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明局暗局

　　周遠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名叫周遠。

　　周遠老家在北方一座偏遠小鎮(zhèn)，1995年他放棄國家公務員的身份下海經(jīng)商，從做國內(nèi)聯(lián)思計算機的市代起步，后來他經(jīng)高人指點，確定公司全新的發(fā)展戰(zhàn)略和轉型方向：以網(wǎng)絡信息技術服務為中心，創(chuàng)辦自己的科技公司，并把總部設在人才濟濟的帝都城，從產(chǎn)業(yè)外圍一步跨入產(chǎn)業(yè)中心。

　　周遠科技總部在中開村富財商廈寫字樓，當年周遠用整個公司的資產(chǎn)做抵押，拿到貸款后將大廈16-39層整個買下來做總部。當時公司入職的人還沒有那么多，周遠就將用不到的樓層全部轉租出去，隨著房價的逐年上漲，這幾年轉租的錢已經(jīng)可以直接抵扣貸款。

　　郭戈銘和季明銳按照約定時間，稍微提早10分鐘來到周遠科技，同前臺說完來訪者姓名之后，前臺十分熱情的直接將他們二人帶到39層的董事長辦公室，讓到辦公室內(nèi)的小沙發(fā)上：“二位請在此稍等片刻，周董有個會晤，送完客人就會過來?！?p>　　“好的，感謝。”

　　等前臺出去以后，季明銳開始環(huán)顧四周，最后微帶疑惑地問：“周董事長的辦公室，怎么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p>　　“來過？”郭戈銘問。

　　“怎么可能！”季明銳說。

　　郭戈銘往沙發(fā)上舒舒服服地一靠：“那怎么熟悉？”

　　季明銳再次環(huán)顧一圈：“就是一種感覺?！?p>　　郭戈銘仔細琢磨一下這兩字：“感覺？”

　　季明銳點頭：“嗯，就是感覺，明明隨處都很簡約，卻又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高級感，這個度一般人很難把握，少了就是清貧氣，過了就是土豪風。這種感覺，似乎跟咱們新辦公樓的設計理念趨同?！?p>　　郭戈銘聽完，一時難掩激動之情：“原來是這樣?。。?！那就對了！我爸說周董是向董非同一般的朋友，那這的設計就不用說，肯定都是出自向江朝之手，所以跟咱們風格類似、理念相通、感覺相同！”

　　“可是按照這個房子的裝修時間推算，那時候的向江朝應該還在讀中學吧？”

　　“中學怎么了，瞧不起中學生啊，你上次去漢江住的‘楓樟國際酒店’吧，那樓可是漢江的地標建筑之一，你知道整個大樓的設計圖怎么來的嗎？那就是向江朝初中時候隨手繪的設計稿，鄺馳楓去向家做客看到喜歡上，直接確定整體風格，然后再找專業(yè)團隊細化的。向江朝用寒暑兩個假期，全程跟進整體項目，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吧，他就是個天才?！?p>　　“那他為什么不走建筑這條路，我看他現(xiàn)在是在往回家接班的路上走?！?p>　　“家族企業(yè)，老子肯定得培養(yǎng)自己的兒子未來接管好自己的心血。雖然他還有個弟，但他那個弟弟從小就自閉，不愛說話，不善交際，完全不具備當接班人的素質(zhì)?！?p>　　“看來你們這些富二代的少爺們，也都挺不容易的?！奔久麂J笑道。

　　“嗨，可不是，窮有窮的心酸，富也有富的煩惱！老季，回到咱們公司這個項目上，你說，咱倆能直接走到董事長的辦公室里談事情，那這事是不是，非常非常的有門兒！”郭戈銘樂呵呵地問。

　　“未必，越這樣可能越?jīng)]戲?！闭f完季明銳不太樂觀地嘆口氣。

　　兩人正說著，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一名穿著灰色套頭大T恤的男人從外面氣定神閑地走進來。

　　該怎么形容這個男人呢，通俗一點的講，就是他像個發(fā)面饅頭一樣，渾身上下，白胖白胖的。

　　這是周遠董事長嗎？有點過于和藹可親了吧，看著怎么一點都不像一家大科技公司的董事長呢！郭戈銘和季明銳一同從座位上站起來，當時可沒有那么發(fā)達的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谷個歌、百個度就能查到對方的相關信息，搜個簡介找個照片啥的。

　　因為不太敢認，這兩人也不太好主動打招呼，萬一叫錯不就尷尬了。

　　那白胖的男人應該是看出這兩個年輕人的疑慮，笑著對兩人自報家門：“鄙人周遠，今天是受朋友相托，都不用見外，你們可以叫我周叔叔?！?p>　　“周叔叔好，我是季明銳?！奔久麂J馬上伸出手，與周遠兩手相握間做自我介紹。

　　“小季，你郭伯伯對你的評價可是很高啊，今天一見，果然一表人才?！敝苓h說。

　　“周叔叔好，我是郭戈銘?！惫赉懤^續(xù)跟周遠握手。

　　周遠的目光直接投射到郭戈銘的身上：“不用介紹都知道你就是通達家的小子，這眉眼長的，跟你媽媽一模一樣?！?p>　　瞅周遠的面相就不是威嚴型，再加上又伯伯又叔叔的稱謂，這兩人也馬上都放松下來，覺得跟周遠的關系一下子親近不少。

　　待三個人都入座，郭戈銘直接問道：“周叔叔，不知道我父親有沒有同您講清楚我們此次過來拜訪的原因，您看需不需要我這邊再跟您介紹一下情況?！?p>　　“說說?！敝苓h道。

　　“八院這個項目的起因是我們找到他們招標采購部主任，想把我們的辦公軟件賣進去，后來……”

