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淺雪踩踏清脆，湯引與空鶴道人平靜邁步，用了大概一刻鐘時間才走出臥山村，來到了被一層薄薄白雪覆蓋的崎嶇彎道前。
后方山村燈火通明，靜謐睡于林野山嶺間，前方一條簡陋大道，農(nóng)田散落兩側(cè)，冬日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作物遺留其中了。
此地距離青野縣城有近十里的路程，沿途有三座村莊，一條長河，道路并不好走，馬車基本上進不來。
兩人站在村口，湯引正想詢問空鶴道人要如何去云棲觀，卻見后者手中掐了一個道印，仰頭吐出一嘴青煙，轉(zhuǎn)瞬凝形成白鶴，沖天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他這一番手段讓湯引頓時側(cè)目，看向?qū)Ψ降难凵裼辛艘恍┳兓谩?p> 這是個已經(jīng)有了一些修為在身的道人？
“云鶴懶散，湯引道友莫怪，請稍候?！笨怔Q道人略含歉意的一笑，隨即目視夜空，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見他模樣，湯引也隨著他的目光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卻一無所獲。
涼風(fēng)輕拂，星月高懸。
在那青煙白鶴離去后許久，天地遠方終于傳來一聲清亮的啼鳴。
湯引立刻抬頭看去，只見一只白鶴自月下飛出，駕云而來，背后有星光低垂，云層似霧。
只幾個呼吸的時間，云鶴降落山野，龐大的身軀宛若一棟房舍，兩翼遮蔽月光，但其身影卻如流云般縹緲，讓人一點也感受不到那巨大身軀的壓迫感。
云鶴落地，長頸彎如月勾，頭顱低垂歪著腦袋，滿是靈氣的雙眸盯著湯引，露出如孩童般的好奇神色。
毫無疑問，這是一只通曉人性的靈禽。
其身如屋樓，兩腿就快比得上湯引的身高了，遠比神州現(xiàn)存的各種鶴種神異高大。
空鶴道人伸出手撫摸著云鶴那比燈籠還大的頭顱，輕笑道：“這么晚才來，是又去云中睡覺了？”
聽到他的話，云鶴低垂著腦袋，兩只眼睛悄悄看著老道的神情，發(fā)出一聲如犯錯小孩般的啼叫。
想著站在一旁的湯引，空鶴道人沒有在這里責(zé)罰云鶴，無奈地搖著頭讓其坐下身子，兩只翅膀伸開平落而下。
“回去后自己到后山面壁。”
空鶴道人拍拍云鶴的腦袋，邀著湯引從翅膀處走上鶴背，輕語道：“走吧，回云棲觀?！?p> 一聲低鳴，云鶴起身振翅而起，扶搖上長空，迎著天際懸掛的星月，直出山野。
背上的湯引剛開始還有一些擔(dān)憂，但隨著云鶴飛起，感覺如履平地般平穩(wěn)的時候，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兩側(cè)夜色如水，頭頂琉璃彎月，待騰飛數(shù)百米后，四周自有云霧繚繞而起，目光從里面外望，但見星河蒙蒙，宛若夢幻仙境。
雖乘云而起，但湯引卻感受不到絲毫涼風(fēng)，悉數(shù)都被那神異的云霧擋在了外面。
“這只云鶴是觀中靈禽之一，幼時與我相識，如今壽歲已有半百，心性懶惰貪玩，不服管教，也只有我才能使喚得動它。”空鶴道人淡然低語。
湯引驚訝于云鶴的年齡，想到這個世界與神州不同，只好贊嘆道：“是一只難得的神禽?！?p> “稱不得‘神’。”
