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水堂子外人來人往,一人渾身濕透,跪在大道中央,實在詭異至極。程堂一行人從弄水堂子走向港口碼頭,正巧撞見了這詭異的一幕。
“這不是依依姐嗎?”
伶兒最先認出喬依依,于是快步跑了過去。程堂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心想應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無論伶兒如何拉扯,喬依依巋然不動,保持著跪姿。直到程堂來到跟前,她才緩緩抬起頭。
只見她眼眶泛紅,臉色煞白,嘴唇毫無血色,短發(fā)還在滴水,地上形成的水漬說明她已跪了許久。
“對不起,程少爺。”
“昨晚是我嘴巴不干凈,少爺要罰就罰我吧!”
程堂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失望。
伶兒挽著喬依依的手臂,輕聲說道:“你快些起來,少爺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p> 程堂深吸一口氣,破口大罵:“你還罵我是烏龜,我瞧你才是烏龜,昨晚的神氣去哪了?全縮進龜殼里了嗎?”
伶兒聞言,心中一急,依依都這樣認錯了,少爺怎么還火上澆油??!
喬依依咬牙切齒,歪頭盯著程堂,心中怒不可揭,我都如此誠心道歉了,你還這般羞辱我!
昨晚跳船入江,渾身濕透著跪了一夜,本來身子就吃不消,再經(jīng)程堂這么一激,直接氣暈了過去。
待到喬依依醒來,已是七天之后。
觀海樓黃字號客房,喬依依漸漸蘇醒,睜眼便是梨花木床頂,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
房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掀開被子一看,身上竟是件新衣裳,看上去還不便宜。
梳妝臺旁,一名大嬸端著水盆,往這邊瞧來,欣喜地說道:“喬姑娘,你終于醒啦!”
喬依依掀開簾帳,下床的第一句話便是:“我沒有錢,我得走了?!?p> “哎呦!喬姑娘,你就別說笑了,這房錢程公子早就付清了?!贝髬鹨话褜桃酪腊椿卮采?,緊接著八卦道:“你與那程公子是何關系?”
“我們沒關系?!眴桃酪滥樕苫?。
“年輕人就愛說笑,那日港口碼頭,多少人看見程公子抱著你進入這觀海樓?!?p> 喬依依環(huán)視四周,原來這里是觀海樓的客房,怪不得如此豪華。
“程公子為你四處求醫(yī)問藥,皇天不負有心人,今日你終于醒了,想必公子見了定然欣喜的很!”
喬依依怔住了,神色有些呆滯,抱著濕漉漉的自己入住觀海樓,為自己四處求醫(yī)問藥,混蛋少爺竟然這么好心?自己這是在做夢嗎?
嘎吱一聲,房門推開,一只腳踏入房間,黑色長靴,書生白袍,黑色冠帽,一柄折扇,哼著小曲,好不快活。
“喲,程公子回來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只見大嬸端著木盆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你既然醒了,可不可以載我去京師?”程堂大步上前,開口不是問病情,而是問去不去京師。
喬依依仍還記得暈倒前被程堂羞辱的場面,于是冷笑嘲諷道:“坐漁船去京師,你做夢去吧!”
程堂愣了幾秒,沒想到這姑娘還挺記仇,于是開口罵了起來:“你這忘恩負義的家伙,本公子好心救你,不報答也就算了,語氣還如此犯沖。”
喬依依漸漸恢復理智,生意歸生意,情緒歸情緒,勿要被情緒影響了生意。
“我最多到樊良湖,不可能到京師,食物根本不夠!”
喬依依正準備離開,哪知程堂立馬回道:“食物不是問題?!?p> “那你說怎么解決食物問題?”
喬依依臉色極其不耐煩,覺得他這是在尋樂子。
只見程堂從衣袖里摸出一塊餅干,笑意盈盈地說道:“靠它足以到京師。”
喬依依盯著那餅干,嘴角微微上揚,覺得有些好笑,極其禮貌地回道:“程少爺,你想要做白日夢,請別帶上我好嗎?”
在離開觀海樓后,喬依依來到碼頭,尋找灞一的貨船。哪知找遍了碼頭也沒找到,還惹來了不少人圍觀。
“這就是程公子鐘意的姑娘嗎?”
“看上去也不過如此?!?p> “論身材與姿色還不如我家閨女呢!”
