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嫁禍
月色如水。
夜幕下的寧國府燈火闌珊,賈薔輕輕地推開房門,自天香樓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他左右瞧了瞧,見今晚打更上夜的嬤嬤等都聚在別處吃酒賭錢,便輕輕關(guān)好房門,駕輕就熟地沿著荒僻小道朝一處行去。
那日,他自牟尼院中逃脫了后,心中膽戰(zhàn)心驚,腦海中不時(shí)浮現(xiàn)出賈瑞兇悍嗜血的眼神,一時(shí)也不敢四下亂跑,生恐被賈瑞發(fā)覺行蹤,不明不白地死去。
賈薔倒也確是個(gè)心思靈巧之人,思來想去,倒也想出一個(gè)絕佳的藏身地。
常言道:最危險(xiǎn)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料定賈瑞其后必去寧國府中打聽,他卻偏偏地躲回寧國府去,只不令家下人等發(fā)覺。憑借他多年來寧國府中生活,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回府中,倒也并非難事。
如此三五日間,賈薔料定了代儒夫婦已死,賈瑞必定要在家中料理喪事,脫不開身去尋自己,這才悄然潛出寧國府,要下江南去找賈蓉商議,一同去請(qǐng)欽天監(jiān)中的那位大能。
卻說賈薔正躡手躡腳地沿著偏僻小道返回自己房中,要拿些盤纏后再出側(cè)門而下江南,他料知此事府中上下的戒備都較為薄弱,于是倒也不擔(dān)心被人撞見。
……
賈瑞站在賈寶玉的床榻前,眼見寶玉正有些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賈母、王夫人并賈璉、王熙鳳等人都在房中,賈母垂淚道:“哎,我兩個(gè)可憐的玉兒,那一個(gè)受了驚嚇,至今還在臥床,這個(gè)不僅丟了那寶貝玉,還嚇掉了魂去。這可教我如何是好?。俊?p> 賈璉在一旁勸道:“老祖宗也不要過于擔(dān)憂了,如今瑞兄弟來了,教他施展一下那扶乩之術(shù),必能知曉通靈玉遺落何方,到時(shí)再派人去尋了來,寶兄弟的病自然就好了!”
王熙鳳也在一旁說道:“是啊,老祖宗。寶兄弟他洪福齊天,又有瑞大爺鼎力相助,必定能尋回來那寶貝玉的,您老人家只管在那垂淚,怎地讓瑞大爺施展奇術(shù)呢?”
賈母聽了這話,忙又拉過賈瑞的手來,泫然欲泣道:“瑞哥兒,你可當(dāng)真有辦法將那寶貝尋回來嘛,你若是能尋回來,要什么我都拿給你!”
賈瑞對(duì)這位善良而端方的老太太倒無什么惡感,況且賈寶玉與林黛玉二人之病,說到底也是因他而起,自己既要想辦法把通靈寶玉暫且還回來,少不得便將這二玉也治好了便是。
于是安撫起賈母,說道:“老太太放心,只消那件寶貝物什還在城中,孫兒一定會(huì)將它找出來?!?p> 賈母目中含淚,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賈瑞自要去尋一套乩筆沙盤來,賈璉忙站出來笑道:“瑞兄弟要行那扶乩之術(shù),必定是要用乩筆沙盤的。這些東西我早已派人備下了,因怕東西用得不襯手,故而我從各處廟院古董房中尋來了幾套,瑞兄弟你挑一挑,襯手時(shí)用完盡管拿走便是?!?p> 說著,命堂外的小廝來去將各套乩筆沙盤搬來,令賈瑞隨意挑選。
璉二哥果然大方,果然慷慨!
賈瑞心中暗暗稱贊,看著一眾小廝們搬來了數(shù)套乩筆沙盤,一一看時(shí),卻聽賈璉說道:“這一套,是用純銀打造的沙盤。連同乩筆,都是用黃金鑄成。是我花了一百兩銀子從寶光閣淘來的?!?p> 賈瑞走到近前,提前沉甸甸、黃澄澄的黃金乩筆,心中不禁有些好笑,撲面而來都是金錢的味道啊。
不行,要忍住!
選這么一套未免有失賈瑞其高人的身份吶。
賈瑞搖了搖頭,強(qiáng)迫自己將目光移向第二套乩筆,賈璉又道:“這一套,是用墨玉磨就的沙盤,跟乩筆用的都是同一塊玉。瑞兄弟,你拿一下襯不襯手?!?p> 賈瑞提起乩筆,握著瑩潤如美人玉手般的乩筆,心中不禁一蕩,這握在手里就是身份的象征啊。
嗯,再看看。
賈瑞目光艱難地移向接下來的乩筆沙盤,一幅幅都是金錢地位的味道,他最終瞧向放在最后的那一幅乩筆沙盤上。
黑漆漆如一塊朽木般的沙盤,沙盤上一根乩筆同樣也是黑乎乎地,猶如一根難看的燒火棍,筆桿上還有些莫名的紋路。
賈璉見了這套乩筆沙盤,有些尷尬道:“哦,這套是我派人到欽天監(jiān)里去借的,誰知他們竟拿出這么個(gè)東西,來人吶,給我送了回去。”
“慢著?!?p> 賈瑞聽賈璉說起欽天監(jiān)的事,大感興趣地提起那猶如燒火棍般的乩筆,笑道:“不必了,璉二哥,我倒覺得這一套還不錯(cuò),便用它吧?!?p> 賈瑞如世外高人般提起乩筆沙盤,眼角掃過那些金銀寶玉制成的乩筆,心中仿佛在滴血。
果然,裝逼是需要成本的。
賈瑞提起乩筆沙盤,走到窗前,掂了掂手中的乩筆,揮筆在沙盤上一揮而就“請(qǐng)神符”,接著腳下踏著七星方位,口中念念有詞,眾人也聽不清賈瑞在嘟囔些什么。
“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p> 語畢,賈瑞點(diǎn)燃起一根沉宿香來,然后揮筆在沙盤上寫道:通靈寶玉現(xiàn)在何方,現(xiàn)在何人手中。
眾人忙都走到沙盤旁,去看賈瑞在沙盤上書寫的文字,只道是:只在此府中,云深不知處。若求寶玉蹤,名姓十八劃。
賈瑞寫畢,渾身又是神經(jīng)質(zhì)的一顫,將手中筆放在一旁,面上露出些許的疲憊神情。
賈母同眾人都去看那沙盤上所留文字,又念了一遍,賈璉才識(shí)頗不凡,又曾揣測(cè)過讖語,故而說道:“只在此府中,難道是說那通靈寶玉尚在府中?”
王熙鳳說道:“那怎么會(huì)呢,自從那寶玉丟了后,幾乎沒將一府上下查了個(gè)底掉,如何還能在府中。除非……”
賈母忙問道:“哎呀,這都什么時(shí)候了,有什么快說,除非什么?”
王熙鳳道:“如今兩府里蓋省親別院,將東府也連通了,若是那府里的人將寶玉盜了去,咱們自然查不到了。”
王夫人忽而說道:“這名姓十八劃,難道是說偷盜寶玉的那人,是名字是有一十八劃么。那府里,誰的名字有十八劃呢?”
賈瑞冷眼站在一旁,此便是其的高明之處,他原要嫁禍給賈薔,卻不直接說出此事,反而讓眾人自行推測(cè),如此一來,得出的結(jié)論反而更令人信服!
眾人都在手心中暗暗比劃,計(jì)算著寧國府中人物的比劃,忽聽一人說道:“薔,薔字是十八劃。”(繁體的薔是十八劃,原著中有說,莫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