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叔只能將話頭咽了回去,看著沈卻走到三人身后。
灶臺上燒著油鍋,鍋里熱油冒著泡,鍋邊灶臺上則是擺著個盤子,里面放著些紅色圓球。
薛諾守在灶臺邊上,手里抓著一個就塞進(jìn)嘴里,甜的桃花眼都彎了起來,讓得原本還跟她爭執(zhí)的兩個小丫頭都看紅了臉。
沈卻見狀覺得好笑,這小孩兒長得跟禍水似的,毛都沒長齊就勾的府里丫頭春心蕩漾,等再大些也不知道會招惹多少女子。
見薛諾吃的笑瞇瞇的,滿足極了。
沈卻幽幽開口:“好吃嗎?”
“好吃!這繡球酥內(nèi)里軟綿,表皮酥脆,紅糖潤口又不齁甜,簡直絕了……”
薛諾一邊夸贊一邊扭頭,冷不丁撞上沈卻的眼時嚇了一跳,朝后退了半步差點(diǎn)栽進(jìn)油鍋里。
沈卻連忙撈了她一把,攬著她后脖頸將人拉了回來:“你想油炸人肉?”
薛諾一腦袋撞在他身前,鼻梁都差點(diǎn)斷掉,疼的嗷嗚了一聲,才捂著鼻子抬頭:“公子,怎么是你啊,你差點(diǎn)嚇?biāo)牢伊?!?p> 沈卻冷眼:“你不是如廁去了?一去就是一下午?”
薛諾:“……”
“你的書呢?”
薛諾臉上控訴瞬間沒了,直接心虛。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就看向羅叔,一臉求解圍的樣子。
羅叔見她跟小狗似的被公子訓(xùn)的耳朵都快垂了下來,不由笑著說道:
“公子別教訓(xùn)他了,之前公子途經(jīng)成陽的時候,不是吃過一品居的繡球酥覺得味道還不錯嗎,阿諾聽說之后磨著我做了很久才做出來的,公子嘗嘗看。”
薛諾聞言連忙扭頭捧著灶臺上的盤子就朝著沈卻獻(xiàn)寶:“公子,繡球酥!”
沈卻看著盤子里都快小半個拳頭大的繡球酥,那上面交織的面線歪來扭去,還有些地方炸焦了,他挑眉道:“這是繡球?酥?”
那繡球兩字音調(diào)極重,帶著古怪。
“撲哧!”
兩個小丫頭掩嘴笑出聲。
薛諾瞪了她們一眼,扭頭不滿道:“怎么不是了,雖然丑了點(diǎn),可味道差不多,可好吃了!”
她取了一個遞給沈卻,沈卻沒接。
薛諾臉上沮喪了起來,原本飛揚(yáng)的桃花眼也垂了下來,鼓著臉嘀咕道:“丑是丑了點(diǎn),那我回頭再做吧,公子下次再……”
話沒說完,手中就一輕,那丑丑的繡球酥就到了沈卻手里。
薛諾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見他要吃連忙說道:“公子小心點(diǎn)兒,里面紅糖化了有點(diǎn)燙!”
沈卻咬了一口,就將漏開的口子朝上傾斜,嘴里酥脆的面皮炸開之后,緊接著就是紅糖和花生碎的味道。
許諾黏在他身邊踮著腳道:“怎么樣怎么樣,好不好吃?!”
“還不錯?!?p> 薛諾得了夸獎,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
“我就說還不錯吧!”她得意哼了聲。
那幾顆丑了吧唧的繡球酥最后大半進(jìn)了沈卻的肚子,等吃飽喝足,拎著羅叔親自上場做出那一食盒精巧漂亮的繡球酥從廚房出來時。
薛諾走路時腳步輕快,頭上扎著的發(fā)尾在腦后一甩一甩的。
沈卻見她輕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跟在后面問道:“心情這么好?”
“吃了甜的當(dāng)然就好,我阿娘說這世上沒有比甜食更能讓人高興的了?!毖χZ說道。
沈卻聞言愣了下,只覺得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見薛諾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眉眼彎彎與他說話,他搖搖頭輕笑,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這性子真跟小孩兒一樣。
薛諾將食盒放在身后提著,一邊問道:“公子,咱們既然不走要留在祁鎮(zhèn),那你想好怎么對付那個徐立甄了嗎?”
沈卻“嗯”了聲。
薛諾追問:“那公子要怎么做呀,要不要我?guī)湍???p> “你能幫我什么?”沈卻失笑。
薛諾腳下沒停,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輕哼了聲:“公子可別小瞧我,我能幫你的可多了?!?p> “我雖然沒有公子厲害,可有些事情公子指不定還不如我呢,就像那天在巷子里公子不也著了我的道?”
她沒遮掩自己的惡劣,只瞇著眼笑,“我是爛泥里爬出來的,所以最知道人想使壞時什么手段都能用的上。”
“公子是好人,又有自己的講究,所以你那些招數(shù)只適合對付講規(guī)矩的好人,對壞人是沒用的,而且我要是公子,明知道徐立甄幾次三番對付我,又找我家里麻煩?!?p> “那別管他來祁鎮(zhèn)是干什么的,我肯定都會先坑他一把?!?p> 沈卻見她說的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想起薛諾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卻能敏銳察覺到陶紀(jì)送來的消息不對勁,攔著他離開的事。
夢里頭已經(jīng)成年的薛諾本事不比徐立甄差,坑人更是一坑一個準(zhǔn),那京中權(quán)貴就沒幾個能逃得過的。
如今她未涉京城,也還沒遇到夢里那些事情,可某些本能好像依舊還在。
他突然就生出些好奇:“你說說你想怎么對付他?”
