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瑞與晴雯二人正在院中說笑,談及要下江南之事,晴雯央求賈瑞帶她同去,賈瑞想了想,此番去金陵舟車勞頓,多帶一個丫鬟在旁服侍也非壞事,只是自己要到江南去找賈蓉,帶著如此一個弱女子恐有不便。
正思忖間,忽聽院外一名蒼老的語聲說道:“天祥,怎么你都已經知道了?”
賈瑞認得這是賈代儒的語聲,忙迎出院落,果見代儒正步履輕快地朝這邊走來,賈瑞上前攙扶住賈代儒,問道:“祖父,你若有什么事,只需命人把我叫了去吩咐便是,怎么親自來了?!?p> 賈代儒笑著朝賈瑞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上前攙扶自己,說道:“天祥啊,我有件事須與你商議,不知你意下如何???”
賈瑞奇道:“祖父,你有什么事情,盡管說便是?!?p> 原來方才賈珍派人到家中,送了前些時日賈瑞一手購置的田畝地契等物給代儒,又說道此后祖塋附近的田租祭祀等項,一應交與他這門打理,并合族子弟的義學,也由代儒說了算。
這本是那日賈瑞與賈珍對賭時言定了的,賈珍倒也未曾反悔,誰知賈代儒此番自經大難,竟似乎連名利之心也已瞧破,竟是要將一應田畝地租,并族中義學都交給賈瑞打理,自己卻帶著妻室回金陵老宅,游山玩水,頤養(yǎng)天年。
賈瑞聽了這話,有些吃驚地問道:“若是如此,這族中義學由何人教授,一應祭祀大事,我恐怕還料理不來。”
賈代儒喝道:“你也這般大了,什么事情不要學著打理???再說,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你如今跟榮國府里關系菲淺,派個人去問上一問便是,又怕什么料理不來的?!?p> 賈瑞只得訕訕地閉上嘴,心道你倆倒去游山玩水、逍遙快活去了,扔下這么一副爛攤子交給我收拾??磥碛忠s國府中找了鳳姐出來,讓她為自己安排上幾個人才是。
賈代儒見賈瑞不再言語,又即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人言修身齊家,如今也該為你尋上一門親事了,我看薛家那母子們名利心甚重,也未必將咱們瞧在眼內,不如你也隨我回金陵一趟,著實去挑戶殷實人家的女兒過活,也好讓我們快些抱上重孫。”
賈瑞頓時又是一頭黑線,老爺子,怎么回事,你如今也不說什么治國平天下了,就安心要給我作媒了唄。
不過聽賈代儒說話甚是篤定,知他此番去意已決,于是便在心中盤算,如此讓賈代儒夫婦回金陵也好,一來他二老去后,京中再無人可管束自己,如此行事豈不更加便宜,二則自己在京城中所謀之事,還可能與更多人結下因果仇怨,只不過是一個不通道術的賈薔,便險些讓賈代儒夫婦喪命,又何況是京城中隱藏的道術高手。
何況賈瑞也要到金陵去走上一趟,自己一人前去未免會引起賈蓉等人的主意,若是有代儒夫婦同行,也可以此作為幌子,到江南去走上一遭,鏟除這個未來的隱患。
賈瑞腦海中念頭轉得飛快,已將其中利害關系都梳理清晰,于是跟賈代儒笑道:“既然祖父去意已決,孫兒也不敢強加阻攔,只是到了江南,二老務必要小心保重身體。此行甚遠,就讓我送二老回去便是?!?p> 賈代儒捻須而笑,說道:“這個自然,我還要帶你去好生逛一逛江南的風物人情呢?!?p> 說著,賈代儒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顯然,他要帶賈瑞見識的,更多是江南的“人情”。
晴雯站在院中,聽他二人如此這般的對話,連忙上前央求賈代儒,說道:“好太爺,你們此去下江南,也帶著奴婢去見識見識,可好不好?”
賈代儒也素喜晴雯這丫頭的爽利性情,又在心中暗暗忖度,這一路賈瑞也須有個丫鬟照應,于是說道:“小丫頭,委實有些貪玩。要帶你去也成,路上不可淘氣,不然將你賣于農戶上去。”
晴雯聽了,笑道:“太爺放心,奴婢肯定會好生照料瑞大爺的!”
賈瑞見代儒喜歡,也不再多言,只默許了晴雯也隨眾人去江南,如此計議妥當,賈代儒便命家下人等收拾房屋,也不帶甚貴重之物,不過是將些素日喜讀詩書帶了回去。
寧榮二府中人聽聞賈代儒要告老還鄉(xiāng),有的敬佩代儒學識淵博、又有教養(yǎng)之功,有的貪戀賈瑞如今在兩府中的紅人,皆派人前來送別問候。
賈母更是親派寶玉來給代儒叩頭,言道多謝賈代儒在學堂中的教育恩德,又暗暗送與他一千兩銀子。其余榮國府中公子少爺等,有自覺與賈瑞交情不淺的,都暗托賈瑞回來時帶些珍惜器皿回來,又有寶玉給了二百銀子和一張單子,只請賈瑞順道去姑蘇城走上一遭,帶著土物回來。
賈瑞自知他是為林黛玉所求,也即欣然答允。期間王熙鳳倒也來了一趟,二人自是無限恩愛,不消細說。
云雨過后,賈瑞與鳳姐兒說起喬遷學堂,租用佃戶等事,鳳姐兒掌管著榮國府中的大事,些許小事自然不在話下,只不便參與過甚,于是修書一封給娘家,尋了個得力的管家王全替賈瑞料理此事。
賈瑞自是心中感激,又交代王熙鳳不必再看管賈璉太嚴,隨他在家外養(yǎng)些情婦優(yōu)伶,只說是“療妒湯”的功效。
王熙鳳初是聽得玉臉含嗔,啐了一口說道:“呸,我還說他這些時日怎生天天拿梨兒給我吃,原來是聽信了你的鬼話?!?p> 賈瑞笑道:“橫豎梨兒也沒甚壞處,你且照吃便是。二哥哥不在的時候雖多了,我好生補償嫂子你便是?!?p> 王熙鳳抿嘴一笑,只點了點頭,賈瑞又傳了她幾句陰篇心法,命她好生習練,又是幾番溫存,二人分別。
這一日,正是黃道吉日。
賈瑞似模似樣地起了一卦,見“上吉簽,宜出行”,便套了三五輛大車,代儒夫婦共乘一輛華蓋車,賈瑞并晴雯則坐在一乘馬車上,其余婢女仆人也或坐車,或徒步,出了京城,徑直出南門而去。
城門上,一名身穿絳黑色道袍、云鬢斜飛的道士站在城樓上,也瞧不清這道士面目,只見他盯著賈瑞一行,目中似隱隱有精光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