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如此嗎?”
一句正常的發(fā)問,卻出現(xiàn)在不正常的場合。那么它所帶來的必然是生機或死亡。
而現(xiàn)在,司馬穰便是經(jīng)歷著生與死。
不屬于他的記憶,如斷了鏈子的玉珠顆顆砸落。
一段段對話,一個個突兀撕裂的畫面讓司馬穰渾渾噩噩卻只能被迫接受這所有的一切。
他看著。
他已入局。
他已成憶中人。
有人問:“吾輩修道為何?”
“蒼生?!?p> 有人反駁:“蒼生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且去蒼生,再來詢問。”
那人面色疑惑,垂眉不語。
有人問:“天賜玄通,吾輩該如何修行?”
“去蒼生,便知。”
那人閉眼思考,最終一言不發(fā),作禮離去。
有人說:“你會教我什么?”
“蒼生。”
那人質(zhì)疑道:“你只會說蒼生,可大道與蒼生有什么關(guān)系?。磕惴置魇遣厮讲辉敢鈨A囊相授,如此還說什么來者皆可教!?”
“我道,蒼生。”
那人面色難看,揮袖離去。
有人問道:“天,公道嗎?”
“蒼生知。”
那人含笑道:“你如此回答,我覺得你很適合當官,而不是授道講業(yè)者。”
“官說天下蒼生,我說,蒼生?!?p> 那人譏笑一聲帶著不屑的眼光,領(lǐng)著眾人離去了。
留在座臺上的一人,跪坐向前,神色真誠問道:“學生愚鈍,得老師您的教誨去世間參悟三年。只覺思緒繁雜,不見道意,還請老師教我?!?p> “你很好,去看看蒼生的孩子吧?!?p> 那人虔誠致禮,走下山門。
又一人跪坐向前,神色肅然道:“學生不才,在世間為官幾年,見過了百態(tài)不由心灰意冷沉迷玄修。
但,學生修煉至今,深知天道浩瀚如海,但學生越修煉卻越覺得,天道不公。
而今得您一面,學生想問問天,祂公道嗎。
如公道,為何惡人玄修能長生數(shù)百而禍害一方?如公道,祂為何不制裁這些惡人?如公道,為何要讓良善之輩受盡惡人磨難?”
“天至公,因果聯(lián)系逃脫不掉?!?p> “可枉死的好人該如何?。课也灰娞旃?,獨見不公!”
“你所語,乃人治,非天?!?p> “可玄通,乃天授!”
“天授玄通,事在人為?!?p> 那人帶著鄙夷和失望的眼神看著他,最后還是致禮,臨走時說道:
“你不是授道者,你是個冷血的畜生。”
他看,一個個同道向著遠方。
他看,一個個人來,有欣喜的走,有失望而怒罵指責的去。
來來去去,只有他始終端坐山上,仰吸天地之息。
對他虔誠的人在老去,卻依舊聽著他的話在山上與世間來來回回的參悟。
對他懷疑過的人,有的回來帶著懼怕的神情問他:“我,我是什么!?”
他會回道:“蒼生。”
有的哀求問道:“我頭頂上是什么?。俊?p> 他會回道:“蒼生?!?p> 有的驚恐問:“我,是我?。俊?p> 他回道:“你是蒼生?!?p> 懷疑他的回來了,得到的,依舊是一句蒼生。
從此他們對他虔誠無比,參悟著山上與人間。
而那些沒回來的在人世為權(quán)為利。他們或身死,或舉家死,或成一國,或權(quán)傾五洲。
但他們不會再想起曾經(jīng)他們?nèi)ミ^一座山,山上有一個玄服鶴發(fā)的人對他們說“蒼生?!?p> 但山上依舊有人,新人和舊人。
懷疑和虔誠依舊在山上重現(xiàn)。
直到那第一個虔誠的人,帶著鶴發(fā)童顏跪坐在他身下,將頭俯在他的腳前,凝語哽咽無話可說。
那第一個人從此坐在他的身邊,跟著他一起看著來來往往的新人和舊人。
新人依舊。
舊人們卻一個個失魂落魄的回來,跪伏在他的腳邊,有的大哭。有的發(fā)抖。有的目光熾烈。有的決然大笑,笑出眼淚。有的懼怕沉默,有的疑惑而失笑。也有的,面色瘋狂而自盡,身軀化作塵埃..
活著的,坐在他的身邊,個個垂眉不語思忖,發(fā)呆。
新人變舊人,舊人百態(tài)。
慢慢的山上已經(jīng)坐不下人了,而新人也慢慢稀缺。
直到太陽升起落下不知幾個萬萬年而再無一人來此山后,終于有一個人忍不住的問道:
“老師,學生想問一句。”
“同道,請問。”
“....我們?yōu)榱耸裁???p> 這次回答變了。也沒有說出口。
但所有的人,臉上都釋然了,懼怕的,恐懼的已經(jīng)消失,留下的只有決意與笑顏。
他們下山去,山上又留下他一人。
直到一天,第一個人回來了。
神色淡漠落座,道:“——不可欺,你還醒悟?”
這次他不說話,太陽升起落下,不知幾許。
直到同道靜坐的身軀微微顫抖,隨即化作塵埃。
風帶走塵埃,迎來了下一個昔年同道落座。
道:“——不可欺,你還醒悟?”
依舊歲月光陰,直到他的身軀也化作塵埃散去。
風繼續(xù)吹,昔年的同道不再一個個來,他們結(jié)伴而行,神色淡漠,一起說道:
“——不可欺,你還醒悟?”
一起落座,歲月如梭,化作塵埃被風帶走。
他們的神色始終淡漠,連死亡時的情景都只是身軀微微一顫,都不逗留也無遺言,果斷讓自己反哺了天地。
他看著,動也不動只是閉上眼,仰吸天地之息。
直到耳邊響起。
“前輩!吾們想看道!”
他睜開眼,看著眼前年輕的容貌,一如昔年道:
“請坐。”
講道,授業(yè)。
重復(fù),重復(fù),重復(fù)。
去而復(fù)來,神色虔誠又去,又來而哭泣再坐,再到無人前來,再到山上滿人,再到那一句,再到釋然,再到下山,再來而詢問:
“——不可欺,你還醒悟?”
塵埃,塵埃,重復(fù),重復(fù)。
當山上與人間唯一的路被深藍的大海淹沒,輪回中止,他也閉上了眼。
蒼生
蒼生
蒼生
蒼生!
話語在耳邊回蕩,覺醒的蒼生在眼前微笑。
他們鞠躬,走近,融入。
他睜開眼,看著悠悠白云,沒有生機。
司馬穰看著,視角被拉開。
他看著那個穿著玄色衣裳的男人一頭鶴發(fā)背著劍。
看著他向上走著,一步,白云聚攏,一步,烏云浮來,一步,紅芒紫電。
最后一步,雷鳴與紅芒擁簇著一扇大門出現(xiàn)。
他化齏粉。
門開。
司馬穰的視角被拉下下方。
那是看不見邊疆的土地,蔥綠與土黃接壤。
生機盎然。
但不知為何,看著這片生育自己的土地心中充滿恐懼。
這到底..是什么..
我..是什么?
“阿彌陀佛,施主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