薛諾歪著腦袋想了想:“是我的話啊,我就先拿下了扈家,再拿下陶大人,挖個坑等著他來,顛倒黑白坑人的事情又不是只有他能做,咱們也照樣可以?!?p> “公子之前不是說,徐立甄來江南是巡鹽的嗎,扈容的黑礦就是采鹽的?!?p> “咱們大可以說他是跟扈家的人勾結(jié)開了黑礦,被公子恰巧撞破所以才急匆匆趕來遮掩,再說了,公子難道不覺得那個扈容跟扈夫人死的太巧了嗎?這分明就是被滅口嘛?!?p> “指不定真是徐立甄讓人干的?!?p> 沈卻聽著薛諾絮絮叨叨的說著,剛開始還覺得好笑,可笑著笑著,神情就有些不對勁起來。
他腳下一停:“你聽誰說扈容那個黑礦是采鹽的?”
“就衙門里的人啊?!?p> 薛諾說道:“前兩天公子帶我出去買書的時候,不是順道去過一趟衙門嗎?”
“你去見陶大人的時候,我跟門口的衙差瞎聊了幾句,給了他幾塊羅叔的點(diǎn)心,就聽他說扈容跟人合開的那個黑礦本來是采鐵礦的,可后來發(fā)現(xiàn)地水出鹵,就開了幾處鹽井變成了采鹽的。”
“那個衙差說他之前查案的時候去過那黑礦一趟,那鹽井出鹽可高了,就那一個地方的幾個井頭就能比得上別處好幾座鹽礦了?!?p> 薛諾像是壓根不知道她說的東西有多重要,只朝著沈卻道,
“公子你想啊,那鹽多貴啊,那么幾處鹽井光是扈家哪能吃的下,運(yùn)鹽賣鹽都得有人吧,咱們就先趕在徐立甄來之前把那些人都抓了,回頭就說那鹽礦是徐立甄的,坑他一把。”
沈卻沒聽著薛諾明顯拙劣的算計(jì),反而全部心神都在鹽井上面。
之前陶紀(jì)三番兩次地找他,今天過來時更是神色惶惶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他想要求著他幫他在監(jiān)察御史面前說話,也想借著他出頭扛扈家的事情。
沈卻雖沒答應(yīng),卻也好幾次詢問過扈家的事,可是陶紀(jì)從來沒告訴過他,扈家那礦居然是采鹽的。
扈家事發(fā)之后,官府就接管了扈家的黑礦,那周圍都被府衙的人守著,陶紀(jì)不可能沒派人進(jìn)去察看過。
連衙差都知道的事情,陶紀(jì)卻從頭到尾都沒提起半句,甚至還話里話外誤導(dǎo)于他,讓他以為扈家那私礦采的是鐵。
鹽鐵雖然都是官管之物,不得私采,可兩者卻完全不同,。
鐵礦體重而雜,想要運(yùn)出去販賣極為不易,尋常人家不可能大量收購也不敢收購,而能夠大量收購的買家?guī)缀醵际莵須v有問題的,購買時一定會想盡辦法遮掩形跡和鐵礦去處,能夠瞞住巡檢司和地方官府還算正常。
反倒是私鹽,極好出手,利益又高,運(yùn)輸方便,也是各地緊缺暢銷之物。
私鹽開采出來不會留存太久,大多即刻就會被運(yùn)出換成錢財(cái),也就是說運(yùn)鹽的商船或者是馬車會往來祁鎮(zhèn)頻繁。
這也就意味著,這東西流入市場后買家極多,很難守得住消息。
可無論是這邊的巡檢司衙門還是地方官府,亦或是漕運(yùn)上居然一直沒有人發(fā)現(xiàn)。
這可能嗎?
沈卻神色一點(diǎn)點(diǎn)冷冽下來,想要隱瞞鹽礦的事情,非扈家之力能夠辦到,巨利之下一直未曾走漏消息。
除非是上下勾結(jié),沆瀣一氣!
跟扈家勾結(jié)的人是誰?
沈卻微瞇著眼沉凝。
陶紀(jì)首先要排除,他要是真跟扈家私鹽的事有關(guān),就不會在那天他嚇唬了之后急急忙忙就把扈夫人抓進(jìn)牢中。
他充其量就是收了些好處知情不報,能跟扈家勾結(jié)的,必然是能壓得住私鹽消息,又能輕易找到銷鹽渠道的。
這兩點(diǎn),還有誰比漕運(yùn)司的人能做的更好?
“公子,公子?”
薛諾見沈卻神色冷凝,不由停下來叫了他幾聲。
沈卻回過神來,再看著薛諾時眼神有不由復(fù)雜:“薛諾……”
“???”
“你好像胖了點(diǎn)?”
“……”
她想盡辦法提點(diǎn)他呢,這棒槌都想的什么狗屁東西?!
沈卻不知道她心里腹誹,只是瞧著眼前還年少稚嫩的少年,想著她那腦子里坑人的點(diǎn)子一個接一個,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能讓她走歪了。
他走到她身前用力揉了揉她頭頂:“徐立甄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做,你別管了,現(xiàn)在天色太晚,你該回去睡覺了?!?p> 薛諾皺眉,她話都還沒說完呢。
沈卻壓根不給她說話的機(jī)會,揉的她滿腦袋呆毛,“快去,不然小心長不高。”他上下看了一眼,比了比薛諾的個頭,
“不過你是不是太矮了點(diǎn)兒。”
怎么才到他肩頭?
薛諾:“……”
媽的!
他在侮辱她???!