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葬禮
林蔓再次見到陳洞溪的時,是在陳建的葬禮上。
許多人前來吊唁,陳洞溪站在一邊,面無表情。
他本就白皙,現(xiàn)在皮膚更是毫無血色。
不過幾天時間,比印象中瘦了不少,仿佛風一吹,便能飄走。
林蔓心有不忍,事情走到這一步,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周圍人議論紛紛,像這種事,林蔓作為兒媳,不在一旁幫忙,只是前來吊唁,實在是奇怪。
林蔓不愿直接面對這些議論,偷偷離開了會場。
道路兩旁,梧桐樹枝高茂密,風穿過樹葉漱漱作響。
林蔓慢慢向前走。
隔壁就是教堂,林蔓躊躇,站在門口許久,終于走了進去。
隨意找了個位置,林蔓緩緩坐下。
陽光透過窗欞投射到地板上,四周寂靜無聲,甚至可以聽到自己輕緩的呼吸聲。
林蔓有種想哭的沖動。
她閉上雙眼,在心中默默為陳建和那個未出生的孩子禱告。
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再一次,林蔓對自己產(chǎn)生了厭惡感。
為什么她總在傷害身邊的人?
風輕輕吹過,拂起林蔓長發(fā)。
季楠燭站在門口,遠遠望著林蔓痛苦的模樣。
他悄聲走過去,隔著一個人的空隙,坐在林蔓身邊。
林蔓低聲啜泣,聲音順著微風傳到季楠燭耳邊,心臟微微的疼痛。
他從西裝上衣口袋拿出手帕,遞給林蔓。
林蔓扭過頭,伸手擋住自己紅腫的雙眼,她并不希望讓別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季楠燭身上獨有的清冽的氣息,讓林蔓不用抬頭便知道來人是誰。
見林蔓沒接,季楠燭嘆氣,“擦一擦吧,鼻涕都要粘在臉上了?!?p> 聽到這話,林蔓連忙用手摸了摸臉,可手上只有淚水,這才意識到原來季楠燭在捉弄自己。
林蔓有點惱怒,本不愿搭理季楠燭,但翻遍了包,卻沒找到紙巾。
她只好伸手接過手帕。
季楠燭的手指似有若無的劃過林蔓的手。
是不同于林蔓的清涼,
突然的接觸,讓她心中一處微微的悸動。
季楠燭靜靜的坐在旁邊,望著前方的十字架,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
季楠燭眉目冷淡,見林蔓緩和過來,沉沉開口,“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
林蔓說不出話,只是無意識的揉搓著無名指。
從發(fā)現(xiàn)陳洞溪出軌的那一刻,一切都變了。
林蔓嘲諷地笑了出來,不自覺地搖搖頭。
“為什么這么巧,在這也能遇見你。”
季楠燭轉(zhuǎn)過頭,看著林蔓清透的臉,不施粉黛,因為剛才的慟哭,鼻尖通紅,像是熟透的水蜜桃,煞是可愛。
季楠燭垂下雙眸,遮住情緒,“不要誤會,這次的確是巧遇。我只是來參加葬禮?!?p> 小心思一下子被人戳破,林蔓略有點窘迫。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風輕輕環(huán)繞在兩人身邊,帶來一縷清涼。
曖昧在兩人的沉默中滋生,悄無聲息,將林蔓包圍。
林蔓再次想要逃走。
看出了林蔓的意圖,在她起身一瞬間,季楠燭抓住林蔓的手。
“林蔓,我們此時身處教堂,我不愿對你撒謊?!?p> 季楠燭原本低啞疏離的嗓音,在教堂里,卻顯得繾綣空靈。
“我知道,你剛結束一段感情,需要一段時間整理調(diào)整?!?p> “沒有關系,我會等你?!?p> “可這次,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推開我?!?p> “我愛你,在你知道的更早之前,我便已經(jīng)愛上了你?!?p> “或許你覺得我瘋了,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
“林蔓,我愛你?!?p>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停滯,被摁下了暫停鍵。
一切發(fā)生的太過突然,季楠燭的這段話,對林蔓的沖擊太大。
她看著季楠燭,卻再次跌入他漂亮的眼眸。
以前她怎么沒注意呢,季楠燭眼中似是盛滿璀璨星空。
外表冷酷不近人情,可他望著林蔓時的眼睛卻盛滿了深情。
林蔓快要溺斃在其中,連手都忘記了掙脫。
最后是季楠燭先放開了手。
林蔓慢慢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
她手忙腳亂,拿起包快步離開,誰知越是著急,越容易出錯,包從手里滑落,里面東西散落一地。
林蔓的心砰砰的跳,顧不得其他,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落荒而逃。
季楠燭沒有回頭去看林蔓,臉上遮不住的笑意,盛滿了兩邊的梨渦。
神啊,你是否聽到了我無數(shù)次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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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蔓快步走到外面,氣喘吁吁。因為剛才的慌張,臉上已有一層薄汗。
伸出手想要擦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拿著季楠燭的手帕。
心臟在胸腔瘋狂跳動,林蔓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異樣。
季楠燭竟然說愛她。
林蔓拍了拍自己的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怎么可能呢?
還是說剛才只是自己的臆想?
臆想?!
