒告訴他。他現(xiàn)在關(guān)閉了店鋪、買了車，已經(jīng)是既成事實，在這個躊躇滿志的時候，如果把真相告訴他，對他打擊實在太大，怕他遭不住。
于是，左小磊說：“高新區(qū)那地方比較偏遠，侯浩杰在蘆塘站那邊，有空你去找他玩兒，他這人一向慷慨豪爽，估計最起碼會請你吃頓好的?！?p> 阿毛說：“已經(jīng)給他打過電話了，城中村靠近進昊公司的房子，也是他幫我找的。”
左小磊舉起手里的疙瘩湯碗，說：“你既然早就安排好了，說明也是真的用心了，就祝你心想事成，早日抱得美人歸。”
兩只湯碗碰了一下，回音清脆，算是祝福，也算告別。
周一的時候，剛剛上班，閻部長就打電話來：“全體站長9點開會?！?p> 呂彬見了，說：“估計老總要訓你一頓，你要有點心理準備。”
左小磊答應(yīng)了一聲，開著車直奔公司而去。
會議上，公司大大小小的頭目都在，大老總還是講集團戰(zhàn)略，仿佛在他那里，有講不完的企業(yè)愿景、百年規(guī)劃。
臨到副總了，還是訓人，開口就問：“大灣站站長左小磊來了嗎？”
他的目光明明已經(jīng)鎖定了左小磊，真是明知故問。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左小磊身上，左小磊只好說：“來了?！?p> “哼！公司把那么大的一個站交給你，你竟然睡崗！古人云：其身不正，雖令而不行。你這站長是不是當夠了？我早就動了要撤掉你的念頭了，你自己好自為之！侯浩杰，你去大灣站報到，把站管起來，散會后就去交接。左小磊，你去蘆塘站吧，那地方偏僻，適合你好好反省下，這站長職務(wù)你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換人！”副總在瘋狂輸出。
左小磊沒有反駁，在眾人的注視下轉(zhuǎn)頭狠狠的瞪了眼梁柏。
“咋了？你還不服氣？”副總繼續(xù)訓斥，“我今天把話撂這里了，但凡在榮東石化上班的，都是靠這碗飯養(yǎng)家糊口的，有本事的早走了。既然沒本事，就給我好好干，地球缺了誰都照常轉(zhuǎn)，說不定還會轉(zhuǎn)的更快，沒了你阻力反而變小了?！?p> 字字句句，殺人誅心??！
“閻高峰，這種事兒你不知道？睡崗這么惡劣的事情，我不相信只在大灣站存在、也不相信就發(fā)生過這一次，你管過沒有？事業(yè)部早晚要毀在你手里！從今天起，事業(yè)部改組，拆分為生產(chǎn)運營部和安全技術(shù)部。閻高峰，做好你的本分事，抓好生產(chǎn)運營，別的事兒交給梁柏做就行了?！备笨偘衙^對轉(zhuǎn)到了閻部長。
閻部長點了點頭：“是，我回去就跟梁經(jīng)理做個交接?！?p> 副總望向梁柏，嘉許的說：“梁經(jīng)理，好好干，榮東石化是一個大舞臺，只要有能力，肯定會能者上位?！?p> 梁柏趕緊謙虛：“我只是做好本職工作，并沒有什么能力，全憑各位同事配合?！?p> 各個部門又做了些發(fā)言，會議終于結(jié)束了。
公司會議后，事業(yè)部還有個小會。不對，現(xiàn)在是生產(chǎn)運營部和安全技術(shù)部聯(lián)席會議。
這次小會的主題很顯然：分權(quán)。
先是明確了權(quán)力邊界，維持各個站點運營、維搶修，歸生產(chǎn)運營部；安全管理、整頓作風，歸了安全技術(shù)部。
但還有些邊界，介于兩者之間，本來不能拆分，卻不得不拆分。
武軍先說：“那安全附件的問題，歸哪里管？”
閻部長和四位站長就望向梁柏，梁柏也不急著發(fā)言。
閻部長只好問道：“梁經(jīng)理的意思呢？”