喬依依環(huán)視眾人,煩躁不已,沖出人群,逃進了鎮(zhèn)子里。
在鎮(zhèn)子里漫無目的地走著,思緒萬千,復雜的很。灞一船長會不會拋棄了自己,不過這樣也好,免得連累大家。
“你說奇不奇怪,前幾日來了個白袍書生,叫我打了兩塊古怪的圓盤,還要在我這鐵匠鋪里做餅干。”
“在鐵匠鋪里做餅干,我活了這多年還是頭一次見。”
“他出手倒是闊綽的很,不僅給了幾十兩銀子,還送了我?guī)讐K餅干?!?p> “哦喲,那可以??!鐵匠鋪里做的餅干,味道如何啊?”
“甜,膩,頂飽!”
“嗬,餅干能有多頂飽?”
“說真的,我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現(xiàn)在還有力氣打鐵?!?p> 喬依依聽到白袍書生,好像是在談論程少爺,于是駐足觀望,聽茶館里的人閑聊。
“那白袍書生還在我店里定了幾十條牛皮筋帶子,出手也是闊綽的很?!?p> “你們說的那白袍書生是不是背著個布包?”
“對對對,他是背著個布包?!?p> “他也來我的店里了,要我?guī)退鰩酌组L的大風箏,還要按他的方法來做,那可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大,最復雜的風箏了?!?p> “大風箏有啥復雜的?”
“我偷偷告訴你們,他那大風箏可以折疊,恰好能放進布包里。當時我都被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魯班在世呢!”
“那布包是不是有許多口袋?”
“對對對,那么多口袋的布包,我還是第一次見?!?p> “那就沒錯了,那布包明袋十個,暗袋十個,叫做百納包?!?p> “沒想到啊,張裁縫,你竟有這能耐?”
“說來也慚愧,全是那書生教的方法,我不過是按他說的方法將包做了出來?!?p> 就在這時,天上雷鳴電閃,烏云密布,暴雨將至。
喬依依抬頭仰望天空,雨滴落在臉龐,率先想起的是貨船,可是灞一的船已經(jīng)離開了,忽然間想起了自己的小漁船,或許是個躲雨的好去處。
片刻之后,喬依依頂著小雨回到漁船,剛躲入船棚,雨便下大了。
喬依依蜷縮在角落,望著江上的大雨,略微有些出神,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程堂掀開布簾,從船棚里走了出來。
“你終于回來了,可讓我好等?!?p> 喬依依仰頭望了眼陳堂,只見他穿著白袍,背著布包和傘,穿著打扮絲毫不像富家公子。
喬依依對他不作理會,繼續(xù)看江上大雨。
程堂打開布包,取出另一個布包,塞進喬依依的懷里,溫柔笑道:“我送你個布包,咱們不計前嫌?!?p> 喬依依默默收起布包,轉(zhuǎn)頭問道:“送你去京師,能給多少銀兩?”
七天之后,京杭運河之上一艘漁船如同竹葉般在水上漂浮,與其它貨船顯得格格不入。
程堂吃著自制的壓縮餅干,踩著腳踏板,賞著江邊風景,快活又自在。喬依依站在漁船前端,雙手把舵,雙腳踩踏板,像極了意氣風發(fā)的船長。船底四只鐵質(zhì)船槳像青蛙的四肢一般,前后劃動,帶動漁船前行。
喬依依不停踏步,揮汗笑道:“你個富家少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懂得比那些大人還多。活的不像大富人家的少爺,倒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p> 由于漁船速度較快,江上又起了順風,程堂并沒有聽清楚喬依依在說些什么。
“你說什么?”
喬依依大聲喊道:“我說你不像少爺?!?p> 程堂仍然沒聽清楚,于是大聲回道:“你大聲點,我沒聽清楚?!?p> 經(jīng)過這么多天的相處,喬依依知道程堂與其它少爺不同,他溫柔體貼,平易近人,還很聰明,最主要的是沒有少爺氣,其實心底已經(jīng)對他有了異樣的感情。
喬依依刻意降低聲音,小聲說了一句:“我喜歡你?!?p> “我叫你大聲一點,風聲太大,我聽不清?!?p> 喬依依聞言,放聲大笑,笑聲大的能在江上回蕩。
程堂當時是真的沒有聽清楚,就這樣錯過了兩次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