林蔓想到這個可能,心里更是一驚。
難道是自己對季楠燭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
林蔓使勁搖搖頭,想把腦中的可怕的念頭趕走。
手機鈴聲響起,嚇了林蔓一跳。
看著肖葵的來電,林蔓深呼吸。
終歸是躲不過。
事情發(fā)生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快有半個月沒去上班了。
雖然用了攢下來的年假和調(diào)休了之前其他的公眾假期,但是作為一個主管,沒有事先安排,突然近半個月沒有上班,想必他們部門日子現(xiàn)在不太好過。
手機那頭傳來肖總的斥責,
“林蔓,升職已經(jīng)泡湯了,你現(xiàn)在是不是還想丟工作?!?p> 聽著肖總的訓斥,林蔓反而找回一點真實感。
等著對面肖葵罵完,林慢悠悠開口,沒有半分生氣。
“肖姐,晚上要不要出來喝酒,”
肖葵一聽,破口大罵,“休息好了給我滾回來上班······”
“我要離婚了。”
林蔓一說完,對面的聲音頓住,然后嘆了口氣,接著便爽快的應了下來。
兩人來到了上次林蔓和曉娜沒進去的那間酒吧。
肖葵加班到八點,等來到這時,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但好在是個清吧,環(huán)境并不吵鬧。
歌手在臺上唱著繾綣的情歌,底下的人悄悄說著自己的話。
林蔓已經(jīng)坐在二樓雅座等她。
半月未見,林蔓憔悴了許多。
服務員走了過來,點單時,林蔓卻沒有點酒。
肖葵不解,“約我來喝酒,我還以為今晚你想一醉方休,搞了半天自己又不喝?!?p> 林蔓看著樓下正在演唱的歌手,神情有點恍惚,“剛做了流產(chǎn)手術,就不喝了?!?p> 肖葵要說出嘴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短短半月怎么會發(fā)生這些事。
“怎么回事?”
林蔓收回目光,聲音平淡,“也沒什么,就是發(fā)現(xiàn)陳洞溪出軌,準備和他離婚,孩子也打掉了?!?p> 林蔓說得輕描淡寫,肖葵卻聽得心驚膽戰(zhàn)。
“肖姐,你說婚姻是什么?”
肖葵搖搖頭,“要是我說,那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一杯酒?!?p> 肖葵是不婚主義,年輕的時候還有心思談戀愛,現(xiàn)在快要突破四十大關,愛情提都不愿提了。
她嘆了口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還能慰人心,愛情婚姻屁用沒有。”
林蔓不太贊同,“我們也有過快樂的時光,那些并不是假的?!?p> 聽到這話,肖葵笑出聲。
“你當初越快樂,現(xiàn)在也會越痛苦。讓你感到快樂的一切,也會變成現(xiàn)在傷害你的利刃?!?p> “不如像姐姐我一樣,不談戀愛,不結婚,多么自在?!?p> “林蔓,聽我一句勸,男人也好,愛情也好,都沒有自己手里實打?qū)嵞軌蚰玫降臇|西重要?!?p> 肖葵喝醉前,強撐著最后一絲理智,對著林蔓掏心掏肺,
“千萬別依賴感情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p> 林蔓點點頭,學著肖葵,一口飲盡杯中飲品。
“放心吧,以后不會了?!?p> 已近午夜,肖葵喝得酩酊大醉,林蔓攙扶著她,踉踉蹌蹌走出酒吧。
肖葵整個身體搭在林蔓身上,時不時嘟囔幾句。
林蔓一邊照顧著肖葵,一邊費力的拿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準備叫車。
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停在兩人面前,車窗滑下,緩緩露出季楠燭的臉。
今日的季楠燭有些不同,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柔和了之前的凌厲,顯得更溫文儒雅。
“上車吧,我送你們。”
林蔓本想拒絕,但扭頭看著肖葵這幅模樣,咬咬牙,還是同意上了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肖葵移進了車里。
與剛才張牙舞爪的樣子不同,坐上車后,她倚著林蔓安靜地睡了過去
透過后視鏡,季楠燭偷偷看著照顧肖葵的林蔓。
林蔓感受到季楠燭的目光,一抬頭,抓了個正著。
“為什么哪里都有你?”
季楠燭淺笑,收回目光,發(fā)動車子。
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映在方向盤黑色的真皮套上,微微泛著冷意。
“巧合,我剛離開餐廳,看到路邊人似乎像你。”
看著林蔓狐疑的臉,季楠燭再次解釋道
“忘記了?那家餐廳上次你和朋友還來這里吃過?!?p> 林蔓想起那家店,上次就在那里看到季楠燭被甩。
“去哪?”
“嘉合酒店,”
季楠燭點點頭,緩緩將車開入主干道,
“那你朋友呢?”
林蔓輕輕撥開落在肖葵臉前的碎發(fā),語聲輕柔
“讓她今晚在我這睡一晚?!?p> 季楠放下一點車窗,打開音樂,溫柔的歌聲緩緩流淌。
林蔓感到困倦,路上輕微的顛簸,加劇了林蔓的睡意。
莫名的安全感,伴著低沉繾綣的歌聲,林蔓也沉沉睡去。
看著后視鏡里林蔓熟睡的臉,季楠燭將音樂聲調(diào)小,沒有打擾她。
很快到了酒店地下的停車場。
季楠燭停好車,卻并沒有開口喊林蔓。
林蔓輕輕咂了幾下嘴,看著林蔓的睡顏,季楠燭內(nèi)心一陣柔軟。
他想上去輕輕撫摸林蔓的臉,但理智告訴他,這樣會嚇到林蔓。
未來很長,不需急于這一刻。
感受到車停了下來,林蔓悠悠轉(zhuǎn)醒,一時間有些分不清現(xiàn)實。
直到看見前座的季楠燭,林蔓的意識終于回籠。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酒店的停車場。
林蔓睡眼惺忪,聲音喑啞,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嬌憨,
“你怎么不叫我?”
季楠燭看著后座的林蔓,眉眼含笑。
“擦擦口水?!?p> 林蔓連忙轉(zhuǎn)頭,放下上面的鏡子,使勁擦了擦嘴角。
怎么每次遇到季楠燭,都這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