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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傘之下

第四十四章 桃園

一傘之下 武中 2920 2021-11-26 17:38:00

  臨池翠嶂碧悠悠,蔥蘢草木伴曲流。

  細(xì)柳斜飛千絲雨,頑石暗種萬點(diǎn)愁。

  綠水悄凝常寂寥,寒亭自佇若浮舟。

  廊廡空闊無人問,清歌玉露盡醉謳。

  季春三月,夏呂城內(nèi)城外萬物復(fù)蘇,繁花似錦,正是春游旺季。不過江南多雨,一連四天,夏呂都籠罩在冥冥煙雨之中,好容易放晴卻又是艷陽晴天,所以原本計劃的桃園之約一直拖延下去。直到三月十四,云開雨霽,又沒有太陽,一輛寶幡朱蓋的雙套馬車才從南面徐徐而來,在蕭府門口停下。

  車上下來一大胡子中年男子,向蕭府遞了一封請?zhí)?,小癡兒送進(jìn)去以后,蕭子鈺幾乎是小跑著前往云舍,一刻鐘后,墨非毓和巴祁在蕭子鈺的陪同下走出蕭府。

  迎接他們的,是顏雪。

  “蕭大人好,先生好?!鳖佈┲艘簧頊\綠撒花煙羅衫,雖是向兩人問好,但她的目光一直在墨非毓身上游移,看也沒看蕭子鈺一眼。

  蕭子鈺心下暗暗好笑,面上故作視而不見:“姑娘降臨夏呂多時,在下還未曾趨奉樽俎,今日大家外出游玩,我也不多留了,改日還請姑娘一定賞光敝府?!?p>  “好啊,我可想常常來呢?!?p>  “歡迎,”蕭子鈺拱手笑道,“敝府隨時歡迎姑娘?!?p>  客套的寒暄,雖不至于讓人倍感疏遠(yuǎn),但總覺索然,兩人又略略說了幾句,顏雪轉(zhuǎn)身掀簾請墨非毓登車。巴祁則和黎東一左一右分坐車頭。

  隨著車夫揚(yáng)鞭甩了一個脆響,鮮亮的馬車緩緩離開蕭府,沿著寬闊的青石板路,穩(wěn)穩(wěn)駛向漫無邊際,亂花迷眼的翠色之中。

  兩人對面而坐,顏雪將兩邊的車簾拉開,輕輕扎好,以便能看到車外景致。

  “先說好,我們今天只游園,不談?wù)隆!?p>  “好,”墨非毓遲疑了一下,“我只說一件?!?p>  顏雪沖他一笑:“其實(shí)兩件也可以?!?p>  墨非毓笑了笑:“這幾天,蕭子鈺為彈劾的事寢食難安,他如此積極地讓我游園,是想在顏大人回京之前請你幫個忙?!?p>  “這個他不說,我也會做。”顏雪絲毫也不驚訝,笑道,“蕭子鈺是先生的立足之本,他當(dāng)然不能有事?!?p>  墨非毓微微一怔:“你已經(jīng)勸服顏大人了?”

  “我爹的牛脾氣誰勸得動,我用了別的辦法,此事你無需操心,只需告訴蕭子鈺我答應(yīng)幫他就是了?!?p>  “多謝了。”墨非毓沒有再繼續(xù)追問。此事對蕭子鈺來說生死攸關(guān),但對顏雪來說確實(shí)算不上難題。而且,經(jīng)過鄒幽瑞一案,雙方之間的信任,尤其是墨非毓對她的信任向前跨了一大步。

  桃園在夏呂城南,與蕭府一南一北,北郊紅梅零落,滿地梨花,南陌稀草吐芽,亂花迷眼,景致頗不相同。兩人一面飽覽如畫春光,一面閑聊著,旅途中也被覺新鮮。

  反而是前面駕車的兩人,巴祁在除了墨非毓之外的人面前不是少言寡語,分明就是個啞巴。黎東無論說什么他都毫無反應(yīng),偶爾回一個句,也只是“嗯”、“哦”一個字。走到半途,黎東只好和車前的玉花驄聊起天來。

  一路都是通衢大道,半個時辰,馬車漸漸慢下來,再看車窗外,已是滿眼桃花,路旁的柳條隨風(fēng)輕搖,有的伸到路上,恍若不小心闖出來的桀驁不馴的小鹿。

  黎東一聲輕喝,馬車緩緩?fù)O隆?p>  四人從車上下來,枝壓枝,椏疊椏的桃花頓時映入眼簾,幾株桃木掩映下,一扇巨大的石門出現(xiàn)在面前。

  “出發(fā)啦?!崩钖|邁開步子,將幾個被門口美景吸引的人甩在了身后。

  桃園山環(huán)水繞,溪石相間,或高或低,園中每一棵桃樹顯然都是經(jīng)過園藝匠人精心揀選栽培。山溪邊,桃樹稀疏一些,以便既能感受到柳暗花明的妙趣,又能看到“落花流水”的凄韻,高丘上,則更加枝繁葉茂,營造出為曲所遮,不能一望盡收的景致。

  但無論到哪里,滿園的繁花始終熱烈如火,好像迫不及待似的,爭先恐后將粉的、白的、紅的綻放出來。

  因?yàn)椴皇乔绾锰欤p花的人并不多,這樣的氛圍更能滌蕩人心,讓人忘掉一切紛擾。

  “好美啊?!闭f這話的不是顏雪,也不是墨非毓,更不是巴祁,而是那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黎東,“小姐,西京南郊也有一個桃園,你去過嗎?”