梁柏仿佛早已想好了：“安全附件的強檢、更換，歸于運營和維搶修；評估安全狀態(tài)、報廢和采購質(zhì)量把關(guān)，歸于安全技術(shù)部。”
這招高明，干活兒的事兒給了閻部長，采購這種美差自己留下了。
武軍還想說什么，閻部長搶先說：“好，生產(chǎn)運營也要以遵循‘安全第一’嘛！就按照梁經(jīng)理的意思辦?！?p> 權(quán)力分完了，梁柏的辦公室釘上了“安全技術(shù)部”的牌子。
站長們走過，沒人的時候都會“呸”一口，直到物業(yè)的清潔大媽舉報說榮東石化老有人隨地吐痰，公司只好裝了監(jiān)控。雖然“呸”的人收斂了，但背后的咬牙切齒、詛咒惡罵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左小磊跟侯浩杰去大灣站做了交接，侯浩杰又跟左小磊去蘆塘站交接。
侯浩杰收拾著東西，說：“這里山高皇帝遠，公司那一套也管不過來，你正好休息下，也比在公司的眼皮子底下舒坦點兒?！?p> 左小磊說：“你平時喜歡釣魚，應(yīng)該知道，一旦不小心被野王八叮住了手指頭，它是不肯輕易松口的?！?p> 侯浩杰說：“確實，手指頭不斷也得脫層皮?！边€下意識的看了眼中指上那塊褐色的瘡疤。
左小磊說：“副總說的，你也聽見了，我們都是些沒本事的人，才賴在公司里不走的。”
侯浩杰說：“老總訓人，聽一下就得了。你看梁柏，老總從來不訓他，總是夸他，依我看，早晚老總要把他捧殺了?！?p> 左小磊很納悶，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侯浩杰說：“這跟釣魚一個意思嘛！老總給他權(quán)力、夸他能干，相當于拋魚餌，其實早就準備一甩竿子把他扔進油鍋里炸了。站上什么狀態(tài)、一線什么情況，老總難道不知道？老總要的是安全、穩(wěn)定、效益，大方向來說，安全第一沒啥錯，臺面上也只能這么說，但有些時候，穩(wěn)定和效益往往會碾壓安全，你忘了梁柏下站前東江站的電機維修了？講道理，梁柏堅持在一級防暴區(qū)用防爆工具是對的；但講事實，終究是老總拍板用鋼制工具修好的?！?p> 左小磊恍然大悟，說：“難怪所有人都挨了訓，老總卻沒有訓梁柏?！?p> 侯浩杰說：“老總訓他，是因為他堅持‘安全第一’嗎？明面上老總還要講原則的。你這平級調(diào)動，說明老總對一線工作還是體諒的，只不過在明面上講原則，訓了你你聽聽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p> 左小磊說：“算了，跟那種小人生氣，不值當?！?p> 交接個差不多，侯浩杰說：“今天周一，我約了毛巖飛中午一起吃飯，趕上公司這事兒，你也來了，可得過去作陪?！?p> 左小磊說：“那是，我初來乍到，這應(yīng)該算你的地盤兒，宰你頓也是天經(jīng)地義。我給阿毛打電話，讓他早過來說會兒話?！?p> 阿毛開著車過來了，下來就說：“阿左，你這什么情況？非要跟在我屁股后面，想甩都甩不掉?！?p> 左小磊笑了笑：“人家侯浩杰看見你煩，去大灣站躲幾天清凈，哎呦，咋穿成這樣子了！”
侯浩杰也順著左小磊的指點看去，只見阿毛穿著新的羊毛衫，穿著一身阿迪休閑裝，隱約還有一股香水味傳來，腳底下的皮鞋锃亮，纖塵不染。
侯浩杰忍不住說：“運動服不能搭皮鞋，你這是怎么回事？跟以往的氣質(zhì)大不相同啊，是談戀愛了啊？”
左小磊不好意思了，去車的后備箱里找了雙休閑鞋換上，說：“沒什么，不會穿衣服，讓你們笑話了?！?p> 左小磊見他這樣，就不打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