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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傘之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父女

一傘之下 武中 2846 2022-08-07 20:00:00

  葛羽出閣之前,大家都稱她“葛姑娘”,嫁給錄毛后,改稱為“錄夫人”,現(xiàn)在因為錄毛謀反,斥候只好直呼其名。

  葛彥邦有些詫異,一是不料消息這么快就傳到了宮外,二是以為女兒遇到了危險或是被人挾持,沒想到她會入宮來。

  “你怎么進(jìn)來的?”盡管見到女兒自己舒了口氣,葛彥邦辭色還是十分嚴(yán)厲。

  “爹爹,能不能找個地方單獨談?wù)???p>  “單獨談?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p>  葛羽四下望了望,指著距營地一箭之地的一座小丘:“能去那邊嗎?不會耽誤爹很長時間的?!?p>  葛彥邦還想說什么,忽然想起修儀的話,或許錄毛真有什么不便為外人知道的委曲苦衷也未可知,于是邁步往外走,兩個隨侍見將軍出營,緊隨著跟了上去。

  “你們就在這里?!?p>  “將軍,她是反賊的家人?!?p>  “她也是我女兒!”葛彥邦大喝一聲,隨侍猶豫了一下,才停下腳步。

  那小丘是興德宮外望荷亭的一部分,背靠疏林,面朝一池夏荷,雖然不是什么隱秘之地,但和劍拔弩張、已被熊熊大火包裹的興德宮相比也還算清靜。葛彥邦走得很快,葛羽落后了一陣子才趕上,兩人在一方疊石上站定。

  “陛下現(xiàn)在生死未卜,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險,你有話就快說。”安靜的環(huán)境,葛彥邦的語氣聽起來更加嚴(yán)厲了。

  葛羽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不慌不忙往前走了一步,醞釀了一下,才道:“爹,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我喜歡下棋?”

  葛彥邦瞪了女兒一眼,似乎沒聽清她在說什么。

  葛羽也不以為意,接著道:“因為女兒一直認(rèn)為人的命運(yùn)就像下棋,只要算好每一步就一定會贏??墒呛髞砦医K于明白,更多的時候命運(yùn)不是下棋,而是賭注?!?p>  “什么?”葛彥邦一臉不解。

  “爹爹知不知道,女兒為什么要嫁給錄毛?”

  “你到底在說什么?”

  “因為女兒以為,這一步棋會讓爹爹改變主意。畢竟,和錄毛相比,向我示好的王公貴族個個都比他強(qiáng)一百倍,一千倍?!备鹩痤H為自嘲的笑了笑,“可是我錯了,和國事相比,女兒的幸福根本就不算什么?!?p>  葛羽沒指望父親能聽懂這番話,話鋒一轉(zhuǎn),接著道:“爹,你知道我為了嫁給太子,成為皇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嗎?”

  “嫁給誰?”葛彥邦又是一震,這句話終于聽清了,卻似乎沒聽明白。

  “很小的時候,姑姑就是我的榜樣,記得八歲生日的時候,我許下的愿望就是長大后要做和姑姑一樣的人。先是炵穎,后來是炵烆,每年的年節(jié)、祭禮是我接觸他們的唯一機(jī)會,所以每一次我都精心準(zhǔn)備,每一次都看做是一場考驗。我常常去翰林院求教,因為我知道炵燁夸我一句,整個京城都會知道,也總有一天會傳到太子耳朵里,我知道龍妃娘娘和儷妃娘娘私交甚厚,所以一有空就去看她,我努力讀書,學(xué)畫,作詩……”

  “你讀書學(xué)畫,就為了嫁給太子?”葛彥邦不可思議地看著女兒,“那時候你還不到十三歲!”

  葛羽沒有理會父親,自顧自道:“我一步步苦心經(jīng)營,一切都很順利,京城巨富裘安的次子裘聚財,狀元郎張隨,還有六皇子炵燁先后來提親……我都拒絕了,我留著最重要的一顆棋子,等著我的目標(biāo)出現(xiàn)?!?p>  “儷妃娘娘確實出現(xiàn)了,我以為這局棋終于贏了,”說到這里,葛羽淡淡一笑,雙眸中透出深深的哀涼,“我太幼稚了。”

  宮燈還算明亮,葛彥邦仔細(xì)地盯著女兒,她這番話,她的目光,甚至她的面容,都給自己帶來異常強(qiáng)烈陌生感。面前這個女人,完全不是印象中女兒的模樣。

  “你干么這樣看著我?”葛羽突然轉(zhuǎn)過頭望著父親,眸中透出怨毒之意,“是不是突然覺得女兒很陌生?還是女兒長這么大,你從來就沒仔細(xì)看過她一眼,從來就是按照你的意愿來疼她,沒有關(guān)心過她真正喜歡什么,想要什么?”