  “去過,不過不如這里開得好?!?p>  “夏呂的桃花遠(yuǎn)近有名,不止桃園,夏呂的鄉(xiāng)下,每年這個時節(jié)也很漂亮?!彪m是東道主,但墨非毓也是頭一回來桃園,“巴祁,這里你來過嗎?”

  “嗯。”

  “那你來帶路?!?p>  “我不認(rèn)路?!?p>  “嗯?”

  “我每次都在門口等。”巴祁木然地望著三人,完全不能理解他們?yōu)槭裁磿绱伺d致盎然。

  墨非毓看他一眼,也沒多說,道:“走這里,從這里上去應(yīng)該能俯瞰整個桃園的全貌。”

  “快看,那邊好多風(fēng)箏?!崩钖|像個小孩子發(fā)現(xiàn)了新奇的事物一般高聲叫道。

  “有人看你呢?!蹦秦剐χ嵝?,看得出來,他對充滿童真的黎東很有好感。

  “讓他們看好了,先生,小姐,我們?nèi)シ棚L(fēng)箏好不好?”望著各式風(fēng)箏,五顏六色,或高或低在半空飄著,黎東建議。

  大家一致同意,邁開大步向山巔走去。

  “這樣,我和先生一隊(duì),黎東和巴老一隊(duì),”顏雪道,“我們比一比看誰先到山頂,輸了請客吃飯?!?p>  “愿賭服輸!”黎東一聽打賭比賽,眨眼間已到十步之外,但很快又倒了回來,也不管巴祁同不同意,拽著他就跑。

  就算有巴祁拖累,黎東仍將大家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身后。顏雪常年跟隨父親走南闖北,腳力也不差,只有墨非毓,他常年足不出戶的,還沒到半山腰就喘起粗氣,如何也跟不上了。

  “走不動了,歇一會,我要歇一會?!蹦秦股蠚獠唤酉職獾卦谝汇莞蓛舻氖^上坐下來。

  “快起來,我和黎東打賭還沒輸過呢,你不能砸了我的招牌。”雖然腳有余力,但顏雪一直在不遠(yuǎn)的地方等著墨非毓。

  “你先走,我不行了。”

  “就因?yàn)槟悴粣蹌?,所以身體不好,走啊?!?p>  墨非毓無法,只好又往山頂快步走去。

  接下來的一段路,墨非毓摔倒了兩次,兩個手掌都擦傷了,直到實(shí)在走不動了,才又坐在草地上歇?dú)?。顏雪見他大汗淋漓,面色慘白,真怕他累死過去,不敢再催他。

  “小姐,先生,我們沒風(fēng)箏。”黎東和巴祁在山頂?shù)戎鴥扇耍叛弁?,七八個孩童三三兩兩,玩得正高興。

  “買幾個好了?!?p>  “買不到?!崩钖|向一旁努了努嘴,只見兩個孩子正蹲在兩根竹子旁,用飯團(tuán)粘一只破掉一角的風(fēng)箏。

  顏雪走上前看了一陣,問道:“小朋友,這些風(fēng)箏,都是你們自己做的?”

  “不然呢?”一皮膚黝黑的小男孩頭也不回地道。

  “能送我一個嗎,或者賣我一個也成?!?p>  那男孩白她一眼:“我自己要玩?!闭f罷,伸手提起風(fēng)箏線跑開了。

  顏雪討了個沒趣,只好抬頭望著天上風(fēng)箏。

  “姐姐,你們想放風(fēng)箏,可以自己做一個,這里什么都有,我這里還有一卷線,可以借你。”那個稍大的男孩道。

  顏雪見地上扔著一把小刀、幾片破布、兩截竹子、一個大飯團(tuán),皺眉道:“你是說,用這些就能做一個風(fēng)箏?”

  那大男孩抬頭看她一眼:“姐姐不是夏呂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在夏呂,每年的四月份都有風(fēng)箏比賽,贏了還能拿獎,所以每個小孩都會,小孩長大后當(dāng)然也會啊……誒,來了……”大男孩說完,也拽著風(fēng)箏跑開了。

  “先生會嗎?”

  “這個……我也不會?!?p>  顏雪本是隨口一問,聽到他的回答后,不由一愣:“先生……不是在夏呂長大的?”

  墨非毓的目光快速地閃了一下,隨即微笑道:“我三年前剛搬到夏呂,其實(shí),我是蜀地西川人?!?p>  對于這個答案,顏雪頗有些意外,但也沒多問,拾起近旁一個破風(fēng)箏道:“那我們依樣畫葫蘆,現(xiàn)學(xué)現(xiàn)做罷?!?p>  兩人聰明無雙,做起手工來竟然都是門外漢,一只風(fēng)箏由四條篾片,一張布粘成,可僅僅削篾片就把兩人難住了,不是太厚,就是削斷,要不就是寬窄不均,眼見一根竹子都快用完了,一條能用的篾片也沒削好。黎東實(shí)在看不下去,從墨非毓手中接過小刀,三五兩下就粘成了一只風(fēng)箏,掛上大男孩留下的線后,試飛了幾次,一只灰色的,像是鴨子,又像是大鵝的風(fēng)箏終于緩緩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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