老道聞言搖頭，接著道：“其靈性精怪之力只堪堪達到上三品，未入境得道，當(dāng)不得‘神禽’二字?！?p> “上三品？”湯引疑惑，并不懂這些。
隨后他以自己來的地方不以這些修道名稱為由，詢問起這個世界的修行境界來。
“道有千萬，諸法同源。”
空鶴道人開口訴說：“武、技、悟、妖……林林總總，世間有太多的修行之路。
江湖俠士多修武道，秀才儒生捧讀文書，機關(guān)墨士鉆研奇淫技巧，山野精怪食月華凝妖，佛道禪宗多以悟性修行，每一條路都是尋道溯源，以求入境。
大趙立國之后，皇室聚天下各道魁首，將入境前的修行劃分九品，以末九為低，一品為貴，每三品之間便是一次蛻變。
如我云棲觀，將武學(xué)與道學(xué)合一，成一條修行之路，希望借此踏破虛妄，化氣入境成道。
道門修九品完滿，入境之后便是“煉精化氣”，而塵世中更愿意將這個境界稱之為‘守氣’，再之上又有‘合物’、‘化象’、‘本真’，正對應(yīng)著道門中的‘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
據(jù)說在這幾個境界上面更是有‘知命’，傳聞中那是天師、仙神的境界，一腳踏入便能榮登仙籍，享無盡壽元，與天地同歲。”
說完這些，空鶴道人兀然一笑，神情中有期盼，更多的則是落寞。
“長生暢想，逍遙久視，可如今的大趙道門卻連一個入境的‘守氣’道士都沒有。俗事中論及我們時甚至與尋常江湖幫派擺在一起，也不知如此景象若被葛仙公知曉后會是怎樣的心緒，可悲可嘆?！?p> 隨后，他又轉(zhuǎn)頭看向湯引，問道：“不知道友來處的修行又是哪般？”
“我那里的修行……”
湯引挑了挑眉，知曉對方只是好奇，更兼有一種求道的念想，只好按照多年看書的印象胡謅道：“煉氣、筑基、結(jié)丹……渡劫，渡劫之后便是仙?！?p> “原來是如此……”空鶴道人恍然，將這些境界與此世相互比較，發(fā)現(xiàn)確實有許多的共通之處。
當(dāng)他詢問起湯引其中不同時，后者只好以自己修為低下為理由，含糊其詞。
……
云鶴月下歸。
沒有耗費多長的時間，乘著云鶴的兩人便來到了云棲觀群山之外。
這是青野縣外的一片長嶺，奇峰如星點綴，有流瀑靈泉，古木竹林，其中藥田穿插，觀樓玉殿坐落各處。
云棲觀并不僅僅只有一座道觀，而是占了連綿近幾里的靈山福地，含諸峰七座，清泉十口，一條流瀑如星河倒懸，其上便是云棲觀主殿。
前嶺三峰為前山，是觀中尋常弟子居所，也是平日香客拜祭之地。
主殿為云棲峰。
后嶺三峰為后山，分別是觀中真?zhèn)鞯茏?、長老名宿、以及養(yǎng)育靈禽異獸的地方，并不對外開放。
云鶴載著兩人飛過諸峰，從主殿之上經(jīng)過，徑直朝著后山第六峰而去。
那是云棲觀長老的居所。
從天空而下，落于山頂之上，空鶴道人領(lǐng)著湯引走下云鶴的背，隨后便聽到這靈禽一聲幽怨的啼鳴，不情不愿的飛向第七峰，看來是面壁去了。
山頂有一片稀疏竹林，一條鵝卵小道彎彎折折，曲徑通幽。
隨著老道一起走進去，一座占地頗寬的竹樓緩緩映入眼簾，以籬笆圍著，里面還有一塊不大不小的藥田，其中栽著許多湯引不知名的藥草花卉。
而此刻在竹樓小院外，六個頭發(fā)灰白的老道靜靜的等待那里，看到兩人過來后面色欣喜，異口同聲的道。
“拜見觀主，拜見道尊天師。”
湯引訝然，沒有想到這同行了一路的清瘦道人竟然就是云棲觀的當(dāng)代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