  葛羽的目光就像鋒銳的尖刀一般,讓鎮(zhèn)守皇城數(shù)十年的老父親也覺得背后發(fā)涼。

  確實,葛彥邦接手禁軍大將軍一職已有十七年,在這十七年里,他全部精力都在皇城安危上,一年到頭也難得有幾天在府上,他又是個武人,對兒女雖然疼愛,但素來嚴(yán)厲,從來都是不茍言笑,記得女兒會走路之后,他就再也沒抱過她。

  “我現(xiàn)在沒空聽你說這些!”葛彥邦大袖一揮,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情緒。

  “爹,”葛羽不急不躁,幽幽說道,“你還不明白么?”

  有那么一會兒,葛彥邦沒理會女兒,直到他的目光落到興德宮的火光上,才忽然回過頭,目光驚詫萬分:“你早知道錄毛要謀反?”

  他剛說完,整個人像觸電般跳了起來:“不對,是你暗聯(lián)太子,是你鼓動錄毛造的反!”

  葛羽坦然注視父親的目光,給了葛彥邦肯定的回答。

  葛彥邦做夢也沒想到,造成這場叛亂的罪魁禍?zhǔn)祝缓笾魇怪?,竟是自己的女兒,竟是他葛彥邦的愛女!他全身劇烈的顫抖著,努力地緊牙關(guān)想止住牙齒打戰(zhàn),卻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舉起了手。

  這只厚實而有力,足以讓一個弱女子喪命的手,完全沒有激起葛羽哪怕一絲懼意,甚至一絲漣漪。因為激怒父親是太子的計劃,所以也是她此來的目的。

  她以前的人生是棋局,步步為營卻輸?shù)靡粩⊥康兀运龥Q定賭一把。面前這個禁軍大將軍從來都是國事為重,家事次之,對他來說,女兒的性命與陛下的安危相比,后者要遠(yuǎn)遠(yuǎn)重過前者。不過,正因為以國事為重,他絕不會私下處決謀反者,因為這樣做不但有為自己洗脫罪名之嫌,還是為臣不忠。

  女兒的反應(yīng)讓葛彥邦抖得更厲害了,他的手掌終于向女兒耳門揮落。

  葛羽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掌最終還是在葛羽耳邊停了下來。

  忽然,葛彥邦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她胳膊,拖著她就走:“你現(xiàn)在去告訴錄毛,讓他馬上撤兵,走!”

  葛羽一個踉蹌,但語聲依然穩(wěn)定如水:“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憑什么讓我住手?”

  “就憑你在我手里?!?p>  “我想爹一定是搞錯了,現(xiàn)在處于被動的是禁軍,而不是赤營軍!”最后一句,葛羽加重了語氣。

  葛彥邦狠狠拽她一把,將她拖到身前,吼道:“信不信我一掌斃了你!”

  “信。當(dāng)然信,和爹爹的忠肝赤膽、丹心碧血相比,女兒的命算什么?!备鹩疝D(zhuǎn)了轉(zhuǎn)被父親拽得發(fā)痛的手腕,辭氣輕飄飄地,“女兒今天來,可不是為了惹爹生氣。”

  “你想干什么!”

  “我來勸爹爹棄暗投明,為太子效力?!?p>  “混賬!”葛彥邦再一次暴跳如雷,見女兒眉眼中竟然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意,氣得一把抓住女兒脖頸將她提了起來。

  葛羽頓時氣滯,不過通紅的臉上笑容并未消失:“爹還執(zhí)迷不悟……赤營軍就會成為勤王之師……禁軍……咳咳……爹和禁軍將全部淪為叛軍?!?p>  “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活著,你就別想得逞!”他越說越氣,手中不知不覺加了三分力道。

  “……不管是成是敗……這一局女兒賭定了,我一定要嫁給太子,我要做皇后……”

  “你還是個有夫之婦!”一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違背天違倫,葛彥邦手劇烈的顫抖著,臉也紫了。

  “爹,還有一件事,”葛羽的最后一口氣依然透著冷靜,“我肚子里已經(jīng)有錄毛的孩子了,您的孫子,可是為了我的將來,這個孩子我不能留。”

  “啊……”這一聲大吼有如猛獸嘶吼,突然,葛彥邦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不絕,腦中一陣陣劇烈的眩暈。

  他松開了葛羽,退后兩步,倒在地上開始劇烈的抽搐起來。

  葛羽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等氣息喘勻凈了,才不慌不忙爬起來,走到仍在抽搐的父親身前,緩緩蹲了下來。

  “爹,我知道,您對女兒雖然嚴(yán)厲,畢竟還是疼我,愛我的??蛇@一局賭注,女兒必須下,也必須贏。”

  葛羽望著面無血色,已漸漸失去意識的父親,確定他不會再爬起來后,起身快步往最近的宮門方向而去。

  她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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