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哥哥……是去書房?”
蕭子戊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不過蕭子鈺并未留意:“我還要等刁壽的狀紙?!?p> 過了走廊盡頭,來到院子里,蕭子鈺見他仍跟著自己,不由看了他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事發(fā)之時,弘兒正好在現(xiàn)場,”蕭子戊頓了一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姓朱的也是弘兒拿來府上的,可如果這個姓朱的在現(xiàn)場,他不是該被送往衙門么?”
“有什么話你直說?!?p> “曦和樓的暗門極其隱秘,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而姓朱的被送過來時身上已經(jīng)有傷,我懷疑,他送過來之前已經(jīng)被逼供過。”
蕭子鈺一震,想了片刻,大聲道:“你是說,整件事是弘兒搞出來的?”
蕭子戊微微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明白了,前陣子他讓我查曦和樓,結果什么也沒查到,所以自作聰明捅出這件事來,”蕭子鈺大袖一揮,幾乎咆哮起來,“去,把你那個逆子給我叫到書房來!”
片刻功夫,蕭子戊領著兒子來到書房。
蕭子鈺一言不發(fā)地瞪著這個侄兒,足足看了他一刻鐘,放在背后的那雙大手似乎隨時可能落到蕭錦弘臉上。
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都是你干的?”
蕭錦弘并沒有像犯錯的孩子一樣低下頭,相反,他緩緩抬起了頭。
“伯父早就知道曦和樓有暗場?!?p> “我問你話!”蕭子鈺陡然大怒。
“沒錯,全都是我做的,是我發(fā)現(xiàn)曦和樓有見不得光的暗場,是我半路劫持姓朱的,逼他打開密門,那三具女尸也是我讓他安排的,是前天晚上還沒有來得及處理的尸體。”
蕭子鈺直聽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nèi)生煙,兩道幾乎豎起來的眉毛下發(fā)紅的雙目中迸出兩道火一樣的光。
“吃里扒外的東西!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蕭子鈺臉上的肌肉劇烈的顫抖著,他終于沒忍住,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蕭錦弘右頰上。蕭錦弘沒有閃躲,而是結結實實領受了這一巴掌,他也沒有伸手去撫火辣辣的右頰。
“我做了什么?伯父你伙同閆成瑞私販官鹽,事情敗露后讓百里門劫持閆成瑞的兒子,逼他認下所有的罪行,自己卻成了百姓頌揚的清官,你怎么不問問你自己做了什么?”
“混賬!”蕭子鈺罵了一句,氣急敗壞地道,“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本來只是猜測,但伯父的反應肯定了他的猜測。
“我自己查到的,爹爹,伯父,你們明明早就知道曦和樓地下藏有暗場,為什么不問不管,熟視無睹,還是說,這件事也和官鹽案一樣,蕭府也從中收受了好處?”
“你以為,蕭府供你吃供你穿,供你逍遙快活,就靠著我這個八品官的微薄俸祿?”
“我不需要這些!”蕭錦弘氣血上涌,“我只希望伯父是真正兩袖清風的好官,我只想要一個能真正福澤百姓的伯父?!?p> “兩袖清風就能做好官了?簡直黃口小兒之言!”蕭子鈺喝斥一聲,氣得一時不知該說什么,連指一旁靜靜站著的蕭子戊,“你教出來的好兒子?!?p> “曦和樓暗場,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蕭子戊沉吟片刻后,問了一個問題。
“那天我喝多了,想出去吹吹風,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曦和樓西門,正好在門口碰到兩名女子從車上下來,當時我以為是酒樓新請來的歌姬,還偷偷高興,誰知酒樓一連半個月也沒出現(xiàn)新面孔?!彼緛聿幌虢忉?,不過為了不讓墨非毓受牽連,也不暴露挲羽和琳兒,還是說出了這一段早就反復想過的說辭,“我留心觀察,發(fā)現(xiàn)姓朱的老東西經(jīng)常在曦和樓附近出現(xiàn),于是我順藤摸瓜……”
話沒說完,蕭子鈺又忍不住打斷他:“你有這個本事,用在正途上不好,偏偏要給我捅婁子?”
“如果這些傷天害理的污泥濁水是捅婁子,那伯父這個江南東州與尸位素餐何異。”
“你……”
蕭子鈺再次舉起手,但這一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來。因為,蕭錦弘不但沒有后退,反而站得筆直,頭仰得高高的,正和他怒目對視。
這個侄兒已經(jīng)十七歲,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看他這模樣,罵一頓打一頓顯然無濟于事。他還是蕭家的唯一血脈,除了打一頓,罵一頓,一時還真沒有別的辦法。
蕭子鈺一甩衣袖,重重坐在椅子上:“子戊,你的兒子,你說怎么處理?!?p> “以后府上的事,不許再參與,另外,除了御史中丞顏大人的壽宴,罰你一個月不許踏出蕭府半步?!?p> “曦和樓的案子,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蕭子鈺見侄兒不但不思悔改,還將父親的話當耳邊風,剛坐下又站了起來:“你老子說了,不許再參與政事,你沒聽到嗎!”
“曦和樓的老板王長富能控制整條嘰石街,是因為背后有袁劦撐腰,袁劦之所以為顛倒行事,是因為有他姐夫撐腰。你們要是只問罪袁劦,卻讓刁壽逍遙法外,就算把我關在家里,我也有辦法替那些死去的人,還有被趕出嘰石街的商販討回公道?!?p> “你怎么不把蕭家也趕盡殺絕!”蕭子鈺每說一個字,手掌就重重拍打一下桌子。他有些不解地望著蕭錦弘,看了半晌,忽然站起來,道,“好,你想知道我怎么處置刁壽,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會想辦法調(diào)他去湖州做漕運監(jiān),如此既能平息夏呂的輿情,也好讓江南百官知道,巴結蕭府是有好處的,就算犯了事,我也能保他。這是你老子的主意,這才是為官之道,才是蕭家人應該做的事,你聽懂了嗎?”
“伯父要是這樣做,我就想辦法讓刁壽死在半路上,讓所有人都不敢與蕭府同流合污?!?p> “不要叫我伯父,我沒有你這樣的侄兒!”見蕭錦弘油鹽不進,蕭子鈺氣得重重踢了他一腳,“滾出去,找人看著他,不準他離開府上半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讓刁壽死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