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魔頭本魔與犀利本犀
從小矛盾到大摩擦,由個人恩怨上升到族群火拼,戰(zhàn)火重燃爭戰(zhàn)難休。
而聰明的巫族和人族在經(jīng)歷過滅絕之痛后,反倒掌握了控制寄生怪物的竅門,可以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反向操控寄生者來幫助自己完成一些目標(biāo),完成了宿主受害向宿主得益之間的轉(zhuǎn)換。
這個轉(zhuǎn)換過程不過一念之間,付出的代價也不是不可接受,那要遠遠小于最初被怪物入侵時的完全理智喪失,宿主在自己需要的時候放寄生者出來,短時間成為身體的操控者即可。
因為,大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寄生者依附宿主而生,他們比宿主本身更需要存活,沒有億萬宿主的肉身,寄生者也將滅絕。
兩者和平相處、互惠互利才是真正的雙贏。
就像一場生死談判,最后令雙方都滿意的結(jié)果便是,生靈接受寄生者的依附,而寄生者保證不完全操控宿主。
因著寄生者數(shù)量龐大,且千差萬別,寄宿在生靈體內(nèi)時,宿主便會呈現(xiàn)出千奇百怪的不同來,有陰險狡詐的,有工于算計的,有嫉恨咒怨者,更有卑劣殘忍者……宿主之差別,不一而足。
就這樣,寄生者堂而皇之留在了這個世界,他們雖然數(shù)目龐大,但沒有自己的具象形體,只能存留在生靈的體內(nèi)過活,無形無相見不得光地扎根了。
為了區(qū)別這一新型生物,人們將之稱為魔。
魔之大者,能夠驅(qū)策宿主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逐漸占據(jù)上風(fēng)徹底泯滅生靈本性。
這一殘酷的事實,也是在很久之后生靈們才發(fā)覺的,而那時魔已根深蒂固,將寄宿地牢牢戍守在生靈的心底深處,再也沒有辦法驅(qū)逐剝離了。
生靈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身無欲無求,方能壓制體內(nèi)心魔作祟。
但是,世間紛紛擾擾,又有幾個生靈真正能做到無欲無求呢?
世間凡有私心處,魔就有生存之地,就連號稱至公無私的天道也做不到。
天道的私心便是維持天地平衡,令這方世界長久存在。
所以,他滅殺不了魔,他只能親自出手干預(yù),讓魔族安然生存下來,與巫族平起平坐,一起享受人族的供奉。
不過嘛,天道偏心眼兒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扶植巫族建立神界,讓他們生活在天上。
而魔族卻被分派到九幽之地安家落戶,所憑的借口便是魔族天生不需要光明,怕他們見光即死。
笑話!魔族在這世間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個昏暗的神紀(jì),也早已學(xué)會了化形的本領(lǐng),那些只能依靠宿主而生的魔族,只是整個大魔家族的一部分罷了。
見光即死的歷史,在魔族投靠了祖魔羅睺老祖那一刻,便徹底結(jié)束了,魔族終于能夠以自己喜歡的樣貌單獨存活在世,擁有和神族、人族一樣的生存權(quán)力了。
此魔非彼魔,為什么不可以站在陽光下?神界的九重天闕華美清幽,人界的花花凡世柳綠桃紅,他們有的魔界也必須得有。
實在沒有,那也沒辦法,只能去搶奪了。
魔界已經(jīng)在暗黑中待了太久太久,是時候站上天地主角的高光舞臺了!
魔尊講述了一段冗長而浩渺的天地歷史,在場一眾魔將聽得魔心激蕩,熱淚滾滾。
“天道能殺的只是魔的外形,但他永遠都殺不掉魔的本質(zhì)!”魔尊仰頭大笑,對著昏沉的天空豎起魔戟,狂放地大喊:“這世間私心不滅,魔便永生長存。天道,你來呀殺我呀,你殺得完嗎?”
天雷轟然,一記紫色神雷挾風(fēng)裹雨砸在了魔宮前的空地上,直震得整個魔界都抖了三抖。
眾魔駭然,個個如臨大敵。
魔尊卻笑得更為肆意,邊笑邊沖到了魔宮外的巨型高臺上,揮舞魔戟直指蒼穹。
“天道,你怒了是嗎?你自詡至公無情,實則自私透頂。世間萬物都是你的手中棋子,你對這世間生靈生殺予奪,我魔族卻偏不受你擺布!”
魔尊指天大罵,并不畏懼那一記接一記的紫雷兜頭劈下,兀自哈哈大笑:“你殺得了我的身,卻殺不掉我的心,除非你也沒有心。哈哈哈哈哈!”