　　等郭戈銘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現(xiàn)在的局面和他們此次前來尋求合作的訴求，全部無比精煉地跟周遠講清楚后，周遠不覺笑道：“戈銘啊，你父親和你說的是同一件事，但你倆看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p>　　郭戈銘不甚明了地問：“兩件事？”

　　周遠悠悠一笑，那笑里帶著一股高深莫測的氣息：“你們看到的是明局，郭董看到的是暗局?！?p>　　“明局？暗局？周叔叔，您能稍微跟我們說說其中的玄機嗎？”季明銳聽后問道。

　　“沒有什么玄機，你們就是剛出校門，還缺少歷練，看待問題過于理想化，覺得這個世界應該如書本里講的、如規(guī)則制度里條條框框規(guī)定的那么簡單明了。但那是不可能的，這個社會的復雜程度遠超你們想象，無論哪一領域，但凡涉及競爭，其爭出輸贏的過程，往往都極為殘酷?！敝苓h說。

　　季明銳思考周遠話里暗含的意思，不太甘心的問：“周叔叔，你是說，八院這個標，我們其實是沒有任何希望的？你們也不準備真正的參與其中？”

　　周遠直接承認：“沒錯，我們沒有參與競爭，我們周遠科技這次就是個陪跑的?！?p>　　郭戈銘聽完心下一緊：難怪，難怪黃楚熙說周遠科技的人對這么大的一個項目一點都不上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周叔叔?！本烤姑骶质鞘裁?，暗局是什么，季明銳全都聽懂了。

　　“我也明白，可是周叔，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是從一開始就介入的公司，而且我們花了非常多的心血，充分的參與到整個項目的進展里，他們八院的負責人，也是以完全歡迎的姿態(tài)，讓我們參與其中，毫不客氣的講，幾乎是我們四季軟件公司推動了八院的這個信息化項目?！惫赉懧杂胁桓实卣f。

　　周遠笑笑：“八院這個項目的整體預算是什么量級的？”

　　郭戈銘道：“全工程下來大概需要三千八百萬?！?p>　　周遠又問：“他們一個小二甲醫(yī)院能從自己兜里掏出三千八百萬嗎？”

　　周遠這問題一問，兩人瞬間泄氣：“不能。”

　　“這么大的一個項目，這么簡單的一道問題，你們自己但凡能早點問你們自己一句都不至于在這干耗這么多時間與精力?！敝苓h跟大家長似的，訓完這倆在他眼里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后繼續(xù)道：“千萬級的項目早就不是一個二甲醫(yī)院的院長能說的算的事，這個項目從預算過百萬的時候，就已經(jīng)跟你們四季軟件這么個只做軟件的小公司沒有任何關系了。

　　當然，八院人做事應該也不會那么不講情理道義，把你們的人明晃晃的利用完就直接踹到一邊這很難說的過去。我想，只要你們之間的線不斷，八院最后還是會在什么地方給你們一些機會，但是這個機會需要等?！?p>　　有些話在商場上就是點到為止，周遠把話點到此，也就不再多說。

　　要是說成這樣，坐在他對面的倆人，還有人沒聽懂他的意思，那真就該趁早回家找份旱澇保收的清閑工作干干得了，一輩子都別往商場上靠。

　　郭戈銘無比郁悶的低下頭，也許在周遠看來，或者在他一直想表現(xiàn)出成績的父親看來，他和季明銳現(xiàn)在的處境就像是兩個自不量力的傻逼一直在往沒有路的死胡同里努力奔跑：你們還覺得是你們在推著整個項目走？八院那幾個外行如果沒你們的熱心幫助，出不來方案怎么跟領導交差！這事，你們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八院經(jīng)手的人誰不是心知肚明的，就你們還美滋滋的被蒙在鼓里，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

　　“周叔叔，謝謝你肯跟我們說這些，我們還是太缺乏經(jīng)驗?！奔久麂J道。

　　周遠笑著安慰這倆明顯自尊心受挫的小朋友：“你們現(xiàn)在是初創(chuàng)企業(yè)，沒品牌沒名氣沒規(guī)模，也沒有靠得住的關系網(wǎng)，找項目辦事情自然有些困難。這不是你們能力不行，只能說一山還比一山高，你們自己還沒有足夠強大。

　　叔叔建議你們，這單項目就及時止損吧，先把目光放在你們能吃得下的地方，要學會通盤考慮問題，不能著眼在某一個點上，只看明局，不看暗局。就像打牌一樣，想獲得額外的收益，除了會明杠，還要學會暗杠。等你們什么時候可以有跟其他企業(yè)較量的資本和體量，你們就可以毫不猶豫的往大項目上瞄準。”

　　“謝謝你周叔叔，我們回去再考慮一下，確實不太甘心。”郭戈銘說。

　　周遠起身跟他們一起往門口走，邊走邊說：“沒有什么不甘心的，古人云，有舍才有得，用過的功夫、花過的力氣、走過的每一段路，都會算數(shù)。”

　　“周叔叔，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你方便回答就答，不方便就當我沒問?！弊叱鲋苓h辦公室時，季明銳突然停住腳步。

　　“小季客氣，你盡可以問，只要我能回答上來?！敝苓h說。

　　“我們看過周遠科技的資料，你們公司完全有能力參與競標，如果你們在任何條件下都具備競爭實力，那你們還甘愿只做陪跑嗎？”季明銳問。

　　“天下的買賣不是一家做的，天下也不只一家有買賣可做，我清楚周遠科技目前還不具備這個項目的競爭實力，就是勉強競上，我們也賺不到什么利潤，這是我從實際出發(fā)可以回答給你的答案，你假設的條件不成立?！?p>　　周遠說完想想繼續(xù)道：“如果你的假設條件成立，那這就是一個沒有懸念的項目，我干嘛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