雷鳴電閃良久方散,暗沉沉的魔界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一具焦黑的身影挺立高臺,任憑雨水沖刷,兀自巋然不動。
眾魔大驚,紛紛上前去扶持,才發(fā)覺魔尊已被紫雷劈得體無完膚了。
不過,正如適才魔尊所言,天道發(fā)威并沒能滅殺他的元神,這般頂多也就算是一次懲戒。
后土指揮了眾魔,將魔尊抬回魔宮之中去休養(yǎng)。
一堆魔將在祝融的咋呼聲里跑前跑后地忙碌,一派慌亂。
共工落在最后,看了眼同樣站在雨中的后土,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后土緩步走去魔宮,對共工的問話保持了沉默以對。
共工并不介意,咧嘴一笑低喃:“魔非魔,道非道,天地非天地。”
沒有人聽到他的話語,即便聽到,怕也是云里霧里不明其意吧。
共工笑笑,抬腿跟上回了魔宮。
……
瑤姬在自己的小木屋中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小小的屋子地上,站滿了許多人,圍得水泄不通、天昏地暗。
太子俊半趴在床邊,大手拉小手地驚喜叫道:“瑤姬你終于醒啦?餓不餓,要喝水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適應(yīng)了片刻,瑤姬抽回手,盯住太子俊就是一通辱罵:“你少來這一套,告訴你,本仙子已經(jīng)看穿你的真面目了,惡心不惡心?卑鄙,無恥,下流,沒節(jié)操……”
太子俊懵了,以為是瑤姬傷到了腦子,一伸手又去觸摸瑤姬的額頭。
瑤姬偏頭躲過,一骨碌爬起來對著太子俊揮出了一拳。
“魔頭,本仙子才不會上你的當(dāng)!你以為變化成天宮太子的樣貌,本仙子就不認得你了?啊呸!你瞧瞧你,自認為人模狗樣,其實內(nèi)里就是一個腌臜無恥的垃圾混蛋!”
這丫頭本就嘴巴子利索,罵起人來更是語速流暢、出口成臟,根本沒有太子俊插嘴的機會。
擋住瑤姬揮來的拳頭,當(dāng)著許多人的面,太子俊頗覺得有些難堪,急忙解釋:“瑤姬你冷靜一點仔細看看,我真的是瓏俊,你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你得救了!”
瑤姬環(huán)顧一圈,看到平日里跟她要好的幾個妖靈都在,一個個滿眼關(guān)切地盯著自己。
窫窳神君站在一邊,臉黑得好似隨時要下雨;
長乘神君努力憋笑的神情,也十分逼真;
開明歪著頭打量自己,還是那副凡事最后一個才明白的德性;
而帝君,正立在窗戶邊,一具本不雄偉的神軀竟然擋掉了大半個透窗而入的光線;
面前陽光溫暖的瓏俊,也像極了山門外草坑邊,向她伸手而笑的那個樣子……
一切都跟真的似的!
瑤姬冷笑一聲,從瓏俊的束縛中掙脫出來,擺出以命相搏的架勢:“切!你這魔頭,為了取信本仙子倒是舍得下功夫哈!還能變出這么多人來。”
太子俊急于分辯,踏上一步急切道:“瑤姬,你是不是傷到腦子了?你好好看看,我們都是誰?”
瑤姬警惕地后退一步,站在床上高聲呵斥:“住口!本仙子已經(jīng)看清了,你就是魔頭本魔,他們都是你變出來的,別以為我看不透你的這點子把戲,那個黑臉的泥鰍裝的還挺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抓了一條泥鰍來變的,還有那個……”
她看向窗戶邊,隱在光線之中背向而立的身影:“帝君是吧?帝君有那么強壯嗎?誰不知道昆侖最娘的就是他了,你整一個后背比陸吾神君還壯實的玩意兒來,就想冒充帝君,簡直就是巨大的敗筆!”
一通叫罵犀利刻薄,直雷得在場一眾外焦里嫩。
窫窳經(jīng)常被敵人罵泥鰍已經(jīng)不是什么隱秘的話題了,但像此刻這般被當(dāng)眾恥笑辱罵卻是第一次,尤其這個罵人的還是他最厭惡的一名小妖仙。
這如何受得?
在別人還愣怔在瑤姬的肆無忌憚之時,窫窳發(fā)難了。
他一揮手祭出一片水澤,兜頭罩向瑤姬頭頂,冷冷呵斥:“裝瘋賣傻!”
太子俊反應(yīng)及時,轉(zhuǎn)身撲去為瑤姬遮擋,卻渾然忘了使用神力阻攔,與瑤姬一起被水澆了個透心涼。
弱水的水,誰的淚……
瑤姬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甩著滿頭水珠看向窫窳,半晌方才驚喜大叫:“是真的哎!神君,真的是你,我得救了對嗎?”
太子俊亦是滿身狼狽,見瑤姬總算恢復(fù)了正常,便將她從床上拉下來,運起神力為她烘干衣服,才去收拾自身。
誤會消除,瑤姬興奮地顧不得這般細節(jié),和她要好的妖靈們抱在一起歡呼雀躍,心無城府的樣子還真像是單純可愛。
少昊從背光的窗口往前走來,臉面清晰容色明朗。
他笑瞇瞇看了眼太子俊,目光移向兀自笑鬧的瑤姬,輕哼一聲:“其實,本君并不介意讓更多妖靈看看,接下來的戲碼有多精彩。你說呢,瑤姬?”
聰明如瑤姬當(dāng)然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了。
其實,就在剛剛,當(dāng)她意識到自己已然得救,面前這些都是真實的時候,就在頭疼接下來該怎么辦了。
都不用任何人提醒,瑤姬再清楚不過她說過什么,將要面對什么……
眾妖靈見帝君發(fā)了話,瑤姬又是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哪里還敢再做停留,你拉我拽著奔離了此間。
大家都不是蠢笨妖靈,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太子俊收拾好了自己,又是一介風(fēng)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挺身攔在瑤姬面前,太子俊正對少昊,一副無畏無懼的英雄氣概。
“叔祖,瑤姬她不是故意的。”太子俊代為解釋:“從她適才表現(xiàn)就可看出,在這之前究竟是經(jīng)過了什么樣非人的折磨,才會令一個機敏聰慧的小仙子變得懷疑一切了啊。”
頂住少昊,以及窫窳神君不善的眼神,太子俊繼續(xù)為瑤姬做著辯護:
“何況,瑤姬剛剛那番言辭鞭笞兇魔,深刻揭露批判了魔頭的惡劣行徑,言語之利不弱刀兵。想來,一定是與綁架她的那名兇魔斗智斗勇,保護自己的一種必要手段無疑了。”
瑤姬是誰?一聽太子俊回護開脫,急忙從其身后探出頭來做了補充:“正是正是。那兇魔狡猾陰險,還想從我嘴里套問昆侖機密。
可是,任憑他變成什么樣子,化出何等情景來誘我上當(dāng),都被本仙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p> 末了,她垮下一張臉來,凄苦無比地叫屈:“帝君,您都不知道,我是如何心智堅韌、明辨是非才逃過了他設(shè)下的重重陷阱。我差點就……就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呢!”
“他?”少昊瞇眼看來:“是誰?”
瑤姬怔了怔,苦思冥想著回憶:“是誰……是……哦對了,他首先肯定不是一個好人。長得……長得嘛……”
在一眾關(guān)注的目光里,瑤姬終歸頹喪地垂下了頭,低聲弱弱道:“我都沒有看見他長什么樣。”
真是一言既出好笑難抑,開明拊掌大笑:“哈哈!你都沒看見,還敢把自己說得跟個蓋世英雄一般,怕不是要笑死人吧!”
瑤姬羞惱地大叫:“我真的歷經(jīng)艱險,仍然沒有屈服嘛!”
開明還是覺得可笑,手指瑤姬笑得不亦樂乎,直把瑤姬氣得跳腳。
任由開明和瑤姬吵鬧爭辯,少昊沒有阻止,也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
長乘與窫窳見少昊這般,也壓著心思沒有作聲。
只有太子俊幫著瑤姬,一邊安慰,一邊勸阻。
綁架,栽贓,嫁禍于人,很顯然這是一個又老又俗的套路了,但就是這樣老掉牙的一個圈套,竟差點釀出大禍來。
少昊有點牙酸。
揮手制止了開明與瑤姬,吵鬧聲止歇,屋子里安靜下來。
一眾目光都聚焦到了少昊身上。
“都去做正事吧!”少昊看了眼太子?。骸碍嚳?,明日本君送你回天宮?!?p> 言罷,少昊背著手走了出去,對瑤姬卻連半個眼神都沒有多看。
倒是開明,望著瑤姬呲了呲牙,跟在少昊后面跑了。
長乘與窫窳對視一眼,微笑道:“你先請?!?p> 窫窳黑沉沉的眸子掃了眼瑤姬,一扭身便也離開了此間。
瑤姬已經(jīng)習(xí)慣了窫窳的冷面,并不覺得有什么,眨眨眼對長乘道:“神君,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就不準(zhǔn)備再問點什么了嗎?”
長乘含笑看過來:“該知道的都有答案了,你要是還能想起一點有用的,隨時可來找我?!?p> 瑤姬自是無言以對了。
禮貌性地對太子俊笑了笑,長乘也走了。
“哎你們……”瑤姬追到門口,早不見了任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